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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個修頎、衣袍燃著火的背影。

她嘶聲:“容哥——”

她向窗子撲過去。

她心臟痛極,整個人發抖,聲音喑啞顫唞,淚珠不斷砸下:“我不要看著你再次離開,你不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拋棄我——”

一次。

兩次。

三次。

都不要她。

博容回了頭。

他在餘暉中回了頭。

但是火這樣大,夕陽餘暉又蓋住了他的所有表情。李令歌在軍士“殿下小心”的驚呼聲中撲向前,她隱約看到了博容垂著眼的樣子。

帶點兒無奈。

帶點兒溫柔。

可是淚水模糊雙眼,李令歌看不清楚。

他向後跌去。

李令歌趴在窗欞上,手抓不住他的一縷衣擺。他周身燃著火,如火中鳳凰般,向下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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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自己愛的人在最短時間內,迅速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帝王;想報複自己的愛人——

要麼殺她一次。

要麼死在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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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宮門大開。

握著刀柄、周身警惕的沈青梧,與站在宮門外為首的、周身染血的張行簡麵麵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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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闃寂。

巨大的落日被地平線吞沒。

一輪皓月自天邊升起。

這是盛大的壯闊與悲涼,光與暗不是在一瞬間完成輪替的。

太陽與月亮交替,日落月升,天地依然幽光朗朗。

人生豈無情?

欲語已忘言。

第104章

東京戰局混沌,在博容死後,李令歌很快成為贏家。

敵軍紛紛投降。

有些後續戰場需要打掃。

李令歌疲憊至極,本應向大臣們再表一表忠心,再演一演戲,她也好像沒有了心情。

沈青梧見她渾渾噩噩說了幾句話,就把一切權限交給張行簡——“張相負責這些吧。”

轉頭時,沈青梧看到李令歌蒼白麵上,睫毛上眨動的淚珠。

李令歌似乎一直在忍耐。

對抗著一切,強忍著所有,為了目的願意付出一切。但是有些付出,似乎終於超過了她的忍耐極限……她麵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可是淚水沒有止過。

博容……

沈青梧沉默著。

時至今日,她明白帝姬的上位,必然會有反對者。博容做了那個反對者,搶了旁人的活。博容既在殺他們,也在為他們鋪路。

對博容來說,死亡應當是解脫。

徒留生者傷懷,他已不在意了。果真如他自己告訴沈青梧的那樣——我會為破誓付出代價,你來看我的結局。

沈青梧不安地看向張行簡。

她有點畏懼那破誓的代價。

在她這般出神時,旁邊衛士推了推她,沈青梧才聽到坐入車輦的李令歌在喚她。

李令歌沙啞著聲音:“沈將軍去益州一趟,協助楊將軍一同收整作亂的隴右軍吧。逆賊已死,法不責眾,他們也是身不由己……沈將軍召回他們吧。”

沈青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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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沈青梧去了益州。

她沒有和張行簡說什麼,長林回到張行簡身邊,沈青梧看也沒顧得上看,便整兵離去。

她知道自己應該回去益州,也知道張行簡必須留在東京。

東京如今是一團爛攤子,少帝死後,帝姬想登基,正需要作為宰相的張行簡幫他收服人心,安撫各位大臣。還有沈家的殘留餘孽,宮中的火,博容的死,大臣關於帝姬的爭吵……

張行簡片刻也抽不開身。

沈青梧也會回到適合自己的環境。

沈青梧想,等她和楊肅一同收服那些隴右軍,等她再次回到東京時,想必帝姬已經可以成功登基了吧。

也好。

隻是有點可惜——

張月鹿打賭說,一月內結束一切,好娶她。

如今看來,一月之內,他娶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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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尾,天高雲闊,沈青梧和楊肅在益州整兵。

關於帝姬的消息,一個個傳遍天下,什麼“登基”“先帝有詔”,聽得那些被包圍的隴右軍一派茫然慌亂。

隴右軍帶兵的,也姓沈。隴右軍被困在益州,和益州軍天天繞來繞去,天天被勸降。最後黃毛丫頭沈青梧來了……隴右軍將領起初冷笑不服,後來漸漸動搖。

若是帝姬登基,他們還在堅持什麼?

可是帝姬不是女子麼?女子怎能登基?東京那些大臣們,怎麼可能同意?

沈青梧與楊肅,便日日與這樣的軍隊耗著。他們不開戰,隻耗對方。對方幾次突圍,被重新堵回去。終有糧草不夠一日,隴右軍是他們的掌中物,遲早投降。

這日,沈青梧剛與一隻勇猛的敵軍先鋒對過招。

趁熱打鐵,她帶上自己的兵馬,要去會一會敵軍,再次宣揚一番“投降不殺”的話。楊肅與她笑著說,讓她努努力,今日說不定就會有成果。

畢竟已經耗了一個多月了。

畢竟敵軍最近半月陸續有逃兵,被他們抓到了。

天下著濛濛細雨。

沈青梧從軍帳中出來,擦掉手上血。衛兵校尉在外等她,要與她一道再起前往敵軍大營。

這個關頭,沈青梧聽到一個衛兵急匆匆的跑步聲,一徑到軍帳外。

校尉低聲訓斥:“什麼事,這麼慌張?將軍要去會一會隴右軍,沒有重要的事,不得打擾將軍。”

那個跑來的衛兵急聲:“重要、怎麼不重要!張、張、張……”

沈青梧刷地拉開軍帳門。

麵容被雨水衝刷的小兵結結巴巴、興奮無比地說完了話:“張相來督軍了!東京來的相公,居然來看咱們了!”

不用小兵說完,沈青梧已經看到了。

張行簡撐著傘,帶著一些人,正被楊肅領著,參觀他們的簡陋軍營。淅瀝小雨綿綿,楊肅藏著自己的不滿情緒,陪同這位相公。

楊肅記恨這人曾關押自己,便陰陽怪氣:“張相日理萬機,東京一天就是一樁事,怎麼跑這麼遠,有心情看我們這些大老粗啊。”

張行簡淺笑:“自然不是看大老粗了。”

楊肅一噎。

張行簡感慨:“跑死了兩匹馬,楊將軍認為自己值得嗎?”

楊肅脖子粗紅,快被氣死。

沈青梧手搭在門簾上,靜靜看著張行簡。看到他淺笑,看到他意態閒然,撐著傘於雨中緩行,他與周圍人一點都不一樣……

雨中散步的張家三郎,衣袂飛揚,白袍若雪。那樣的風流韻味,隻此一家。

張行簡目光一閃,木傘向上斜了斜,他溫潤目光看到了身上鎧甲已經有些臟的沈青梧。

他目光清亮,卻不露狼狽,隻眨一眨眼,明潤之光,讓她看出他的歡喜。

楊肅扭頭,看到了軍帳旁那個眼睛快看直的沈青梧——一見到這個人,沈青梧就被迷得走不動路。

誠然這人光是皮相就好看,但是沈青梧也太掉價,太讓他們益州軍臉上沒麵子了!

楊肅心情複雜,忍著酸澀,大聲咳嗽一聲。

楊肅:“沈青梧!”

沈青梧立刻看他:“你叫誰?”

——敢當著這麼多兵士的麵,直呼上峰大名?

楊肅看她冷淡麵色、銳利眼神,心中更酸,想到:你恐怕隻對我們這麼凶,在張三郎麵前,你肯定不凶。

楊肅冷冷道:“你是不是該出發了?”

沈青梧淡漠:“嗯。”

她從帳中走出,向楊肅和張行簡走來,身後十幾個親衛兵趕緊跟上。旁邊分明有康莊大道,但她非要往這裡繞一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眼睛望一下張行簡。

她努力忍著自己所有的激蕩與歡喜,以及對他的渴望。

而張行簡好像讀懂了她的眼神——他總能一瞬間讀懂她的情緒。

沈青梧分明什麼也沒說,她路過楊肅和張行簡時,便聽張行簡輕笑:“沈將軍要去耍威風了嗎?那我可否在隴右軍大營外等沈將軍回來?”

楊肅:“太危險了……”

張行簡無辜:“不是有楊將軍陪同嗎?楊將軍難道會讓我受傷?”

楊肅:……這個人油嘴滑舌,太討厭了!

可偏偏沈青梧吃這套。

楊肅看到沈青梧嘴角忍不住地動了動。

她沒有笑。

卻比笑出來更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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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的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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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心急如焚。

她耐著性與隴右軍周旋,圍堵他們,說服他們投降。

沈青梧:“告訴他們,帝姬已經登基,讓他們彆抵抗了。”

親衛兵深吸一口氣:“啊?”

帝姬登基了嗎?

沈青梧:“就這麼說,嚇一嚇他們。”

時間已經夠久了,李令歌登基,不再是天方夜譚。用來勸降,真假無謂。

也許是她歸心似箭,作風忍不住比往日更強硬些,也許是敵軍被圍困多日,到了強弩之末——

隻熬了一個時辰,眼見的下屬告知:“將軍,他們是不是豎白旗了?”

沈青梧眯眸,眨掉睫毛上的雨水,凝望對方的軍營。

一個小兵先試探地捧著軍旗,結結巴巴跑出來:“是不是‘投降不殺’……我們沈將軍說,你們保證不殺,我們就投降!”

他們的將軍也姓沈,但和沈青梧自然不一樣。

沈青梧騎在馬上,望著對方軍營,看那位躲在後方的將軍試探地派人不斷問話。她背脊挺直,微微恍神。

她好像看到姓沈的那些人,曾經的趾高氣揚,曾經的傲慢……

終有一日,他們都不如她。

沈青梧的心情,些許複雜、迷惘。

沈青梧道:“通知楊肅,讓楊肅過來配合清點兵馬。”

她騎馬掉頭而走,疾行於雨中。身後不明所以的親衛兵齊齊跨馬,跟隨上她。

沈青梧禦馬疾行,漫無目的。但是出了軍營不遠,她眼睛看到了一片黑點,以及黑點中的一點白——楊肅那些軍人們,陪同張行簡立在雨中等候。

張行簡撐著傘,軍人們穿著蓑衣,等著楊肅交涉新的命令。

軍人們被雨打濕的麵上閃著興奮的光——終於可以收降兵了!任務要完成了!

楊肅背對著沈青梧的方向,訓話:“待會兒得當心些,提防他們不是真心投降,一個個拿好刀背好弓……”

雨水澹澹。

雨並不大,不足以讓沈青梧看不清張行簡。

軍人們在說話,張行簡看到了沈青梧。隔著雨簾,他對她安靜露笑。

沈青梧望著他的麵容。

風雨穿梭,她腦海中浮現些光怪陸離的過往,她沒有去細究,她突然被一種極致的渴望所籠罩——

在終於贏了這場任務,在終於讓沈家人低頭後,在騎馬長行一段距離,看到雨中靜候的張行簡,沈青梧心中有熱烈渴望,想要宣泄。

激蕩、懷念、迷惘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