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1 / 1)

期待,也不想要了。

張行簡卻是不知道這些的。

他慢慢起身,扶著她讓她靠牆坐好。沈青梧冷眼看他又要用什麼招術來騙她嫁他,她冷冷地看著他走到巷子更深一點的方向。

那裡有一個小桶。

兩麵牆上掛著模糊的燈影。

沈青梧根本沒有細看。

沈青梧隻是用冷漠的眼睛盯著張行簡的背影,在心中將他千刀萬剮,在想著報複他的最好法子。

突然——

“砰。”

煙火飛上高空。

兩牆燈火齊亮。

一片光彩斑斕的世界,驟然在沈青梧麵前鋪展。

沈青梧抬起眼。

--

一點又一點的煙火,在張行簡一一點火後,飛竄上高空。

兩麵牆上,掛著四角燈籠,密密麻麻,十分多。燈籠在寒風中輕輕旋轉,原來它們是“走馬燈”,每一麵都畫著圖。

畫的是惟妙惟肖的小狗,小貓。當走馬燈轉得快起來時,小狗與小貓便在燈上飛跑起來,互相追逐,分不清誰在前,誰在後。

燈籠四角的流蘇輕輕地撞擊燈身。

燈籠中的明火熠熠,被一盞盞點亮時,絢麗的世界如此光華。

而煙火爆開聲,振聾發聵。天上光華的一朵朵煙火綻放時,火、藥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天地如此的靜。

天地又如此的喧囂。

明月在天上,塵埃在人間。燈火照耀著郎君清渺的背影,飛揚的衣袍。

燈火一叢叢在牆上攀升,煙火一片片在天上綻放。

這絢麗至極的天地!

--

沈青梧扶著牆,站起來,仰頭看著天上的煙火,地上的燈火。

重重疊疊的爆破聲,像一個個展開又消失的華麗夢境。

不知何時,張行簡出現在了她身旁。

他輕輕來挽她的手。

他湊到她耳邊,讓那目不轉睛抬頭看煙火與燈的沈青梧,能聽到他在說什麼:

“喜歡嗎?

“隻屬於你一人的,旁人都沒有的。

“燈上的畫也是我畫的。小貓小狗,都是我的玩笑,對你絕沒有敷衍詆毀之意。”

沈青梧輕喃:“是笨蛋小狗,和聰明小貓嗎?”

張行簡觀察她神色。

她眼中倒映著五色斑斕的火光,她眸子溼潤安靜,沒有質疑他險惡用心的意思。他見她不生氣,才敢承認,彎起眼睛笑:

“是啊。”

沈青梧說:“你在想什麼?”

張行簡:“嗯?”

沈青梧看著走馬燈:“你想——笨蛋小狗和聰明小貓一直在一起,一輩子幸福地在一起,是嗎?”

張行簡微笑:“我沒有其他意思——但你要這樣想,我也可以接受。”

他逗著她笑,說些俏皮話,好抹掉這一晚戰鬥帶來的影響,讓她忘了之前的受傷,隻記得上元節的美好。

他說著話間,見沈青梧抬頭目不轉睛地看煙火與燈,她眼中倒映著輝煌,萬般火影重疊,一層層浮動,如同墜在星河蜿蜒中……

星河水光瀲灩,星河水波凝起。

淚水從沈青梧眼中掉落。

她仍一眨不眨地看著天上的煙火。

張行簡怔忡。

他伸手來為她拭淚。

他第一次看到她掉眼淚,不禁慌起,開始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麼。

沈青梧流血流汗不流淚,連一聲道歉都從來聽不到。她豈會哭?

可她確確實實在掉眼淚。

張行簡擁住她:“對不起,你若不喜歡,就忘掉這些,我重新送你禮物……”

沈青梧一言不發,她掉著眼淚,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她用通紅的眼睛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在他無措道歉時,她湊過來,抱住他脖頸,與他親%e5%90%bb。

--

沈青梧眼淚不停地掉。

她感覺她失去了什麼。

她感覺她得到了什麼。

為什麼失去與得到,都讓她這麼地難過?

--

五歲的時候,她跟在沈琢後麵。

她說:“哥哥,我也想跟你去看燈會。”

沈琢很為難:“青梧,要不你留在家中,我早點回來,陪你在後院放煙火?”

但是沈琢沒有回來。

因為沈父沈母帶著他,見到了賞識沈琢的貴人們。他們一家人賓主儘歡,年幼的沈青梧在院中看了一晚上的月亮,昏昏入睡。

--

十歲的時候,沈青梧穿著其他人不要的衣物,在牆上、樹上,與他們展開你追我逃的遊戲。

下麵仆從們罵罵咧咧:“你敢拿走三娘子的燈!三娘子的燈就是不要了,也輪不到你!”

沈青梧最終被關了禁閉。

她從門縫中看外麵的月亮。

她看了一整夜。

--

她有時候,真的很喜歡月亮。

陪她漫漫長夜的月亮。

--

十六歲的時候,張行簡和沈青葉在陪著長輩們、親人們登樓,看燈,賞花,作詩。

沈青梧假扮男兒,混入益州軍。

身邊儘是生死更迭,上元節連碗湯圓都分不到。

--

十六歲的秋夜雨中。

沈青梧說:“從今夜起,沈青梧和張行簡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沈青梧永不嫁張行簡。這話在這裡可以說,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一遍遍重複,絕不改口。

“如果我不幸嫁了張行簡,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墮地獄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

二十歲時的上元節衣香鬢影。

沈青梧說:“負了我的人,去下地獄。”

--

張行簡——

你去下地獄吧。

--

二十二歲的上元節,此時此刻,燈火明亮。

斷續燈火與煙火下,沈青梧落著淚,被張行簡擁在懷中。

她與他親%e5%90%bb。

她瘋狂地親他,熱烈的情感通過唇舌傳遞,張行簡覺得她像發瘋。

但他溫柔地撫慰她。

她輕輕問:“你想睡我嗎?”

張行簡發怔。

他微笑:“你受了傷啊,梧桐,我哪有那麼禽獸不如……”

他又怕她多想,找了其他借口:“不如等明日,梧桐傷好了,再補償給我?”

沈青梧:“好。”

--

但是沒有明日。

--

後半夜,張行簡在睡夢中,摸到身旁冰涼的空位,被丟開的被衾。

他突然有一種預感,驀地從夢中醒來。

掌燈之下,他的床帳內不見沈青梧的蹤跡,半夜前埋在他懷中熱情親他的娘子,像泡沫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行簡一陣心慌。

他告訴自己,也許是她古怪毛病又來了,突然想回她自己的地方去睡。他明日要問一問,他的床榻是哪裡讓她不舒服,他可以改一改……

張行簡提著燈,出去找沈青梧。

他告訴自己,他隻是確認一下,他不是非逼著沈青梧睡在他身畔。

張行簡推開沈青梧的屋舍,看到的是一室冰涼,沈青梧壓根沒回來。

一片冰涼中,張行簡忽然彎腰,撫住自己心口,感受到一陣刺刺的抽搐痛意。

--

皓月隱入雲翳。

張行簡跨上馬,縱入一團黑暗中。#思#兔#在#線#閱#讀#

他向出城的方向疾行,他夾緊馬肚,他冷汗淋淋地追出去——

“梧桐!

“沈青梧——!”

--

浩瀚天宇,月明如晝。

一口箱子扔在馬身上,沈青梧騎在馬背上,離身後那座城越來越遠。

她聽到呼喊,她回頭向身後的城樓、燈火看去。

樹影搖動,月光清灑,衣白勝雪的馬上郎君,與她越來越遠。

銀月高懸上空,幽隱而美好,給出了一個十足美好又殘忍的夢。

那是她一眼就忘不了的頂頂好的月亮。

郎君衣袂翩飛,月色朦朧夜如霜。

他是掛在天上的月亮。

她是雨地水窪中的泥點。

月光照在旁人身上。有一瞬,月亮看到了她。

……可她不要。

第69章

長林從漫長的昏睡中醒來,周身痛得一點都動彈不得。

他忍著那痛意輕輕呼吸,想試探著坐起,聽到一聲極清極淡的聲音自外傳來:“醒了?”

長林抬目,怔了一怔。

半輪月牙透窗,一縷月光清若薄瓷。一張山水屏風相隔,屏風後的身影模模糊糊。

稍微往旁側一下,能看到屏風後坐著的人影——

張行簡靠坐在一張躺椅上,背著牆,半張麵容掩在陰影角落中,另外半張麵容如雪如玉。

這清雋端正的郎君,今日卻有些不修邊幅。

張行簡姿態散漫地懶坐著,衣袍淩亂微敞,臂上袖子挽上去,露一段玉骨。如今,那手背與手臂上密密麻麻紮滿了針,而一位娘子正圍著張行簡團團轉,將一枚枚更多的針刺入張行簡手臂間。

郎君秀麗卻頹然,此時之狀,讓人駭然。

長林起初以為能近身張行簡的女子,必是沈青梧。但他定睛再看,方認出這是那位之前見過一麵的苗疆小娘子。

苗疆小娘子十分不放心,一邊紮針,一邊絮叨:“你什麼時候有空了,還是與你娘子來我們苗疆一趟吧。我的針隻能幫你緩解一點疼痛,根本治不了本。你說你們這樣折騰,你娘子居然拋下你走了,不管你死活了……”

小娘子唏噓,悄悄看一眼郎君手腕畔的一張帕子。

帕子上繡著一個“沈”字,那個寫得鐵鉤銀劃的字,此時卻被一團血跡弄得臟汙。

苗疆小娘子猜,這手帕,必是那位沈娘子與這位張三郎的定情之物了。

看著十分相愛的夫妻,怎就走到今日這一步呢?

張行簡就這般閉著目躺在躺椅上,恐天上的月光都要比他更有光華些。長林看得迷茫,聽到張行簡再次淡淡問了一句:“醒了?”

長林咳嗽一聲。

旁邊立刻有衛士端茶遞水,扶長林坐起。

長林想下地,腿一挨地便發軟。

照顧他的衛士急聲:“你傷重著,彆下地!”

長林借著身邊人攙扶,去等張行簡的命令。但他發現,張行簡隻是睜了目,借著屏風與門相隔的那點兒縫隙,張行簡冷淡地看著長林掙紮,一言不發。

若是平時,郎君必讓他不必折騰。

而今……

長林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張行簡看著他半晌,問:“那晚追人追得如何?一個活口都沒留?”

長林振作起來,回來張行簡的問題。他努力搜刮記憶,回憶那晚與殺手的對決。

他詳細描述那晚的戰鬥,沈青梧如何殺人,自己如何惹上幾十人殺手,那些人的武功多麼好……

長林猶豫著說:“屬下昏迷前,隱約聽到沈青梧和那凶手的對話。

“他們好像是說,凶手和博帥有關,是博帥安排的人,博帥還要沈青梧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