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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說,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一遍遍重複,絕不改口。

“如果我不幸嫁了張行簡,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墮地獄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誰想下地獄呢?

誰想下地獄呢?!

沈青梧是不值得被喜歡的。

張月鹿是不應該喜歡她,更不應該想娶她。

他們之間的賬,她本不想算;可他若要過分地喜歡她、還妄圖求娶,她便要與他算這筆賬。

“噗——”

血刀子刺進去,再死一人。

沈青梧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頭暈眼花,已不知道她在這一夜殺了多少人了。

細細弱弱的帶著哭腔的小娘子聲音將沈青梧從麻木中喚出:“娘、娘子……我在這裡。”

沈青梧低頭,用手背去擦自己臉上的血。

她擦不乾淨,越擦血越多。

她最終放棄,循著聲音去找人。她從一個樹樁下,找到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年少小娘子。她解開繩索,那小娘子就抽抽搭搭地撲過來,抱住她脖頸。

苗疆小娘子嚎啕大哭:“我認識你們,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嗚嗚嗚,嚇死我了……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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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意識昏昏沉沉。

她完全是憑著意誌,讓苗疆小娘子隨她一起上了馬。

她坐在前方禦馬,往回來的方向找路。她其實已經找不到路,滿目的樹林困住了她,就好像多年的心結蜿蜒成蔥鬱藤蔓,將她困於其中。

但是老馬識途。

苗疆小娘子步步不離她,與她共乘一騎,抱著她的腰不撒手。

也許是看沈青梧冷漠,也許是怕沈青梧在荒山野嶺丟棄她,苗疆小娘子抽噎著說好話哄騙沈青梧:

“沈娘子,你真是太厲害了。可惜你是女兒郎,若你是男子,我必然是要以身相許纏著你非嫁不可的。”

“沈娘子,不如你跟著我回苗疆吧?你這麼漂亮,又這麼能打,我們苗疆必然有不少阿哥喜歡你的!那個‘同心蠱’,你再不必用了。”

“你讓我解‘同心蠱’?嗚嗚,我解不了,我早說過那個蠱很厲害,是我阿娘阿爹花了好久才煉成的,要解蠱的話遠遠麻煩得多……不如你與你情哥哥和我一起回苗疆,我們徐徐圖之……”

“好吧好吧,我能勉強壓製一點點蠱,隻能一點點……但我真的解不了。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生氣了?你、你彆丟下我啊。”

沈青梧一直沉默。

苗疆小娘子一直嘀咕。

雲霧在天上流動,皓月時而被擋住,縱馬揚塵。這浩渺人間,漫漫紅塵,讓人如此傷心。

沈青梧馬禦得越來越快,她握著韁繩高喝:“駕——”

苗疆小娘子嚇得更加抱緊她:“彆丟下我——”

沈青梧聽不到那些聲音,耳邊隻有風聲,隻有凶手的笑聲、長林的呢喃聲、往年的秋雨漫漫無邊。各種淩亂的聲音在她腦海中混雜,越來越大,越來越混亂。

在一片混亂中,有一道清潤的聲音掠了進來:“梧桐。”

沈青梧握著馬韁的手顫了一顫。

那聲音更加明晰:“梧桐——”

她睜開眼,抬起頭。

皓月之下,燈火寥寥。原來一路疾行,馬兒已經將她帶回了這麼近的距離。

她看到廣袤的平原上,衣袍飛揚的清俊郎君騎著馬,向她行來。

他應當受了“同心蠱”的傷。

沈青梧端坐馬上,冷漠又冷靜地看著這個騎馬越來越近的郎君——

張行簡麵容如雪,毫無血色,他頸間動脈繃得厲害,握著韁繩的手也因用力而發白。

他清瘦又秀美,眸子黑潤,質如朗月。

他確實如他早就說過的那樣,極為能忍。

沈青梧知道他的“同心蠱”一定發作了,但是他除了麵色蒼白、眸子愈發漆黑,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他也許已經吐過血,也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疼得連動都動不了……

然而出現在沈青梧麵前的張行簡,絲毫看不出他有不適。

苗疆小娘子從沈青梧背後偷偷探出頭,小聲震驚:“他沒疼暈嗎?他還是人嗎?”

沈青梧垂下眼:“他不是人。”

他哪裡是人呢?

為了一個目的,忍到這種極致的郎君,有什麼會成功不了的?

憑什麼?

沈青梧頭痛身痛。

她從馬上摔下去,昏昏沉沉間,覺得自己是不是跟長林一樣快要死了。

她從馬上跌下,並沒有摔到草地上。在苗疆小娘子震驚的目光中,那個郎君從馬上飛下,將沈青梧抱入了懷中。

沈青梧閉著的睫毛輕輕顫了一顫。

她跪在地上,被張行簡完全地抱入懷中。她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像月光一樣。她累得連眼睛都不想睜開,她也不想看到他。

她帶回了苗疆小娘子,不會讓他因為遠離她而死,她仁至義儘了。

沈青梧呢喃:“……我好疼。”

碧綠平原,白鷺飛天。

發絲纏在臉頰上,沈青梧跪在張行簡懷中,一點點低下頭。

漫天白羽紛然,天上的皓月那般安然。

張行簡抱緊她,用手輕輕拂開她麵上的發絲。他摸到她臉頰上的冷汗,也看到她身上的血。苗疆小娘子坐在馬上動也不敢動,看著張行簡輕柔地抱沈青梧。

大家都是有些怕這樣子的沈青梧的。

苗疆小娘子將沈青梧當做救命恩人,可也害怕沈青梧。

抱起那個渾身失血的女子的人,隻有那個衣如白雪的風雅郎君。他不嫌棄地為她擦血,用手蒙住她眼睛,他心疼著她。

張行簡心痛得千瘡百孔。

此時此刻,他自己千刀萬剮,也比看到沈青梧傷這麼重強得多。

張行簡啞聲:“……梧桐,彆怕。我來晚了,是我不好。”

他哄她:“你睡一會兒好不好,我帶你回家。”

沈青梧想,她沒有家。

她很忙,她把苗疆小娘子丟下後她就要走了。她要去見博容,要博容回答她一些問題。

但是張行簡的聲音這麼溫柔,懷抱這麼溫暖,她又這麼痛、這麼累……

沈青梧閉上眼。

沈青梧輕聲:“我睡一會兒。”

……睡一會兒,有力氣了,再做接下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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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不知道沈青梧與長林遇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長林被帶回來後,張行簡一麵囑咐請最厲害的大夫來醫治,一麵重新派死士追出城,去找沈青梧,也找那些被沈青梧殺死的人。

在長林蘇醒之前,張行簡隻能從這種側麵來了解發生過的事。

而在死士們追到沈青梧之前,是張行簡忍著距離過遠造成的傷痛,出城尋找沈青梧。

“同心蠱”有時是有這種好處的。

帶給他萬千痛苦的同時,能讓他大約判斷出她離開的方向。他根據自己全身要裂開一樣的痛苦,可以判斷她的大體方位。吐血連連,身上經脈顫得要斷……張行簡跨上馬背時,渾身濕汗,周身無力,眼前發黑。

可他仍找到了她。

“同心蠱”有時是有這種錯覺的。

在見到她的上一刻,他痛得周身發冷;在她出現的下一刻,所有痛楚消失,他有力氣下馬,有力氣將她抱入懷中。

這種前後反差的痛與欣喜,有時是會帶來“愛”的錯覺。

想來這就是“同心蠱”的真正作用——失去與得到之間的平衡,產生了情,生出了愛。

張行簡冷靜地洞察了這些,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所有的歡喜與心疼,都與蠱無關。他喜歡沈青梧,越來越喜歡,那些豈是蠱蟲可以左右的?○思○兔○在○線○閱○讀○

張行簡吩咐人帶苗疆小娘子去休息,明日再問小娘子身上發生的故事。

苗疆小娘子擔驚受怕,沒有精力多說什麼,乖乖被帶走。而張行簡帶沈青梧回城。

他在臨時借用的馬車中剝開她的衣物,裡裡外外地檢查一遍,為她身上新添的大大小小的傷口敷藥。

因為她總受傷,他開始讓手下去研製那類上好的有助傷口愈合、不留疤痕的藥物。

他掛在心尖上的娘子,要經曆的戰鬥太多,他不想困住她,又知她和彆的娘子一樣愛美。他想他要弄出許多有用的藥來,隻給沈青梧一人用。

張行簡為沈青梧檢查了身體,為她上完了藥,他輕輕鬆口氣。沈青梧身上傷勢雖然多,卻都不嚴重,大多是些皮外傷。她的武功真的很厲害,她如今昏迷……大約是累吧。

待她休息夠,就好了。

張行簡捏著濕帕子,為她擦掉麵頰上的血。他再從馬車中翻出一身他臨時為她備好的女兒衣,為她換上。

他耐心地擦乾淨她身上的血,將她從馬車中背下來,背著她走這條夜路。

馬車不是他的,車夫早已不耐煩,剩下的路,他帶她走好了。

沈青梧的呼吸淺淺地拂在張行簡頸上,汗濕的發絲黏在一處。張行簡背著她,從燈火通明走到燈火幽暗。

他遭到周圍異常的目光凝視。

情人們放著燈,年輕男女們三三兩兩成行,他們奇怪地看著張行簡,與張行簡背上昏迷的女子。

上元佳節,明月正好,天地大喜。

張行簡側過臉,避開他們視線。

他需要避開那些歡喜的麵容,不看那些拉著情郎們撒嬌的年輕娘子,他才能忍下心頭的不平與怨:

都是年輕娘子。

都是爹生娘養。

為什麼彆的娘子可以在上元節賞燈,他的娘子卻身受重傷,氣息奄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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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並沒有帶沈青梧回去住所。

他背著她到一處長巷,靠著牆坐下。他將她擁在懷中,用氅衣蓋緊她。他安靜地等待著,上元佳節,他到底不想錯過。

他檢查過,她受的傷沒那麼重,她應該很快就能醒來。而上元節,還沒有結束。

張行簡的判斷無錯。

沈青梧昏睡了大約一個時辰,就慢慢醒來了。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窩在張行簡懷中。她抬頭看到他光潔的下巴,弧度好看的喉結。

她一點也不冷,因為氅衣格外溫暖,他的懷抱也十分溫暖。

她看著他的下巴出神。

與她一樣疲憊的張行簡低下頭,對上她漆黑眼睛。

張行簡烏潤的眼中不知為何,有一點紅血絲。沈青梧沒有看清楚,他已經眨眨眼,伸手撫摸她額頭。

他輕輕笑:“睡醒了?”

沈青梧腦海中在想,他想娶我。

她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張行簡以為她古怪的不愛說話的毛病在此時犯了。他哄她有自己的招術,從來都很好用。他笑盈盈地彎了眼,說:

“梧桐,上元節快樂。”

他道:“我送你一個禮物,好不好?”

沈青梧這才想起來,在出城之前,她就期待過他的禮物。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