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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她。

沈青梧忍。

她慢慢地吊下眼,張大嘴,兩手掐腮,非常突兀地向那人扮一個青紫猙獰的鬼臉。

茶棚中寥寥無幾的人直抽氣,那人嚇得一聲“媽呀”,往後摔坐倒地。

四遭皆靜,沈青梧麵無表情地扮著鬼臉:“嘻嘻,我是傻子。”

那人目瞪口呆。

張行簡忽地側過臉,躲開沈青梧冷漠的眼神,鎮定喝茶。

他肩膀抽[dòng],心間酥|麻,不敢多看她一眼——

這麼配合,這麼乖巧,這麼聰明,這麼傻,又這麼……可愛。

第46章

與二人主動交流的人,事後自稱胡二。

胡二是否和博老三認識,尚不確定。

但胡二確實對大批藥材很感興趣。

在沈青梧自證是傻子後,張行簡引著他,談了不少話。胡二想將這批藥全都拿下,不過他做不了主,需要過兩日再談。

而張行簡也保證送藥的人會是胡二眼中的“傻子”沈青梧,不會是張行簡。

一番不短的談話,沈青梧充當著她的傻子角色一動不動,張行簡則聽出,胡二對自己有些顧忌。

張行簡若有所思:為何顧忌自己?是知道自己是朝廷通緝犯,還是另有緣故?

無論如何,這批生意大概談了個數,雙方道彆,胡二未露凶相,張行簡也帶著他的傻子妻子自行告退。

上了馬車,行了一段路,靠著車壁的沈青梧淡聲:“有人跟著我們。”

張行簡也從風中雜亂的聲音聽出些動靜,卻不確定。沈青梧這麼說,佐證了他的猜測,他自然相信沈青梧的武力,便問道:“是胡二嗎?”

沈青梧漫不經心:“是吧。”

她看張行簡:“何必這麼磨蹭?直接找到他們老巢,殺進去就好了。”

張行簡微笑:“等找到老巢,娘子再大殺四方也不遲,為夫並不會阻攔。”

沈青梧挑眉。

她質疑:“娘子?為夫?”

顯然,張行簡口中的“娘子”,絕不是“沈二娘子”那個娘子;他的“為夫”,也確確實實占她便宜。

為了便宜行事,沈青梧自囚禁張行簡,便稱二人是夫妻。張行簡懾於她的武力,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不過勉強配合她。

然而私下裡,張行簡何曾會真的認為二人是夫妻?

縱有夫妻之實,卻絕無夫妻之緣。

馬車顛簸,車輪轔轔。張行簡望著沈青梧,顯然也想到了這層關係。

他笑容淡一分,語氣卻仍是輕柔的:“胡二跟著我們,自然是仍不信我們。他若真是博老三的人,這些年,他們東躲西藏,對官府本就畏懼,對出現在眼前的人本就多疑。

“既然如此,我們這出戲,便仍要做下去。”

沈青梧皺一皺眉。

她並非反對二人私下繼續假裝夫妻,她質疑的是他說她是“傻子”——沈女俠憤憤不平:“我又不是真的傻子,你讓我怎麼在私下也裝傻子?”

她不說還好,一說,張行簡便想起她坐在茶棚中突然扮的那個鬼臉。

張行簡目光閃爍,嘴角微翹,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沈青梧目光轉凶,他勉強收了自己的笑,輕聲細語:“娘子莫惱,你什麼也不用做,看為夫便是。”

沈青梧便聽他的罷。

他們一行人夜裡尋了一家民舍借宿,官府暗衛假扮的仆從們卸了藥材,又拉著民舍主人一起,去鎮上市集看有沒有新的貨物可買。

他們將不缺錢的行路商人角色扮得認真,胡二悄悄跟著他們晃了一圈,見那些仆人果然去市集。胡二又摸回民舍,費力地爬樹翻瓦,伏在冬日寒冷的屋簷上,聽那對倒黴商人夫妻可有入睡。

一燈如豆下,張行簡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桌前,隨意地用幾顆石子充當棋子,自己下棋玩。

沈青梧抱著她的刀,貼靠掉皮的牆麵而坐,冷眼看著張行簡。

好看十分的清俊郎君手指抓著一把石子,眉目如墨。他坐在這布置粗陋的民舍,也如同坐在輝煌宮殿中,隻偶爾手腕抬起放下時,那鐐銬會彰顯他的處境。

燈火映照下,他下棋是真的好看,自娛自樂,十足的濁世佳公子範兒。

沈青梧看得出神。

然而……沈青梧是跟著博容學了幾年棋的。

沈青梧不提水平多好,她學習態度一貫端正。博容不求她從棋盤上學會戰術,起碼下棋能讓沈青梧靜心,控製她自己火急火燎的脾性。

沈青梧知道自己棋技一般——博容從未像誇她武功天賦那樣,誇她讀書下棋有天賦。

可沈青梧如今冷眼看著,她怎麼覺得……張行簡這棋下的,好像還不如她?

她坐在這裡看他,他非常隨意地支著下頜,整個人都在走神。他下一子,要停頓好久;再下一子,直接忘了上一子的落腳。一盤棋被他下的亂七八糟,沈青梧看得迷糊,都不能確定他是執黑子還是白子。

她看張行簡下棋下的,他自己都迷糊了。

俊美的郎君神遊天方回來,修長手指抓著一把石子,竟找不到可以下的地方。

沈青梧好整以暇地趴在桌角另一邊看他,見張行簡茫然了好一會兒,鎮定地將已經落腳的一子剝回掌心。

沈青梧:“……”

不是說落子無悔,君子重諾嗎?

他收回了一子後仍覺不夠,又連續收了好幾子。他終於覺得棋盤能看懂了,才滿意地繼續下棋。然而他接下來的棋路依然很臭——下一會兒,神遊一會兒;手下棋盤再次混亂。

沈青梧默默想到自己曾經在東京張家偷看過的張行簡:他抓著長林下棋,棋技連長林都比不上。

沈青梧甚至覺得自己都能贏了張行簡這一手棋。

聽聞擅棋者,皆智謀出群。張行簡這樣心機深沉的人,絕不是下不好棋的人,但他確實下不好,隻能說明……張月鹿下棋時一直在走神,根本不用腦子。

他很懶。

他可能比很多人以為的,要懶得多。

沈青梧窺測到他不為人知的一麵,唇角微微翹起。

可愛的懶散的隨意的敷衍一切的月亮……連盤棋都下不好,簡直不像是博容的弟弟。

這會是個連博容都不知道說什麼的壞學生,自己絕不是博容教過的最差學生。

沈青梧腦中想象博容與張行簡對弈,會如何無言以對;再想象自己與張行簡殺一局,會如何殺得張行簡片甲不留。

她眼睛烏黑欲滴,趴在桌上,唇角翹得更明顯了些。

張行簡手中抓著一把石子,神遊到了她身上。他看她乖巧地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睛明亮清透,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她雖然不笑,唇角彎的弧度卻比平時深一些。

她這麼安靜地趴在那裡。

張行簡心口微跳。

他問:“怎麼不說話,也不動?”

沈青梧:“你不是說讓我不要動,認真扮傻子嗎?”

張行簡登時忍俊不禁。

他心中軟成一團,簡直想要、想要……他控製著自己所有不合時宜的行為,心跳快得要跳出%e8%83%b8膛,血色湧上脖頸、麵頰,他僵坐著,手中隻是抓著那把棋子,不敢放下。

張行簡輕聲:“梧桐……”

沈青梧:“他來了。”

她一動不動,告訴他這麼個消息,張行簡知道她是說胡二來了。

張行簡微微笑一下。

在沈青梧的迷茫中,他推翻他麵前那些亂糟糟石子組成的棋盤,不在乎到了極致。他去洗了手,端著一盤糕點過來,坐到沈青梧身邊。

他手指夾起一塊芙蓉糕,眉目含笑地遞到沈青梧唇邊。

他笑%e5%90%9f%e5%90%9f:“啊。”

沈青梧:“……”

張行簡愁苦,眼中笑意卻很深:“娘子,這叫‘糕點’,可以吃的。快些吃吧,為夫還要靠你賺錢養家呢。”^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沈青梧迷惘片刻,見他眨眨眼,才明白他在做戲給胡二看。

唔,他在養“傻子”啊。

沈青梧咬牙,對他這逗弄有些惱火。他拿著糕點在她麵前晃,玉白的手指搖動,簡直像用一根肉骨頭在逗小狗。

尤其是他還在笑。

笑屁。

沈青梧不張口,冷冷看著他,他就彎著腰不斷用糕點去點她的唇。可惜胡二在外吹著冷風,根本不知道這郎君的怡然自得:

“啊,一、二、三,張口……”

沈青梧冷不丁張口,舌尖抵推那糕點。

糕點柔軟,被她一觸便從張行簡指尖掉地。而沈青梧舌尖一點,眼睛看著他可惡的手指。他一怔,手指欲退,卻被沈青梧咬住了。

他一顫,垂目。

他手指被她含在口中,她宣泄又警告,在他手指上輕輕咬了幾下。她記得他是個脆弱的郎君,不敢用力,怕咬得他又開始跟她裝暈裝弱,於是這麼幾下,張行簡根本不會覺得痛。

他心口的血,向外熱湧。

他僵坐著,低頭看她咬他手指,而他眸心一點點轉暗,黑如子夜。

他家學淵博。

他並非外人看起來那般孤高不可攀。

誰年少時,沒背著二姐,偷偷看過一兩本荒唐的書?

沈青梧此時、此時……舌尖抵著他指,他指腹被裹在她溫暖柔軟的口腔中。那麼冷硬的娘子,唇舌卻是軟而暖,絲絲麻麻的酥意,從指間燃遍張行簡全身。

張行簡幽靜看著她。

沈青梧再在他手指上輕輕一咬,示意他:胡二還在,你就這麼不說話了?

張行簡俯眼看著她,慢慢的,他開口的聲音有些啞:“娘子,掉到地上的糕點就不要吃了。為夫、為夫……給你買新的。”

他語氣輕柔,坐姿端正,隻有玉瓷一樣的頸上,紅意越來越明顯,一雙清靜的眼中,黑暗若河,小心藏匿刀光劍影。

沈青梧趴在桌上仰頭看他,見他十分不對勁。

二人四目相對,皆看著對方。

沈青梧在他的目光下,心跳漏了幾拍,不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暴露什麼訊息,被那胡二發現異常。

張行簡輕聲:“娘子,怎麼又不吃了?”

沈青梧眸子若茫茫清河,子夜寧靜。

她試探地在他指上%e8%88%94了%e8%88%94,便見他麵容微繃,嫣紅的唇抿緊,他星光一樣的眸中,水光更暗。

簡直……秀色可餐。

屋中氣氛怪異。

沈青梧突然吐掉他的手指,猛然跳起,如同破開一個絢麗的夢。張行簡失神間,見她拔身便要推窗而走,他不禁抬臂,拉住她手:“沈青梧……”

沈青梧本腳尖一點要跳出窗,硬生生被他拉回來。她低頭奇怪看他,不知他什麼意思。

她看他拉著自己的手。

沈青梧以為他武功太差,聽不到外麵的動靜。她用不耐煩掩飾自己狂跳的心臟,瞪著張行簡:“胡二走了,我要去追。你拉著我乾什麼?”

張行簡靜了一息時間,便微笑著放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