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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恢複冷靜,溫溫和和:“沒有旁的意思,是說外麵太冷了,沈女俠披上氅衣再走吧。”

沈青梧:“你彆磨蹭。”

他低頭時說話的聲音仍有些未消的啞,卻輕輕柔柔帶幾分笑:“好,我不磨蹭。”

他取了剛為她置備不久的一件灰黑色氅衣,披在她身上,又為她係好衣帶。呼吸交錯,二人沉靜。沈青梧迫不及待要離開這種自己快受不了的氣氛,張行簡同樣要壓力壓下所有砰然跳動的不受控火苗。

他最後為她係好衣帶,手指離開時,輕輕擦了一下她溫熱的麵頰。

張行簡低頭看她:“沈將軍,小心些。若是遇到不對勁的,憑本能逃走便是。我們不急於一時,我等你回來。”

沈青梧一聲不吭,扭頭跳窗。

窗子“啪”一聲重新蓋下,張行簡在原地站半晌,才落落坐下。他低頭看著自己食指上一點齒印,靜坐許久,閉上眼。

他歎笑一聲,用手蓋住了臉。

色令智昏。

張月鹿,你要冷靜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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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悄無聲息地跟隨胡二,跟著他東拐西拐,上了山道。

胡二武功不算好,沈青梧跟得輕鬆。離開屋中那古怪的氣氛後,她重新尋到了自己的平靜。在夜間潛行的沈青梧,如一隻貓般,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

沈青梧看胡二上了山,有幾人接應他。

他們口中說:“老三早在等你了,是不是他?”

“那女的是誰?總不可能真的是他妻子吧?”

“這些官府人,真操蛋。”

“再試試。”

沈青梧想跟得更近些,其中一個人走兩步便警惕往後看,她實在沒法走近。

沈青梧仍堅持跟著他們多走了一段。

山路崎嶇,樹木越往上越少,沈青梧可利用的藏身之處也越來越少。

天氣越發冷寒,今年冬日的第一片雪悠然飄落到鼻尖,沈青梧仰頭,看著黑壓壓的雲翳。

天寒不見月,這場雪不知會下到什麼時候,沈青梧知道自己再跟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她及時撤退。

“撤退”的主意在她腦海中一轉,她平靜的心湖如被石子敲打,心跳快了起來。

此夜除了追蹤這個胡二,她另有自己的目的,必須背著張行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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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小娘子躲在一家民宿裡唉聲歎氣,發愁自己的“同心蠱”如何賣出去,自己何時才能躲開這越來越亂的世道,回到自己的安樂窩。

木門被“篤篤”敲兩下。

苗疆小娘子如驚弓之鳥:“誰?”

女聲清冽:“我。”

門外的女聲屬於誰,苗疆小娘子不能確定,但起碼她知道來人不是那些到處抓選秀女子的官兵。小娘子怯怯將門開一條縫,看清門外高挑修長的女子身影,徹底放鬆下來。

她打開門:“下雪了呀?”

小娘子眼睛亮起:“我還沒見過雪呢。”

一層薄雪落在沈青梧的氅衣上,她靜立木門口,如一道鬼魅暗影。隻有苗疆小娘子活潑喜悅的聲音,才讓她動了動,不再像一個漠然的冰雕。

沈青梧從懷中取出一匣子,遞過去:“一錠黃金,我要你的‘同心蠱’。”

苗疆小娘子怔忡。

她迷糊地接過匣子,打開一看,吃驚地發現真的是黃金。她試探地在唇邊咬了咬,沈青梧任由她試探。

小娘子:“你真的有黃金哎?”

沈青梧:“剛取的。”

她剛執著地敲開錢莊的門,把所有的俸祿換了這麼一塊黃金。

她就是要那“同心蠱”。

她想要的東西,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得到。

沈青梧:“你的藥丸呢?”

苗疆小娘子回神,歡歡喜喜去取了自己的木匣來見她。沈青梧站在屋門口檢查木匣中有沒有藥丸,態度認真,眉目清冷。

苗疆小娘子有些心虛:“你要記住,母蠱是你用的,子蠱才是給彆人的,你不要弄錯了。而且、而且……要是不靈驗,也不能怪我……”

沈青梧眉目如電:“不靈驗?”

小娘子連忙:“我不是騙子!我是說,再好的蠱蟲,那作用也是有限的嘛。可以讓對方離不開你,心痛欲裂,離開你就要死……但是對方真的特彆特彆不喜歡你的話,你就是把人強留身邊,也是沒用的。”

苗疆小娘子嘀咕:“我阿爹說,強扭的瓜不甜。”

沈青梧冷笑。

她漫不經心:“甜不甜看我,豈是看他。”

她晃一晃木匣,示意她收到藥,交易達成。這苗疆小娘子卻還有些聊天的興趣:“喂,我多嘴問一句,你要這‘同心蠱’,該不是要給那天與你同行的那位郎君用吧?”

沈青梧瞥她一眼:關你何事。

小娘子:“我沒有其他意思,我是說,我的‘同心蠱’特彆珍貴,用錯了不還得找我們解蠱。那可麻煩了……所以下蠱時一定要下定決心,挑選好對象。你若是想將蠱用在那日郎君身上的話,我覺得你十分浪費,你壓根不需要嘛。”

她這番話,讓沈青梧奇怪。

沈青梧:“我為什麼不需要?”

苗疆小娘子吃驚看她。

小娘子:“你不會看不出,那郎君愛慕你吧?”

沈青梧:“……”

她茫然無比。

沈青梧冷聲:“你敢騙我。”

她開始懷疑,這“同心蠱”該不會是假藥,根本沒有效果,才讓這苗疆小娘子不斷扯謊?她是不是被騙了?

沈青梧去摸自己的刀,那苗疆小娘子並不知道危險來臨,還在一臉唏噓:

“那郎君從頭到尾,眼睛一直盯著你不放啊。你不理他,他也在看你呀。而且,他眼睛一直在笑……他應該是你們說的那種很有修養的人吧?雖然克製著,可他就是看到你就笑嘛。

“他對你說話那麼溫柔那麼耐心……”

小娘子鼓腮幫:“可恨!這麼好看的郎君,要不是他心都在你身上,我也要搶走回我們苗疆去。你卻還要用什麼‘同心蠱’,太浪費了吧……不如把蠱給彆人用嘛。”

小娘子躍躍欲試:“聽說你們都三妻四妾的……”

沈青梧靜靜看著苗疆小娘子,小娘子默默收口。

沈青梧:“要是‘同心蠱’不靈驗,我千裡追殺你。”

小娘子深吸一口氣,沈青梧身子一晃便躍入了黑暗中,讓她根本無從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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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懷中塞著那方木匣,走在風雪中。

暖和的氅衣被風吹動,冰涼的麵頰凍得失去感知,%e8%83%b8口貼著的玉佩滾熱,新塞入的木匣帶來忽冷忽熱的溫度。

渾身寫著“生人勿近”的沈青梧整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行在薄薄細雪中,迷離如墜寒夢。

她腦海中一時是張行簡垂眼看她的幽黑眼神,一時是苗疆小娘子羨慕的“他愛慕你”。

這真可笑。

她腰間刀被她握得用力,她幾次忍不住想回頭殺了那欺騙她的苗疆小娘子。她控製著自己的戾氣,因為她也在迷惘——

她不相信。

她的整個漫長假期為他而來,她要得到月亮並拋棄月亮,讓月亮像曾經的她那樣,不甘一次。

沈青梧的不甘,至今也未曾停止。她麵對張行簡,依舊有那種想得到的急迫欲。

她從不覺得她得到了張月鹿。

可那苗疆小娘子卻說她得到了。

那她的假期是否就此結束?

她是否該離開了?

……可是苗疆小娘子說的話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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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益州邊界的那家黑店中,沈青葉小心翼翼下樓。

客棧中坐滿了的客人,齊齊看著她。

沈青葉扶著扶手的手發白,低垂著眼,微微僵硬:她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一直不離開,她將她是秋君妻子的謊話說了一千一萬遍,這些人仍坐在這裡。

他們恐怕是要親眼看著“秦月夜”的殺手來接走她,才能放棄。

可是沈青葉到哪裡去認識“秦月夜”真正的殺手?

這些江湖人看著她的笑話,不懷好意地等著揭穿她的謊言,店家小二說“秦月夜”的殺手會來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每日每夜,沈青葉走不出這客棧,心事重重,越發恐懼。

“秦月夜”的人怎可能來?

她如今,既希望有人來救她,又害怕“秦月夜”的人真的到來。

沈青葉蒼白著臉下樓梯,樓下江湖人中有人嗤笑:“沈小娘子來用晚膳?再跟咱們講講你和秋君的故事唄……秋君真的死了嗎?”

沈青葉勉強露出一笑。

她鼓起勇氣,抬頭看向這滿樓的客人。

而在這一瞬間,燈火齊齊熄滅。

客棧驟入漆黑。

下方當即亂起,沈青葉聽到兵器撞擊聲,聽到有人拍案而起:“誰?!”

四周靜黑。

沈青葉茫茫然地待在這片黑暗中,她恐懼下方的人,默默後退,想躲回自己屋中。

她後退時,身後撞上一人。

沈青葉僵住。

下方混亂並驚恐,沈青葉聽到冰如霜雪的男聲,從自己後方傳來,震住了整個客棧的淩亂——

“秋君。”

黑暗中所有人聽到了這句回答,沈青葉猛地轉身,想直麵身後人,與身後人解釋自己的處境。然而一陣小風從她麵前瓜刮過,下一刻,樓下客人中傳來慘痛的呼叫聲,武器打鬥聲。

風拍打著搖晃的窗欞,風聲呼呼。

沈青葉自小體弱,她聞到了非常明顯的血腥味。她知道自己身體差,無論如何,她不能在此時暈倒。

發絲亂頰,她麵容白如雪,靠著扶攔緩緩坐地,撐著自己不在此時犯心疾。柔弱的小娘子坐在樓梯上,捂住耳朵,輕輕隔絕開那些殺伐聲音。

秋君、秋君……

“秦月夜”真的來人了。

來的還是她撒謊中的夫君,玉佩的主人——寒風飄零秋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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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木門推開,張行簡提著燈向外,看到從風雪中冷著臉走回來的沈青梧。

張行簡被她冰涼的眼神釘在原地。

沈青梧看著他,一步步向他走。

她要試一試,自己的歸程,是不是該開始了——張月鹿真的這麼容易愛慕一人嗎?沈青梧這麼糟糕,他憑什麼喜歡?

他該懸於天際無情無欲,他豈會愛人,豈該愛人?!

第47章

張行簡關上門,為沈青梧倒上茶。

他不知臨走前氣氛尚好,為何歸來便是這般態度?且這態度,明顯是針對自己。

莫不是胡二那邊說了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話?

然而張行簡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事情大部分與沈青梧無關,少有的與沈青梧有交集的事,那也不是胡二能打聽到的。

張行簡提防胡二對沈青梧的影響,還不如提防沈青葉對沈青梧的影響。

張行簡便坐下,將熱茶遞到她手邊,溫柔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