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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曲不成調,他麵容緋紅,似乎吹得很累……

沈青梧湊過去,唇挨住葉子另一邊,鼓腮渡氣,一聲尖銳的調子竄出。

葉麵另一邊的張行簡睫毛一顫,怔然抬目,烏泠的眼睛看著她。

寸息之距,噙著葉子兩邊,年輕男女對望。

沈青梧少有地害羞,她尷尬地鬆開葉子往後退,解釋:“我見你吹得很亂,以為你沒力氣,幫一幫你。”

她目光閃爍:“原來本來就吹不好。”

她這麼大的力氣,這麼足的氣息,都不能讓吹出的小調婉轉如歌。張行簡做不到,也是正常的。

張行簡放下葉子,說話:“此事需要技巧……”

沈青梧:“什麼技巧?怎麼吹?”

她興致勃勃,重新湊來想跟他學,張行簡卻是低頭間,停頓一下。

他說:“我又不是博容。”

沈青梧微愣。

她不知道他突然說這麼一句是什麼意思,但是她大約明白張行簡不願教她。

為什麼?嫌棄她笨嗎?

可月亮不是公平地對待所有人,對所有人都沒有偏見嗎?她明明試過很多次,他看待沈青梧,和看待阿貓阿狗、看待沈青葉,是同樣的、差不多的態度。

沈青梧冷冷看他,張行簡偏過臉,道:“你想學東西,應該找你的好老師,博帥教你。而不是請教我這個階下囚。”

沈青梧心想博容會這個?

沈青梧哪裡品味得到他話中千回百轉的試探,她見他不想教,便作罷。

沈將軍今夜心情好,不打算收拾張行簡。張行簡應該感激他的小曲吹得不錯,讓沈將軍滿意。

於是,沈青梧手放在膝蓋上,很淡定道:“嗯,等我回去,就讓博容教我。”

張行簡默默看她。

沈青梧威脅他:“看我做什麼?繼續吹!誰準你停下來?你敢敷衍我,今夜就彆想睡了。”

張行簡隻好低頭繼續吹他的小曲。

而這一次,他膝頭一重,低頭,見沈青梧非常自覺地靠過來,將頭枕在他膝上。他垂下的目光,落在她仰起的白淨臉上。

張行簡默默想,離開軍營一月多,她是不是白了很多?有點女孩子氣了……

張行簡心中一邊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邊製止著自己想那些事。他心不在焉,曲不成調,吹得不算多悅耳。

但是靜謐的狹窄室內,連這種不成調,都成了一種溫馨。

這是一月以來,二人之間氛圍最好的一次。

張行簡很想破壞這種氛圍。

一曲終了,臥在他膝頭的沈青梧非常高興地拍掌,像個大爺一樣:“好聽!你真厲害,不愧是家學淵博。”

沈青梧睡在他懷中,側過臉朝著他麵,指手畫腳:“我明天也耍劍給你看,我的劍玩得最厲害了。博容說我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武學奇才。你見到了,就知道我有多厲害……你打不過我的。”

可是張行簡本來就知道她武學天賦好。

最先發現她天賦的人,本是他。

其實是他。

幽靜小帳內,睡在張行簡腿上的娘子眼睛明亮,眼尾飛揚,長發落在他垂下的手背上。她神采奕奕的樣子,是他認識她這麼多年,她最像她自己的一次了。

梧桐忍受孤獨、寂寞、不睬、輕視,本就是要千年萬年地野蠻蓬勃,枝葉繁茂。

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

可人憐愛的那個“可憐”。

燭火輕搖,蠟滴落在燭台間。

張行簡如石雕般,靜靜坐著。他與她撕破臉後,一向如此,對她很少理睬,所以沈青梧也不知道他此時的沉默,與往日的沉默,有什麼區彆。

她也從不在意他這種沉默。

她說自己的,高興自己的,張行簡按照她希望的那樣去做她希望做的事,她已經十分得意,覺得自己的假期,終於步上正軌。

沈青梧甚至暗暗後悔,早知道他這麼好用,之前與他玩遊戲做什麼。就應該直接強了他——多好的月亮啊。

讓月亮繼續倒黴下去吧。

落入深淵的月亮,才能由她玩耍,聽她心意。

沈青梧得意而快樂地想著這些,她突然聽到張行簡開了口,問她:“你聽得出我吹的什麼,就說好聽?”

沈青梧當然聽不出來。

但是……沈青梧煞有其事:“雖然不知道你吹的曲名,但是大約知道你吹的都是很高雅的那種曲子。比如陽春白雪,比如廣陵散……都是皇帝在宮裡才能聽到的那種名曲。”

沈青梧爬起來,與他平坐。

她希望哄得他高興,以後不用她脅迫,他可以經常吹曲子給她聽。

於是,沈青梧搜腸刮肚地找好詞,誇獎他:“這曲子和你十分相稱!”

張行簡望著她,目光幽靜若潺潺溪流,他微微笑了一下。

沈青梧覺得他笑得過於矜持,略微不滿。她大部分時候喜歡他身上那種清貴雅致的彆人學不來的氣度,小部分時候,比如此時,她嫌棄他的矜持,驕傲。

人在她的床上,為何不放開一點?

沈青梧便更用力地誇他,快要將博容教過她的四字詞語全都用儘。

“高山流水”“繞梁三日”,蓋如此般。

她每說一次,張行簡便唇翹一次,但他隻是笑而不語,讓沈青梧漸漸生氣。

沈青梧:“我誇你,你總笑什麼?你是不相信我的誇獎發自真心,還是你在嘲諷我?”

張行簡慢悠悠:“嘲諷你。”

沈青梧性格與眾不同,她很堅持地問:“為何嘲諷我?”

張行簡:“我吹的明明是街坊間賣唱彈曲人都會吹的低俗小調,沈將軍卻誇我如何高雅,如何登大雅之堂……沈將軍其實壓根不知道我在吹什麼,對不對?”

他笑話她:“你傻不傻?”

沈青梧怔住。

她說:“你怎會吹街坊間的俗氣小曲?”

張行簡反問:“我怎麼就不會?”

張行簡提醒她:“我不是你眼中高貴不可攀的人,我格外俗氣。”

他句句提醒她,試圖打破她對他的幻想。可其實連張行簡自己,都不明白沈青梧對他執拗的很多瞬間源自哪裡。

她觸過他本心,連他也不知道。

沈青梧坐在張行簡麵前,想到自己曾見過他和乞丐坐在一起喝酒。他那時怡然自得,與尋常時候的清高若月下仙人的張行簡確實不同。

月亮是很隨便的月亮。

她眸子亮起。

她執拗於他那副無動於衷誰都可以的樣子。什麼都可以的月亮,隨便的月亮,才會接受一個離經叛道的沈青梧吧。

沈青梧喃喃:“我這次長假,必然是我做過的最聰明的決定了。”

張行簡挑眉。

下一刻,他被沈青梧撲倒在床。燭火瞬間被熄滅,帳中陷入昏暗。

張行簡喘一聲,腰被她按住,唇角被撕咬。他簡直惹上一頭不得章法無法入門的凶獸,撲在他身上為所欲為。張行簡呼吸淩亂,渾身發燙,他艱難地握住她掠入他衣襟內的手。

沈青梧仍扭頭,蹭著他。

他微微發抖。

片刻後,帳中有了些光,月光照著二人清白的麵容。張行簡聲音沙啞,咬牙切齒:“沈青梧,你這個混賬。”

沈青梧停一下。

他說:“你不是承諾我,我吹了小曲,你就不碰我嗎?”

沈青梧心虛。

但她狡辯道:“我說的是不折騰你,指的是不傳輸你內力,不讓你痛。可我現在做的事,怎麼會讓你痛?你一點都不痛啊……”

她咬他:“你很舒服,不是嗎?”□思□兔□在□線□閱□讀□

骨血間的戰栗,如同罌粟般,讓人食髓知味。張行簡能如何?

她狡辯的嘴臉,讓張行簡又氣又笑,沒想到她會這樣耍賴。

她手指拂過他敏[gǎn]的地方,他猛地彎腰,側過身想躲,又被她輕笑著親。

她很笨拙,沒有經驗,讓他真有些疼。帳中郎君與她過招半天,實在打不過她。他乾咬著牙,呼吸卻亂,發絲間隱隱滲汗。

張行簡徘徊於火冰二重天,聽沈青梧很誠懇地求:

“你給我一次吧。明天就真的不動你一根手指頭,也不再強求……我發誓。”

張行簡喘著氣,心間已迷離,不過是勉強招架她:“一次一次又一次,哪有那麼多次?我從不信誓言。”

沈青梧:“最後一次。”

沈青梧又道:“我每一次發誓,都是真的。”

冷不丁,張行簡想到她發誓的“天打雷劈”“永不嫁張行簡”。

那誓言,如一道閃電,在張行簡心頭驟得亮起,驚得他心間發寒,大腦空白,拉著她的手情不自禁地鬆開,被她鑽了空。

而就在這個瞬間,他失神之際,沈青梧親上他唇角,他閉上眼,沒有再躲。

……算了。

人在屋簷下,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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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青梧麵對一個黑著臉的美貌郎君。

他全程不搭理她。

沈青梧心中有數,又兼心情好極,便沒有主動去招惹張行簡。

她在外轉悠了一天,無所事事,買了些菜和藥,踏著夕陽回到家中。

目力所及看到院落,沈青梧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心中生起些期待。

以前沒有人等過她,現在張行簡每日都要被迫等她。他完全屬於她,徹底屬於她,離開她,他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沈青梧享受這種感覺,為此,她願意去每天胡亂地進灶房,做著自己不感興趣的飯菜,好不餓死家中郎君。

不知家中那狡猾的郎君,今日又拿什麼樣的難題,打算挑戰她呢?

沈青梧用輕功落到自己院中,還沒有去見張行簡,便意外地發現,昨日那個叫“阿文”的小孩子,又出現在了她院中。

她從門外進來時,小孩剛從主屋溜出來,原本在笑,看到她後,小孩立即露出心虛的表情。

阿文磕磕絆絆:“姐姐,我、我……紙鳶又掉進你們家了,我過來撿紙鳶。”

沈青梧沒吭氣。

她心想撿紙鳶的話,進屋子乾什麼?必是張行簡誘拐小孩……

沈青梧不說話,提著菜扭頭就要進灶房。那叫阿文的小孩在原地呆半天,才意識到這個總是一臉冰冷、看著很凶的姐姐,似乎不是鬼,也不會將他吊起來打一頓。

果然屋中那個哥哥說得對——“她不會打你的,彆怕。姐姐隻是不會說話,不喜歡說話,卻是很好的姐姐,阿文不用怕她。”

阿文到底是小孩,沒有大人那樣對人固有的成見。他猶豫很久後,踟躕上前,抓著自己的紙鳶,在沈青梧身後結結巴巴開口:

“姐、姐、姐姐!”

他說完就貼著牆要溜走:“我姐姐過兩天要辦定親宴,鎮上村上的人我們家都請了。我姐姐也請你們……我、我話說完了!”

沈青梧回頭詫異,那小孩已迫不及待地爬上牆溜走了。

沈青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