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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朝議是,撤銷理事廳,旗漢同律。

此項決議一出,朝野震動,氣氛空前熱烈,讓他們連規矩都不顧了。

事情的起因很小,不過是京城裡的一個漢人平民百姓,與鑲紅旗的旗人起了口舌之爭,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打了起來。

雙方都受了一定程度的傷,旗人向來霸道,就將漢人告上了衙門。理事廳接過了此案,判了漢人除賠償藥錢之外,還杖責了漢人十大板子。

這一打,漢人當場沒了半條命,回去後沒兩天就沒了。漢人妻子也是個潑辣大膽的,她叫上娘家兄弟拉著屍首,特意從理事廳衙門前饒了圈後,將屍首拉到旗人家門前擺著,哭鬨著讓對方償命。

這一鬨,就成了旗漢之爭。

齊佑很快得知了此事,責令刑部與大理寺,加上都察院一並前去嚴查。

此案本簡單,結果很快擺上了齊佑的禦案。他看過之後,照著律令,理事廳並未錯判冤判。

齊佑當然知道錯誤的源頭在何處,花了一天的功夫,將這些年滿漢聯姻情況做了大致的統計之後,直接召集群臣修改大清律。

撤銷理事廳,按理來說,跳得最高的當屬他們。不過,齊佑在計劃中,將他們做了妥善安置。此次除了改律令,齊佑打算將冗餘的衙門或者裁掉,或合並,成立新的衙門。

按照大清現在的機構,各種案件由都察院與步軍統領衙門,通政使,理藩院四個衙門負責,再加上刑部與大理寺複核。職權混亂不明,效率低下。

齊佑將幾個衙門分開,如後世那般,辦案,檢察,以及審理機分開,各司其職。

像是理藩院這般專管邊疆等部落事務案件的,撤銷其辦案職能,隻管各個部落的禮儀,民俗等事務。

大清上下的所有部落,全部沿用大清律,禁止部落的規矩,淩駕於大清律之上。漢官當然是極力支持旗漢同律。哪怕是平時再明哲保身的漢官,這次都站了出來,立挺朝廷的改動。

旗人官員中,有部分保持中立,有極少幾人支持,最多的還是反對。

無論他們支持或者反對,都是基於立場與身份。齊佑能理解,但依然很遺憾。

彆說他們無一人顧全長遠大局,單從眼下局麵去思考的都少之又少。

旗人的人口,占比不到總人口的百分之五。漢人真要反,哪怕旗人有武器,人口差距太大,他們絕對不是對手。

旗人當然樂於做人上人,自降身份,擱誰都會不滿。

對於旗人表示支持的那部分官員,齊佑也清楚他們的想法。

這些年來,齊佑提高了漢人兵丁比例,釋放了一部分旗丁。

旗兵不再是終身製,服役到一定年限之後,除非能靠著考核當上軍官,其他的都解甲歸田,退役回家。

朝廷戶部有銀子,齊佑每年都有用於軍需計劃的開支,這筆銀子專款專用,全部用於軍隊。

退役回家的兵,有兩種選擇。朝廷安排了他們一分部轉崗,去當番役捕快,或者新成立的滅火衙門去任職。另外沒差使的一部分,則有一筆補償銀子。若是有傷殘者,額外享受特殊傷殘補貼。

漢人兵丁亦一樣,與旗人兵丁享受同樣的待遇。

旗丁不用冒著生命危險上戰場打仗,同樣能過上安穩過日子。支持的旗人官員,也是看到了這點。

任何政策,肯定不會令所有人都滿意。旗丁失去了鐵飯碗,當時也引來了他們抱怨,但所占比例極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能平穩軍改,與朝廷放開了旗人做買賣有關。旗人家中本有分到的田產,拿了補償金,能回家種田,或者做些小買賣,日子總能過下去。

隆科多這種老牌勳貴,是最不願意見到改革之人。齊佑當政之後,他們處處受限製,早就心生不滿了。

他因著太激動,一下忘記了朝議的規矩。他眼神接觸到齊佑,頭皮瞬間一緊,那股子激動與不滿,嗖地沒了蹤影。

齊佑可不比先帝康熙,他監國多年,登基後更是勵精圖治,朝廷上下幡然一新,政令通暢,吏治清明。

朝廷允許朝臣與百姓暢所欲言,無需擔心會因言獲罪。但若是違律者,嚴格按律處置。可不像先帝時期那樣,律令隻是擺設,隨便罰銀或訓斥幾句就了事。

齊佑的帝王威嚴,深不可測。但最令朝臣官員心怵的還是,日漸完善,並且徹底得到執行的律法。

除了看不見摸不著,為人為官的道德之外,律法才是戴在他們頭上的緊箍咒。

反對的官員,吵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們總不能當著漢人官員的麵,直言他們想高人一等。

按照先帝時期那般,拿旗人上戰場打仗,守護江山為由,這個借口如今也不成立。

早在齊佑下令收複西疆,舉大兵攻打策妄阿拉布坦,以及攻打貴州雲南等地土司時,旗漢的兵已經各占了一半。

西疆收複,雲貴等地平安後,鎮守當地的兵丁除了漢兵,還加上了苗土等部落的兵。如今旗兵在軍營中的占比,隻有以前的七成左右。

眼下一時出不了結果,齊佑也想等他們冷靜下來,再聽聽他們用過腦子後,真實可靠的意見。下令退朝,著令各人回去仔細商議,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

老四不動聲色看著朝臣們的爭論,心裡著實驚訝不已。

齊佑登基之後,南書房幾乎空置。老四當時也不理解,在他的想法裡,隻有南書房遠遠不夠,應當擴大,加強集權。

偏偏,齊佑不但沒有加強皇權,還主動放權,讓皇權處處受限製。

可齊佑登基已經五年,大清上下真正海晏河清,朝政平穩。

老四迷惘不已,一邊是他堅持自己的想法,一邊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以前出任何一項政令時,齊佑都會先與大學士以及重臣們商議。這次他卻是閃電宣布,老四懷疑他早就打算要旗漢同律。

作為旗人,老四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想法,當然還是願意旗人高人一等。作為覺羅氏,老四又不敢確定了。

元朝的結局,已經是最有力的佐證。

老四深知齊佑的做事風格,直言不諱問道:“皇上,我有件事不明白,皇上可是堅決要旗漢同律,撤銷理事廳了?”

無論旗漢,官員在齊佑麵前,一律稱臣,不再自稱奴才。

老四如今管著戶部,算是朝臣,不用自稱奴才。

再加上兄弟這層身份,齊佑讓他們私底下自稱“我”即可。

齊佑沒有隱瞞,他當即承認了,清楚解釋了當今旗漢的人口占比:“任何一個開明包容的朝代,都不該將百姓劃分高低貴賤。”

老四沉%e5%90%9f了下,還是據實說道:“大清進關時,旗人的人口更少,漢人依舊不敢反抗。”

齊佑笑了起來,說道:“大清的威脅,從來不是漢人,而是其他國家。外麵的發展迅速,從幾大關口進來的商船,從西洋傳來的各種訊息,便可清楚得知。以前的旗兵壓著漢人不敢反抗,久而久之,漢人不是真心臣服,而是變得麻木。”

西洋各國打來打去,如今的英吉利發展勢頭越來越越越猛,前往大清的商船逐漸增多。老四管戶部,對西洋,東瀛等國的發展,比其他官員更加了解,聽得頻頻點頭。

齊佑肅然道:“什麼最可怕,麻木僵化最可怕。那樣的大清,如同失去活力的死水。朝廷江山是穩了,這種模樣的穩固,有何意義呢?我想要的,是具有活力,具有血性的江山。他們才是對外敵,最強有力的震懾。”

老四愣了楞,很快就心悅誠服,說道:“倒是我眼皮子淺,未曾看得更遠些。隻是皇上,此次好些旗人官員都反對,想要改,著實難呐!”

齊佑微笑,老神在在說道:“不怕,他們回去之後,總得顧慮些親朋們的臉麵,不能得罪狠了。”

自從放開旗漢通婚以後,旗人與漢人頻頻聯姻,誰家中沒個漢人親家。要堅持反對,也得考慮下家中夫人、兒媳婦,或者女兒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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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老四知道的,好幾個叫得最大聲反對的旗人官員,在家裡可是夫人說了算。

老四將此事放在了一邊,考慮再三,還是問了積壓在心底許久的問題:“皇上,當初為何您不保留南書房?”

齊佑沉默了會,悵然,自嘲閃過,最終淡淡說道:“權利與欲望,是一把雙刃劍。人一旦嘗到了無上權利的甜頭,就很難再放下。與之滋生的,是膨脹,昏瞎昏庸。我是人,絕不敢稱自己能抵擋得住誘惑。撤銷南書房,是為了提醒與限製自己,也是為了警醒後人。”

老四心裡的滋味,頓時複雜至極。動容,又佩服。

麵對著天底下最大的誘惑,嘴上說放棄容易,做起來卻太難太難。為了那把龍椅,他們兄弟曾經私底下鬥死鬥活。

老四想起齊佑在登基大典上,說過幾句讓所有人疑惑不解的話:“朕是君主,又不是君主。我隻是在為你們,為大清天下服務。”

時至今日,老四終於徹底理解,齊佑當時話中的含義。

齊佑成了最後的贏家,卻沒有變成真正的帝王。

第115章 全文完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京城冬日少雨,立春後方多了起來。連續幾天陰雨綿綿,給清明時節平添了幾分淒涼。

林徵從西洋剛回大清,尚未調整好時差,睡得晚,起得更晚。

春風苦雨愁煞人,他在天快亮時才合上眼。一覺醒來,已到午後,欣喜發現外麵天已放晴,陽光明%e5%aa%9a。

“麥穗。”林徵從床上一躍而起,大喊了一聲。

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麥穗打起門簾探進頭,喊了聲少爺。

林徽微微仰起頭,手指熟練扣著衣領,在透進來的光線下,隨著他的說話,他上唇的傷疤尤為清晰:“你去看看老太太可得空,我等會去陪她說話。”

麥穗來府裡做事不算久,她神色如常,並未將林徵的裂唇當做回事,口齒伶俐答道:“老太太用過午飯之後,就出去了。說是要去看看老夥伴們。”

林徵手微頓,哦了聲,“去廚房拿些簡單飯菜,什麼方便上什麼。”

麥穗應下去忙碌,林徵手上動作加快,洗漱之後出去,桌上擺了碗雞湯麵,上麵窩著個荷包蛋。

林徵心裡一暖,老太太還記得他的喜好,忙起來時最喜歡吃雞湯麵加個荷包蛋,估計早就吩咐廚房備著了。幾口吃完麵,獨自出了門。

一出太陽,京城仿佛瞬間就真正入了春。小草嫩綠,雪白的李花綴滿枝頭,粉色的杏花隨風輕擺,春意盎然。

林徵走得快了些,額頭已經微微冒汗。近了山腳,往上望去,山頂是蔥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