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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道:“我離開時,揚州的瓊花開得正盛,潔白如雪。那天,我聽到私塾的學生們在讀大唐盧倫的《孤鬆%e5%90%9f酬渾讚善》這首詩,‘回首望君家,翠蓋滿瓊花‘。”

康熙一時不解,愣愣看著齊佑。他清瘦挺拔,神色沉靜。站在那裡,不似花,不似樹,似水。

上善似水,水善利萬物而有靜。

齊佑緩緩說道:“我想到汗阿瑪督促國子監在著手整理《全唐詩》。一路上,我都在深思,大唐流傳下來的文明,給這片土地上百姓,帶來了什麼啟發呢?汗阿瑪,您想要的,究竟是何種模樣的天下江山?”

第一百章

齊佑問, 想要什麼樣的天下。

康熙想要的,當是盛唐最繁華的天下。

在曆朝曆代中,康熙最喜歡大唐燦爛的文明。“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文人誌士集聚的長安, 萬國來朝的繁華。

他盼著能做一代明主聖君, 如開元盛世中唐太宗, 唐明皇那般。

成也蕭何敗蕭何, 唐明皇治理下的後期大唐,曆經“安史之亂”, 大唐至此一蹶不振, 疆土四分五裂。

思及此,康熙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從心底深處來說,他不敢保證自己比唐明皇還要厲害。

當年他八歲登基,各種強權勢力環伺左右,費儘心機後才真正主政。

唐明皇卻不比他好多少, 父母皆死於非命, 在祖母武則天手下小心翼翼求生。曆經生死,幽靜多年, 最後方殺出重圍,登基為帝。

執政初期的唐明皇, 勵精圖治,知人善任,賞罰分明, 大唐如中原明珠般璀璨奪目。

後來的唐明皇,寵幸縱容親信, “口蜜腹劍”的李林甫, 心懷鬼胎的安祿山。寵妃楊貴妃的娘家雞犬升天, 後戚乾政。

同為帝王,康熙認為,當時的大唐麵臨何種境況,唐明皇肯定沒看明白。

哪怕再愚蠢的帝王,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的江山陷入分崩離析。

先前齊佑說,在內務府走一圈,遇到的全是兄弟們的親戚。

宜妃的娘家阿瑪加上叔伯侄兒,加起來幾十人,全在內務府當差。

這些人都是他一手任用,宜妃的阿瑪三官保在世時,哪怕是一品大員都不放在眼裡,被禦史參奏,他並未理會。

從此以後,得寵的包衣在朝廷大員麵前趾高氣揚,無視各自的差使等級,逾越品級的風氣蔓延了開來。

宜妃能與楊貴妃比嗎?康熙當然不承認,對於外戚他一直打壓提防。

康熙臉頰抽出了下,估計唐明皇當年亦如他這般想,隻想給心愛寵妃家人些臉麵與好處罷了。

九阿哥的囂張,宜妃娘家的囂張,與楊國忠等人又有何不同呢?

噶禮,阿山,甚至曹寅他們,會不會是另外的李林甫與安祿山?

唐明皇沒能察覺的,康熙捫心自問,他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嗎?

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他們都貪婪無度。

無論康熙如何找理由,有再多的身不由己,因為他的放縱,他們手伸得越來越長。

已經入夏,康熙感到手腳陣陣冰涼。

第一次有人敢問他這些話,他想了又想,卻不敢再想下去。累得撐住頭,試圖平緩裡麵咚咚跳著的疼。

深呼吸一口氣,康熙口乾舌燥,抓起已經涼了的茶碗,猛地一口氣灌下去。

涼茶沿著喉嚨滑落,他覺著稍微緩過了氣,抬頭直視著齊佑,啞聲道:“老七,你覺著天下江山,應當是何種模樣?”

齊佑神色坦然,想也不想答道:“太平祥和,國富民強,百姓真正安居樂業,有尊嚴地活著。”

康熙渾身一震,喃喃道:“尊嚴......”

齊佑不緊不慢地道:“汗阿瑪,人人應當有信仰。不是信奉某個教宗,而是會自我約束。道德教化,會有一定的作用,還得加上律法。律法為主,給人警示與懲戒。當律法被破壞殆儘時,就好比房屋的房梁,地基開始毀壞,崩塌。強撐著,也撐不了多久。牽一發而動全身,律法不存,禮儀道德跟著消失。人連活著都難,尊嚴這些休得再提。反之,若是百姓活得有尊嚴,則足以表明,他們生活在兼容並包的國度,官員們是真正在做事,而不是在統治他們。”

他停頓片刻,說道:“官員的俸祿,乃是百姓所繳納。他們萬萬不能同意,辛辛苦苦賺的銀子,養著一群欺淩他們,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爺們。”

康熙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齊佑自小就說過,是底下的奴才供養著他,故而他要回報他們一二。

這些年來,齊佑也一直沒忘記他的許諾,身體力行為百姓做事。

康熙以前不同意齊佑的想法,他們是皇室,是貴得不得了的貴人。底下的百姓,本就該為他們賣命。

事實證明,齊佑為了他們,開荒,辦學,推廣種植番薯與洋芋等等。經過他治理的地方,無論是人口或賦稅,都有大幅提高。

尤其是順義,儘管這裡達官貴人的莊子加上皇莊,幾乎占據了順義全部的土地,發展早遠超宣化府,甚至比關口張家口還要繁榮。

順義的馬場被縮小,有一部分還做了百姓的耕地,上泗院退出,變成了養牛場。

原來在馬場當差的人,齊佑並沒有讓他們離開,保留了他們的差使,讓他們改放牛。

留下來的人,有兩種選擇,一是繼續拿原來的俸祿。二是承包牛場的耕牛。

假若承包一定數量的耕牛,每年向朝廷繳納一定的銀子,餘下的銀子,則歸自己所有。

當年選擇拿俸祿的,都後悔不已。幾個大膽承包的,靠著賣小牛犢,耕種季節賃出耕牛等,賺得盆滿缽滿。不用貪汙,發財也發得心安理得,晚上能睡個安穩覺。

這些還不算什麼,最令康熙高興的,是拿了出海海貿的那幾家,繳納上來的稅銀。

寧波一地有三家海商,他們幾家繳納的稅銀,能占寧波府所有鋪子三分之一的商稅。

康熙思忖片刻,揉了揉眉心,勉強打起精神說道:“老四過幾日要回京,河道那邊的事情,你去給他些主意,幫著想法子處理好。唔,江南那邊拿下的官員,就按著律令審吧,你抽空盯一盯,免得有人徇私枉法。”

想到齊佑帶回來的銀子與銅錢,康熙想吩咐他去鑄成官銀,話到嘴邊又一轉,說道:“老七,從揚州運回來的都是些碎銀加上銅錢,你是作何打算?”

齊佑坦白道:“汗阿瑪,鑄造官銀產生的火耗,地方衙門沒有能力來承擔,這筆缺損,肯定要由百姓來承擔。比方產生了一百兩的火耗,衙門攤派下去的,可不止一百兩。雁過拔毛,他們絕不會放棄能伸手的機會。這可是正大光明的攤派,朝廷亦心知肚明。”

對於火耗的事情,康熙自然一清二楚。他為了江山太平,無數次給百姓免稅,當然不想這筆稅收,再轉嫁到百姓頭上去。

可讓戶部來承擔這筆虧損,他就算舍得,有時候也舍不起。戶部沒錢,什麼事情都做不了。賑災,打仗,官員俸祿,都需要銀子。

齊佑道:“火耗本不用產生,銀子或者銅錢,都是用於交換的錢幣。如果能承擔得起火耗虧空,乾脆將火耗歸公,鑄成統一的錢幣當然是好事。但從眼下朝廷的狀況來看,我認為是不必要的損失。完全可以將這筆火耗虧損,拿去做彆的事情,比如投入學堂,鼓勵百姓的創造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康熙思索了半晌,一時拿不定主意。再一想,反正都是實打實的錢財,他暫時將這個問題拋在了一邊,說道:“你趕路辛苦了,先回去洗漱歇息一下吧。西郊的莊子,你還是第一次去,先回去看看習不習慣。等歇好之後,再來暢春園好生逛一逛,彆到時候迷了路。”

齊佑應是,起身告退。離開清溪書屋,前去給戴佳氏請了安。

暢春園裡的景色多,院子少,後妃多。戴佳氏的院子裡,跟著住了足足四個年輕的小答應。

齊佑不方便在此多留,吃了午飯之後就起身離開。上了馬,行了約莫兩裡地,來到康熙賜給他的莊子,門口的匾額還空著。

下馬仰頭看了一會,齊佑對等在門口得高道:“等下我寫個名,你拿去做塊匾額來。”

得高躬身應是,說道:“王爺,先前奴才已經四下查看過,宅子裡什麼都不缺,皇上已經差人將屋子布置好了。奴才不知王爺喜歡哪間院子,就沒先自作主張。等王爺選好之後,再安排人手伺候。”

齊佑的院子從不讓生人伺候,他所用的人不多,除了得高桂和之外,有幾個是在順義所選。貼身伺候的人,全都已經跟了他多年,穩妥放心。

想到康熙與梁九功都老了許多的模樣,齊佑看向得高與跟在身後的桂和,他們跟著他到處跑,累歸累,精神頭倒十足。

雖是親爹,齊佑還是比較偏向於,康熙都是自找的。

看在眼前莊子的份上,畢竟康熙的兒子多,慈父心要分成多份,著實難得。

加上改革引起的混亂,都是他一手促成。齊佑歎了口氣,準備休息緩緩,任勞任怨善後。

院子的建築風格,非京城常規四合院,偏向江南園林式樣。

齊佑挺喜歡這種格局,他選了間臨湖的院落常住。

湖裡碧波蕩漾,靠岸邊還停著一艘扁舟。湖裡的一邊,荷葉連連,偶有帶著粉色花苞的尖尖冒出頭。

沿著九曲遊廊,來到挖出來的湖心亭裡。亭裡布置了竹塌,四周掛著紗綃,風吹過輕擺搖晃,涼爽舒適。

齊佑看得滿意,打算在這裡午歇。得高帶著人打了水,拿了換洗衣衫來。

洗漱完,換上舒適的便服之後,齊佑剛準備歇息,桂和跑了來,說道:“王爺,直郡王來了。”

齊佑知道直郡王性子急,這個時辰跑來,不見的話,他又得一大堆的抱怨酸話。無奈,翻身坐起,說道:“你去領他到這裡來吧。”

桂和領命,沒一會,直郡王走得衣袍下擺驚濤駭浪般擺動,一頭一腦的汗來到了涼亭。

齊佑見禮,抬眼看去,不過短短幾個月沒見,直郡王黑了許多,還胖了些。從他不斷喘氣,眼袋垂下,滿腦門兒的油的模樣來看,他是浮腫虛胖。

直郡王手不斷在麵前閃動,上下打量著齊佑,又轉頭四下張望,怪叫道:“老七,你還真是會享受,瞧這湖,嘖嘖,這亭子,景致真好!”

不待齊佑回答,直郡王一屁股在塌上坐下,接過桂和遞上來的布巾擦拭著頭臉,不滿哼了聲,抱怨道:“汗阿瑪待你真好,莊子寬敞不說,裡麵種的都是奇花異草。進了影壁,庭院裡那幾顆銀杏樹,得有上百年了!你不知道,這座莊子,太子爺看上了,老三,十四都看上了。他們向汗阿瑪討要過,汗阿瑪沒有答應,原來留著給了你。”

齊佑真沒注意莊子種著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