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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枝節。此次賣鹽,收了無數的銅錢,這些也不用換,換來換去,中間又是一筆差額。”

一兩銀子值一千文錢,但一千文銅錢,能在世麵上換到的銀子,八錢多到九錢不等,並無標準的定例。

齊佑見李光地怔楞在那裡,耐心解釋道:“無論是銅錢還是銀子,都隻是錢財貨幣而已。就拿以前的以物易物來打個比方,一匹鬆江細布,假若能換到一石大米。一旦大米,能換到半匹綢緞。一匹綢緞,能換到三匹鬆江細布。按照正常的計算,一匹綢緞應當換到兩匹鬆江細布才對。不管以銅錢換銀子,還是將銀子鑄成官銀,中間的損耗,與平白消失的一匹鬆江細布,道理一樣,根本是不必要的損耗。銀子算是整錢,銅錢則是零錢。零換整,或者整換零,該為等價換取。”

地方苦火耗問題日久,他以前有過火耗歸功的想法,與康熙一提,很快就被否決了。

朝廷公家一樣沒錢,康熙不同意,也承擔不起這筆差額。

如今齊佑這麼一說,李光地聽得恍然大悟,不斷頻頻點頭。

官銀是為了朝廷方便,好計稅,以及控製銀子的品相成色。加上刻有官銀字樣的銀錠,用於賑災等事情,便於防止官員貪汙。

想要杜絕官員貪汙,隻是朝廷的一廂情願罷了。將銀子上的官銀字樣絞掉,拿去重新鑄過之後,誰都認不出來,簡單得很。

倒是每年火耗虧空,攤派增加到百姓身上的稅收,從而造成的問題,比起官員貪腐嚴重許多。

李光地感慨萬分道:“若是能趁機解決火耗問題,真真是天大的幸事啊!”

齊佑見李光地沒能完全領悟他的意思,事情雖簡單,卻太過敏[gǎn],就沒多加解釋。

銀子與銅錢不一樣,銀子向來是硬通貨,價值穩定。

而銅錢則不一樣,有些皇帝登基之後,會鑄造屬於自己的銅錢,比如康熙通寶。

一旦朝廷更迭,前朝的銅錢或被廢掉,無法使用。或者因為換了皇帝,大為貶值。

百姓一般積攢了些銅錢之後,會跑去錢莊換成銀子。留有硬通貨在手,用於對抗銅錢價值的不穩定性。

朝廷與皇帝亂鑄造銅錢造成的貨幣風險,全部由百姓承擔。

若是朝廷手上握有大量的銅錢,他們則會考慮到,若是重新鑄錢會帶來的損失。

齊佑此舉,打算想要遏製住朝廷隻管殺,卻不管埋的亂政。

既穩定了銀價,銅價,更保障了可憐老百姓手上的那點餘錢。

等到銀子運回京城,康熙想要鑄成官銀,這筆損耗,戶部隻能咬著牙承擔,不會攤派到地方,再加到老百姓頭上去。

要不要重新鑄官銀,承擔這筆火耗,端看康熙舍不舍得。他會不會因此深思,地方究竟是如何平了火耗的問題。

李光地想起曹寅提到的阿山,加上鹽場那邊的官員尚沒動靜,還是有點放不下心,憂心忡忡說道:“王爺,鹽場那邊的官員,曹寅想要拿下他們,估計還是會很困難。按照他們的手段,我猜會推出個無關緊要的人出來頂罪。想要真正將他們治罪,如今我們手上,還是缺乏證據啊!”

齊佑老神在在,寬慰他道:“無妨,不著急。”

李光地見齊佑篤定,雖說將信將疑,到底沒再多問。思及白日曹寅的模樣,滋味複雜道:“曹寅學識過人,不僅詩詞寫得好,曹家的戲都是他親手所寫。世人無不稱讚,都道其樂善好施,家中清客盈門,在讀書人中頗有名聲,唉,如今......”

齊佑淡淡一笑,道:“李大人,你若是擁有無上的權勢,數不清的銀子,足可以成為大清第一清雅之人。”

沒權賺不到銀子,賺到了也會如鹽商那般守不住。要清名還好,隻要博一博即可。

要清雅卻不容易,清雅處處要銀子,還要花得讓同為清雅之人才能看出。這哪是清雅,而是金山銀山堆就。

李光地想明白之後,搖搖頭,哈哈笑了,說道:“我這人啊,總愛瞎想,一下就想多了些。還是王爺厲害,兩淮這一攤汙泥,許多人折在了裡麵。王爺不過短短時日,就將要理清了。”

齊佑淡笑不語。

不是他厲害,而是他坦坦蕩蕩,無所顧忌。

朝廷從不缺聰明,有本事之人。像是九阿哥他們,能將手伸向鹽稅,也是一大本事。

李光地索額圖,曹寅等人,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之人。

可他們不一樣,投鼠忌器,派係,站隊,牽連眾多,做事縮手縮腳。

身在其中,身不由己,各種衡量,心思太過複雜,所以會做不好事情。

用過飯之後,吃茶商議了一會,齊佑考慮到李光地累了一天,便各自回屋歇息。

齊佑洗漱之後,在桌前坐著,看著麵前寫滿了官員名字的紙張。他拿著細筆,將一個個官員連上線。

到了最後,紙上連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最終的一條線,全部指向康熙。

齊佑麵無表情看了一會,最後把自個兒給看樂了,團皺紙,扔到了火盆裡燒掉。

火剛卷起來,得高輕輕敲響門,放輕手腳進了屋。他取出個蠟封過的油紙包,低聲道:“王爺,先前奴才在外麵時,陳金聞差人送來了這個。”

齊佑抬抬眉,得高退出去,合上屋門守在了外麵。

刮掉蠟封,打開油紙包,裡麵是一本本的賬本。齊佑翻看一瞧,臉上出現了真正的喜悅。

總算來了!

第九十八章

翌日一大早, 陳金聞主動讓管家將藏在其他倉庫的鹽,拉去了城隍廟。他自己則帶著準備好的金銀,前來驛站清繳欠稅。

齊佑在驛館門前擺好了陣仗,清點金銀。陳金聞從去時的惶惶不安, 到後來的輕鬆, 還能說笑幾句, 全都看在了前來探消息各路人馬眼中。

此舉一出, 揚州城的風向悄然大變。其他欠稅的鹽商們,陸陸續續拿了鹽以及銀子出來補稅。實在是沒那麼多現銀的, 將家中值錢的珠寶首飾匣子都抱了去。

上交戶部國庫的東西, 珠寶拿回去,又是一筆亂賬,不知會落到誰手上去。齊佑沒要他們的珠寶首飾,寬限了他們時日,隻讓他們拿去換了金銀銅錢來。

昨日被拒絕在外的官員們, 好似一夜沒睡, 青著眼眶萎靡不振,紛紛趕到了驛站。

齊佑這次沒把他們攔在外麵, 一個個叫進了大堂,與他們各自說了幾句話。

看熱鬨的人發現, 這些官員進屋之前忐忑不安,出來之後麵若清灰。相熟的同仁之間,連寒暄都沒了, 如同驚弓之鳥般,一頭紮進了車轎, 四下散去。

各種消息四起, 最甚囂塵上的, 當是有官員要倒黴了。

曹寅自然緊盯著驛站齊佑的動作,一邊心急如焚,忙著處理王其昌。一邊在不安中,抽絲剝繭分析。

寫給康熙的折子,照著快馬加鞭,應當會很快出現在禦案前。

折子雖隻是普通尋常的請安折,正因為如此,方能看出康熙的態度。

若是康熙會批閱折子發還,隨意交待幾句話,一切照舊,這樣才是好事。

沒收到康熙折子的一日,曹寅就無法安睡。

至於齊佑這邊,曹寅早已看得清楚明白,他勢必會將兩淮的鹽業,甚至江南的官場翻過來,徹底整頓。

曹家絕不能在這次驚濤駭浪中翻了船,每一步都必須謹慎小心。

想歸想,就算想得再透徹,曹寅依然慌亂不已。何況他壓根看不清楚,也預料不到齊佑下一步的舉動。

齊佑究竟找官員們說了什麼?

鹽商們可是投了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曹寅敢與阿山叫板,卻無法與所有的鹽商們鬥。他們來個魚死網破,曹家跟著會倒大黴。

越想越耐不住,曹寅很快將手邊的事情交給了屬下,著急忙慌跑到了驛站。

太陽已經西斜,天邊紅彤彤的一片,門邊護衛冷冰冰的槍筒上,紅光隱隱閃爍。

匣子裡一錠錠的雪花銀與金錠,一樣蒙上了層光。

絢麗奪目,冰涼透骨。

眼前的情形,像是場荒誕的夢,華麗喧嘩,卻又詭異蕭瑟。

曹寅站在那裡,一時間,神色有些恍惚,心生悲涼。

“僧亡猶見塔,樹老已無花。世事雖難料,吾生固有涯。”陸遊這首《遊山》,莫名在腦子裡浮現。

李光地正在與齊佑說話,他看到曹寅呆著沒動,低聲道:“王爺,曹子清來了。”

齊佑抬眼看去,片刻後說道:“來了啊。都已經傍晚了,他的定力尚可。”

李光地賠笑,想了下,乾脆走了上前。曹寅回過神,兩人抱拳見禮,問道:“王爺這邊可忙好了?”

李光地答道:“銀兩已清點完畢,隻賬冊再仔細對一遍即可。”

曹寅目光從一匣匣的金銀上掃過,乾巴巴說道:“這麼多銀子,王爺不當做回事,就這般擺著,王爺真有大將之風!”

李光地笑道:“王爺的風儀自不用提。倒是敢來搶稅銀的,隻怕是要造反了。我瞧你也累了,進去坐著吃杯茶。”

曹寅勉強擠出絲笑,先上前向齊佑請安:“王爺,王家那邊的事情差不多已經辦完,我趕來跟您稟報一聲。”

齊佑道了聲辛苦,“你們先進屋去吧,我隨後就來。”

曹寅恭敬應是,與李光地進了大堂,在他們慣常坐的八仙桌上坐下。

夥計端上了茶水點心,李光地揮揮手讓他下去了,提壺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曹寅,說道:“我平時不大講究茶水,王爺也不講究。先前驛站管事怕我們吃不好,去茶鋪買了些今年的明前茶回來。王爺得知後,讓得高補了銀子給管事。明前茶貴,王爺哪能讓一個驛站管事自掏腰包。聽說曹府平時吃食講究,最講究一個雅字。江寧的碧螺春乃是貢品,這驛站的茶水,不知曹大人可否吃得習慣。”

茶碗裡的茶湯,還算清透,茶葉的形狀卻欠缺一些,葉片不均勻,有大有小。

明前是明前,明前茶亦分品相。曹寅隻須過一眼,就知道這碗明前茶,不過是中下品。

李光地話裡話外透出來的意思,齊佑不拘小節,不將就排場享受。

曹寅感到慚愧,更多了層不安。曹家的富貴名聲在外,比起王爺還甚。他無法開口辯駁,道謝後,端起茶碗吃了兩口。

茶水泛著淡淡的苦澀,在嘴裡蔓延開。曹寅放下茶碗,思索了下,打定主意,誠懇道:“李大人,您就跟我透個底,王爺究竟打算做到什麼程度?”

李光地詫異地挑眉,坦白道:“瞧曹大人這句話問得,我真不好回答啊!王爺領了皇上交待的差使,當然是為辦完辦好差為準。曹大人在此地多年,應當比誰都清楚裡麵的難處。再難,也得做。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曹寅聽得心又沉了幾分,李光地的話說得滴水不漏,還很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