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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金聞等人,看到麵前擺出來的陣仗,全部呆若木雞。

一排排的秤擺在地上,旁邊持槍的護衛麵無表情守在一旁。

齊佑坐在藤椅裡,姿態閒適。他從麵前的案桌上,拿起一本賬冊翻了翻,說道:“這些是朝廷曆年來,王家所領的鹽票,以及所繳鈉賦稅的賬本。王家共從鹽場拉了多少鹽,售出了多少鹽,該交多少稅,賬上記得清楚明白。王進昌,你可要檢查一下,上麵的賬可有誤?”

王進昌盯著賬本,麵色漲紅。這些帳都是做給朝廷的公賬,經得起所有人查,當然無誤。

有誤的話,就是他王進昌做假賬,糊弄朝廷,是大罪。

齊佑放下賬本,眼神從眾人身上掃過,不疾不徐道:“你領了多少鹽票,從鹽場拉了多少鹽,賣出多少,倉庫裡應當剩下多少,算起來簡單得很。李大人,你幫忙開倉,稱一下倉庫裡的鹽,看數量可否與賬本對得上。曹子清,你帶來的人呢,勞煩你叫他們上去搭把手。”

王進昌瞬間麵若死灰。

曹寅心倏地沉到了穀底。

他總算反應過來,齊佑壓根沒打算查他們的私賬!

王進昌倉庫裡的鹽,如果少於賬本上應有的數量,那他沒有上報,需要交稅的部分,去了何處?

如果倉庫裡的鹽,多於應有的數量,那多出的鹽,又從何而來?

是私自曬鹽,還是與鹽場勾結,私下運出來的鹽?

無論是私自曬鹽,或是與鹽場勾結,售賣私鹽,都是抄家砍頭的大罪。

前麵齊佑低價賣鹽,不過是他的第一步,不痛不癢的安民而已。

眼下齊佑的舉動,方算動真格。

不但拿鹽商開刀,順便將鹽場的官員,一網打儘!

第九十七章

僅僅清點了王進昌的一間倉庫, 裡麵鹽的數量就不對,遠遠高於賬本上應有的數量。

曹寅神色黯然立在一旁,心情複雜至極。這麼多年來,他不是不想厘清兩淮的鹽業腐敗問題。可很多事情, 他都身不由己, 裡麵牽連太廣, 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複。

結果, 他亦一腳踏了進去,再也無法與其撇清。

春暖和煦的天, 王進昌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溫度。太陽灑在身上, 他眼前隱隱綽綽,看到白光亂閃。

嗡嗡響的腦子裡,惟有一句話在反複叫囂:王家,今日完矣!

陳金聞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對身邊的心腹吩咐了幾句, 悄然後退。

其他的幾家大鹽商, 見機不對,趁機紛紛離開。

齊佑看到了他們的動作, 涼涼移開了目光。

他要的欠稅,應當能收回來了。

揚州乃至兩淮的官場, 很快就能清一清。

齊佑坐在那裡看了一會,招呼曹寅來到身邊,問道:“都看好了?”

得高端了把藤椅過來, 曹寅哪敢托大再坐。他躬身立在那裡,嘴裡好似吃多了雪花鹽, 苦意蔓延:“此乃在下的失察, 請王爺責罰。”

“按照律法處置吧。”齊佑沒有多說, 朝王進昌那邊點了點,“須要記得,先收取欠稅。”

曹寅順眼看向王進昌,悶聲應了是,“王爺放心,王家的欠稅,我會先放在一邊。”

齊佑唔了聲,問道:“江寧可還缺鹽?”

曹寅愣了下,頭不禁埋得更低,說道:“我知道了,待回去之後,馬上處理此事。隻王爺,阿山大人身為兩江總督,此事還需要他出麵,我不好越俎代庖。”

齊佑笑了笑,未置可否:“你先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吧。”

曹寅這時還不忘拉阿山下水,鏟除異己。齊佑還挺佩服他,反應快,能抓緊機會,認得清時機。

至於阿山,齊佑冷笑了聲。他的確擔不起封疆大吏之職,糊塗的混賬,與貪官汙吏的殺傷力誰大,還真是無法估算。

阿山作為康熙的心腹,他不反朝廷的話,就不會有大事。想要拿下阿山,還得再等等,要有足夠的罪證。

曹寅見齊佑不接話,無奈之下,沉聲吩咐隨從,說道:“將王其昌拿下!”

王其昌回過神,跌跌撞撞跑到齊佑麵前,雙腿跪地,嚎喪著道:“王爺,草民冤枉啊!”

齊佑麵色尋常,好脾氣問道:“你哪裡冤枉了?這些多出來的鹽,你能解釋從何而來嗎?”

王其昌噎了下,腦子這時倒轉得飛快,為了把自己摘出來,不顧一切喊道:“王爺明鑒,草民都是被逼的啊!賣官鹽賺不了幾個銀子,要給朝廷交稅,還要給官老爺們打點。不然呐,這鋪子三天兩頭有差役來查,這買賣哪能做得下去。官老爺們給草民出了主意,讓草民賣其他的鹽,不算在官鹽裡麵。草民不敢不從,最後賺的銀子,都被官老爺拿去了啊。民不與官鬥,草民隻是本分的買賣人,請王爺明察啊!”

曹寅聽到王其昌半真半假的喊冤,又怒又驚。可齊佑沒有發話,他不敢擅自動手,否則顯得他心虛,攔著王其昌不要告狀。

齊佑麵帶微笑,聽得很是認真。他轉頭看向曹寅,說道:“王其昌說得也有些道理。你如何看?”

曹寅強忍住驚慌,答道:“王爺,商人狡詐,王其昌更甚。證據都擺在了麵前,還敢大喊狡辯,可見他所言極虛,豈可隨意聽信。”

齊佑點了點頭,“你說得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還真是一筆糊塗賬。”

曹寅心頭剛微鬆,齊佑上下打量著他,淡淡道:“我有件事不明白,這些年來,兩淮私鹽泛濫,造成國庫虧空。衙門抓雖抓了幾個私鹽販子,卻還是沒解決問題。說明這私鹽販子,真是藏得極深。”

剛落下一半的心,倏地提了上來。曹寅站在那裡,雙腿開始發軟。

齊佑不鹹不淡道:“王其昌的交待,不無道理,你倒要好生查一查了。

這句話,齊佑算是點明了,鹽商與官府的勾結。曹寅再也不能無視裝傻,肩膀一下塌了下來,後背汗津津的,垂頭喪氣應了是。

齊佑目光沉沉盯著曹寅,聲音不高不低,卻陡然冷了幾分道:“看好王其昌,他若是不明不白沒了,不會死無對證,隻會多一項殺人罪!”

清越的聲音入耳,曹寅太陽%e7%a9%b4突突跳,陣陣膽戰心驚。

死了王其昌,還有其他鹽商,揚州城買到鹽的百姓,都可以作證。

曹寅強撐著躬身應下,看向癱倒在地的王其昌,暗自咬了咬牙,手一揮,厲聲道:“帶走!”

四周安靜了許多,齊佑望著天際明晃晃的太陽,思索了會,交待了李光地幾句。讓護衛拉了些鹽到城隍廟,然後回了驛站等著。

曹寅那邊,倒是機靈得很,不時派人來向齊佑回稟。按照律法,已將王進昌緝拿歸案,清點他的家財,先送了現銀過來抵稅。

齊佑知道曹寅迫不及待送銀子來,有傲氣被打擊,氣不過的成分在。

抄家一般都是內務府出麵,抄到的家財全部歸於康熙的私人錢袋。

齊佑壓根兒沒將曹寅的這點小心思放心上,更沒怕過。

兩淮的鹽稅,本就屬於戶部。康熙就是知曉了,也不好意思與戶部爭銀子。他想爭,也得考慮到等著加俸祿們官員的反應。

揚州衙門的官員們,看到時機不對,這時好似都活了過來,一窩蜂趕到了驛站,上門請見齊佑。

齊佑一概沒有搭理,傍晚時分,李光地回來了。隨他而來的,還有陳金聞等人。

齊佑坐在大堂老地方,李光地忙了一天,依舊精神奕奕,高興地上前稟報道:“王爺,陳金聞他們來交欠稅了。”-思-兔-網-

“這麼快就籌措到了啊?”齊佑笑問了句,抬眼朝門邊候著的陳金聞等人看去,“都這麼晚了,明兒個再收吧。得光明正大,在青天白日下收錢。”

李光地笑著說是,“朝廷收取賦稅,沒什麼不可見光之處。就得大張旗鼓地收,讓那些暗地裡的人睜大眼,看得清楚明白!”

齊佑指了指門邊,說道:“他們既然來了,就讓他們進來坐著吃杯茶吧。狡兔三窟,他們還有其他的庫房呢,省得咱們去費力搜了。”

城隍廟那邊,將王進昌庫房的鹽拉過去,依然早早就賣完了。

李光地正在愁明日如何開張,這時聽到齊佑提起,頓時眼神一亮,連忙將幾人叫了進屋。

陳金聞等人不敢與齊佑同桌,讓夥計在旁邊擺了一張矮些的桌子,坐在了一邊,輪流上前向齊佑李光地回話。

齊佑說了賣鹽的情況,坦白道:“鹽快賣空,明日就沒鹽賣了。”

陳金聞愣了下,眼珠子一轉,臉上堆滿了笑,點頭哈腰道:“王爺,草民算了下,城隍廟那邊賣了兩日的鹽。餘下的,再賣個三五日已經足夠,鄉親們都能買到鹽。草民努力去湊一湊,將這三五日的鹽拿出來。”

李光地一聽,下意識看向了齊佑,不禁佩服他的料事如神。

齊佑且笑不語,吃著茶不說話。

人在,家在,定會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若是與王進昌那般被抄家,就什麼都完了。

陳金聞見齊佑不接話,不敢再討價還價,一心隻求保住陳家。

心一橫,陳金聞將打算收取三文一斤的成本抹了去,說道:“王爺,草民乃揚州人,願為家鄉父老做些善事,請王爺成全。”

其他幾人見狀,忙上前跟著表態。齊佑同樣隻唔了聲,未置可否,道:“明兒個早些來清繳欠稅吧。其餘的,待後再議。”

陳金聞等人摸不準齊佑的態度,心下難安,略微吃了杯茶後便告辭。

李光地看著幾人著急忙慌離開的身影,沉%e5%90%9f了下,低聲道:“王爺,鹽場那邊......”

齊佑抬頭看了李光地一眼,說道:“這件事,等曹寅忙完後再去解決。我們這邊,一是以民為主,二是稅收,三是清朗之後,修改鹽稅,重新發放鹽票。”

曹家與李家在江南說不上隻手遮天,至少是能呼風喚雨。

按照康熙一貫的態度,連阿山都能穩坐總督之位,曹家李家隻要不反,估計到了最後,他們不痛不癢被訓斥一頓罷了。

讓曹寅出手,等於讓他們自己去撕咬。經過這一次,曹家李家在江南,定會樹敵無數,元氣大傷。

李光地想到裡麵的凶險,能避開最好不過,暗自慶幸了下,說道:“王爺說得是,我們這邊隻管收銀子便好。隻稅銀收到之後,要鑄成官銀,這裡麵的火耗,該由誰來承擔?”

官銀有標準樣式,收到的碎銀子要溶化後重新鑄造,其中產生的損耗,就是火耗。

因為火耗產生的問題,地方為了與朝廷對抗,滋生出了無數的問題。

官員肯定不會承擔,火耗的這部分,全部轉嫁到了百姓頭上。

齊佑沉%e5%90%9f了下,說道:“就照著原樣送回京城。官銀最後要花出去,同樣要絞掉。一兩官銀與一兩碎銀,都是一兩銀,不用再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