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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天。

患寡不患均,康熙借給他的銀子,連太子的一半都不到。

直郡王甚至想到了自殺一千,傷敵八百的主意。他想所有人都把借康熙的錢還回去,這樣誰都占不到便宜!

主意想到一半,直郡王的那股氣焰就消了。借的銀子早花得七七八八,他還不出來,撐不起這口氣。

不過,直郡王想到了九阿哥他們,那股消散的氣又提到了%e8%83%b8口。他們幾個膽子大得很,不但借內務府的銀子,連戶部都借!

直郡王沉聲問道:“老七,老九為何還沒還錢?”

齊佑看著直郡王怒容滿麵的臉,緩緩笑了起來,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先前我跟九弟說過,讓他五日之類,先還十萬兩銀子,剩下的,寬限在兩個月內還清。”

直郡王怔了怔,敏銳地問道:“剩下的銀子,為何要等到兩個月還?他到何處去籌措?”

齊佑笑而不語。

直郡王見齊佑不說話了,知道追問無用,他不說的,永遠問不出來結果。

隻一瞬間,直郡王想了很多,眼裡的疑惑越來越重,臉色陰晴不定。

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陣陣動靜,直郡王掀開車簾朝外看去,頓時嗷了聲,飛快跳下了馬車。

齊佑順眼看去,了然一笑,氣定神閒下了車。

九阿哥坐在一輛拉著花瓶罐子等的板車前,捧著裝滿碎銀金錁子的匣子,神色哀戚一言不發。在他身後,還有好幾輛板車,上麵裝著些家什,甚至還有板車裝了一車糧食。

直郡王衝上前去攔住了板車,繃住臉問道:“老九,你這是在作甚,拉這些東西到哪裡去?”

九阿哥掀起眼皮看了眼直郡王,隨後將視線投向了悠閒踱步而來的齊佑,冷意一閃而過。

將懷裡的匣子緊了緊,九阿哥幽幽說道:“我來還欠債,實在囊中羞澀,隻能將家中搬空了,將值錢的拉來抵債。等讓汗阿瑪過目之後,就還給七哥。大哥,您請讓開些,彆耽誤了七哥收債。”

直郡王下意識閃開了身,眉毛一挑,又閃了回去,擋在了車前。

九阿哥登時懊惱起來,想著八貝勒的叮囑,到底忍了,壓住火氣說道:“大哥,您攔著我作甚,沒看到七哥都等不及,要趕著過來清點了嗎?”

大清門兩邊,一邊是六部衙門,一邊是宗人府。

此刻是晌午時辰,衙門裡的官員聽到外麵的消息,已經紛紛走了出來,站在那裡張望。

宗人府的一邊,門窗虛掩,空無一人。

皇子阿哥兄弟們的事情,該由他們的爹康熙去做主,宗人府可管不著。

直郡王心裡冷笑連連,咒罵不斷。

你們借那麼多錢,居心叵測!

老子都沒借那麼多,既然來還錢,還能讓你給跑了!

直郡王眉毛胡子亂飛,擼起衣袖,伸手奪過九阿哥抱著的匣子。

九阿哥懷裡一空,呆了下就要撲過去搶。直郡王一個旋身,屁股往後一頂,就將九阿哥頂了個趔趄。

直郡王伸手將匣子舉到了半空,衝著六部衙門那邊吼道:“戶部當差的人呢?你們沒見到九阿哥來還錢了,還不快上來幫忙搭把手!”

九阿哥他們雖然擔心兩淮,但也沒那麼好說話,定不會老實還錢。在暗中觀察了幾天齊佑的動靜,商議好了這個對策。

他們打著的是,乾脆將事情鬨大的主意,鬨到康熙麵前去請他做主。同時,他們想讓其他欠錢的人看到,齊佑能將人逼到什麼地步。

九阿哥隻沒想到,出師不利,半路殺出了直郡王這個程咬金。

直郡王將匣子單手一摟,另一隻手用力亂揮,命令隨身的太監隨從:“快過來幫著推車,將車全部推到戶部去!”

隨從太監們聽令跑了上前,抓車把的抓車把。九阿哥的人拚命護著,他們乾脆放棄了車把,直接去搬板車上的案幾花瓶。

九阿哥急眼了,紮著手在那裡亂轉,一下去搶直郡王懷裡的匣子,又忙著衝雙方搶奪成一團的太監車夫嗬斥:“住手,大哥,你管管你的人,不然我不客氣了!”

“嗬,好你個老九,你要如何不客氣?”直郡王是老大,見九阿哥居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這個大哥如此無禮,氣不打一出來。

再想到九阿哥與八貝勒幾人成日混在一起,尤其是八貝勒在江南的清名.....

直郡王臉比天色還要陰沉,%e8%83%b8口漾著那股積攢許久的酸氣,鬱氣,憋屈,此刻統統衝著九阿哥而去,大聲嚷道:“咦,老九,你這是在糊弄誰?且不說金銀珠寶,就是家什,你值錢的就多了去。好些紫檀木,金絲楠木的案幾桌椅,你怎地沒拉,就拉幾把花梨木的來哄鬼呢!”

李光地馬齊他們,這時也走了出來,看到眼前的陣仗,神色各異。

“王爺。”李光地沉%e5%90%9f了下,大步走到齊佑身邊見禮。

齊佑笑著頷首還禮,手微抬,將李光地想說的話攔了回去,“李大人隻管看著。”

馬齊眼觀八方,耳聽八路,不斷朝李光地齊佑那邊看。他聽到直郡王還在不斷吼,心一橫,對李振裕說道:“李尚書,勞煩你帶著人去幫著清點入帳吧。”

李振裕飛快朝齊佑這邊看了眼,招呼著戶部侍郎,筆試帖等人奔了上前,幫著將板車往戶部推。

戶部這邊一動作,好些其他部原本在觀望的官員,跟著前來幫忙。

人多力量大,九阿哥帶來的隨從車夫,見他們都是堂堂六部官員,到底有所忌憚不敢真還擊。

再者,他們的人太少,還擊也不是對手。

直郡王將匣子塞給了李振裕,一把抓住想要溜走的九阿哥,皮笑肉不笑說道:“老九,你想要去哪裡,戶部那邊還沒有清點好呢。雖說就這麼幾個錢,遠遠不夠你的欠債,可你也要在當場看著,國庫的錢,哪能出差錯!”

九阿哥氣得臉色鐵青,盯著義正言辭的直郡王,憤怒地道:“我又沒欠你的,關你什麼事!”

直郡王見九阿哥還在囂張,火氣嗖地竄上頭,不由分說扯著他就往戶部拖:“你欠的可是大清的錢,你不還就是大清的蠹蟲!”

兩人扭打吵鬨著,從齊佑與李光地麵前而過。

李光地神色說不出的複雜,望著遠處烏雲密布的天,說道:“好似要下雨了,王爺,請去吏部避一避雨吧。”

齊佑笑道:“好啊,我反正也要等著戶部清點九弟還來的錢。”

李光地勉強笑了笑,側身讓過齊佑,一起去了吏部值房。

隨從奉上茶,李光地揮手斥退,看向窗外,喃喃說道:“這天變得可真快。”

齊佑笑笑沒有說話,在椅子裡坐下來,端起茶杯吃了兩口。

李光地猶疑了片刻,終是說道:“先前王爺讓我隻管看著,我看到了。隻恕我實在愚蠢,沒看透,更未曾看懂。莫非王爺早就預料到了此事?”

齊佑抬眼看向李光地,坦白說道:“預料到了,又沒預料到。”

直郡王先前問的那些話,齊佑沒撒一句謊。

關於那些傳言,也全部為真。齊佑有催人還錢,有與人聊家常,有問過會館裡商戶的鹽價錢。

他就是要將水攪亂,攪渾,攪得他們心神不寧。

亂了之後,就可以快刀斬亂麻。

齊佑壓根沒想過要講兩淮鹽務從頭查到尾,一筆爛了多年的賬,根本無處可查。

隻要抓住源頭,徹底解決問題即可。

齊佑也沒有對李光地說謊,他早就預料到九阿哥他們一係,不會隻憑著他一句話,就雙手奉上銀子。

既然齊佑去要錢了,九阿哥總得裝模作樣還一些。要還錢,他絕對不會悄無聲息還了,會如宜妃那樣,去康熙麵前哭訴委屈。←思←兔←在←線←閱←讀←

九阿哥他們知道,康熙才是他們最後的靠山。

但他們不知道,“鹽”字一出,康熙始終沉默,未出麵阻止齊佑,這個靠山就不存在了。

康熙可以允許親信貪汙,賣官鬻爵,欺壓百姓。如曹家欠了上百萬兩的鹽稅,康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但九阿哥他們將手伸到鹽務上麵去,曹家管著兩淮,中間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才是康熙最為忌諱與忌憚的事情。

涉及到江山社稷與無上權勢,康熙不會輕易放過,親兒子一樣如此。

太子與直郡王兩係,同樣不會放過他們。

齊佑沒料到九阿哥敲鑼打鼓來還錢,恰好遇到了直郡王在這裡。其實哪怕沒遇到,他與太子也應當會暗中出手了。

李光地捧著茶碗,感慨地道:“自古戶部國庫乃是重中之重,王爺辛苦了。皇上隻怕知曉了此事,要傳王爺去問話。我鬥膽多說一句,眼下正在科考,著實不適合鬨大啊。”

科舉剛進行兩天,考生們還關在貢院考試。齊佑手指敲打著案幾,垂眸沒有做聲。過了片刻,突然說道:“不知今年兩淮,會考中幾人。”

李光地楞在了那裡,齊佑朝他笑笑,繼續說道:“還有江西。”

江西巡撫噶禮,貪婪無度,百姓苦不堪言。他被罷過一次官,很快就複起,重新回了任上。

齊佑臉色淡下來,肅然說道:“李大人,這次科舉考完之後,希望你與張先生仔細監督閱卷。百姓被刮過一次又一次,總有一天,會被刮得血肉橫飛,灰飛煙滅。”

大學士兼管禮部尚書張英負責今年的科考,他當年曾教過齊佑,故他以先生相稱。

李光地想到張英以身體年邁,多次向康熙請求致仕,沉%e5%90%9f了下,說道:“張大人身子不好,不如這樣,屆時王爺若有空,可以前來指點一二。”

科舉這種敏[gǎn]事情,人人都會回避,身省得惹火燒身。

齊佑卻想都沒想,說道:“我再想想,看是否可以公開審閱考卷。讓翰林院以及讀書人,百官都來閱卷。到時候大家都可以見識一下,大清各地的舉人們,究竟學識如何。”

李光地直覺此事與齊佑提到的兩淮有關,驚駭地望著齊佑,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兩件事情碰到一起,正好能一並順手解決掉。兩淮包括江南的科舉考場,早已混亂日久,臭不可聞。

齊佑直視著李光地,問道:“李大人,你可還記得,當年你為何而讀書?”

為何而讀書?

李光地神色恍惚,他好似已經忘了,最初為何而讀書。

齊佑淡淡說道:“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威風啊,光宗耀祖,永世其昌。這樣的書,不讀也罷,考試,不考也罷。”

李光地認識了齊佑多年,今日兩人雖沒說幾句話,卻好似重新認識了他。

將齊佑這些年所做的事情,前後一回想。無論哪一件,他都擔得起“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

他才是真正的讀書人,不像那些考生,最後不過爾爾,隻為了永世其昌。

李光地自嘲唏噓,他這一生,宦海沉浮,為了做官而做官,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