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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子說話時, 能放鬆一下, 在齊佑這裡,享受到了久違的天家親情。他笑容滿麵,對指揮著小太監們擺飯的梁九功吩咐道:“就擺在八仙桌上吧。”

與康熙一起用飯,平時都是分桌而食。齊佑看著康熙慈愛的神色,突然想到大阿哥遠香近臭的抱怨,禁不住感慨不已。

在京城久呆,難免會被卷入進去。康熙高高坐在龍椅上,對下麵人的動作看得不說一清二楚,也至少知道七八成。

等到那時候,康熙還有這份慈父心思嗎?

齊佑不苛求一定要父愛,帝王之家的愛難得,他隻擔心會給自己想做的事情帶來阻礙。

桌上的飯菜,有魚有肉。康熙向來吃得清淡,齊佑看到桌上有道得上油膩的八寶鴨,還有蒸的紅尾魚魚乾。

他知道這是康熙為他所準備,指著魚乾笑道:“汗阿瑪,這個魚我給您帶了些回來。”

康熙立即警惕盯著他,說道:“又要收錢?”

看來,每次賣東西給內務府,已經鍛煉出了康熙的下意識反應。

齊佑笑眯眯說道:“是孝敬給您的,不要錢。”

康熙愣了下,很快笑起來:“這才像話,還知道不收錢。這些年呐,我看到北地回來的馬車,頭就疼得緊。”

齊佑低下頭,佯裝歉意,說道:“讓汗阿瑪操心了。”

康熙沒好氣橫向齊佑,橫到一半,複又笑起來,說道:“快吃吧,等下菜都涼了。”

兩人說說笑笑吃飯,康熙看到齊佑吃相斯文,倒很滿意他的規矩。

隻他那飯量,令康熙直看得乍舌。桌上的飯菜,都幾乎被他包圓了。

康熙想攔著齊佑少吃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而心疼起齊佑。

吃不下肯定是沒做事,肚皮不餓。齊佑成日忙碌辛苦,不吃多點哪能吃得消。

飯後坐下來吃茶,康熙這才問起了北地的安排與一些事宜。

齊佑一一說了,康熙聽得不住點頭,唔了聲,說道:“這些年你將北地治理得很好,糧食收成總算能抵一些水師的軍餉。先前我在思索一個問題,一時還拿不定主意,你替我想想。”

康熙抬眼看向齊佑,眉頭微皺:“關內的地,能開荒的幾乎沒了。黃河經常水患不斷,下遊的百姓遭災後,聽說有人逃難到了關外。照說修了柳牆,我知道太過寬敞,攔也攔不住。北地那邊,你究竟收留了多少來逃荒之人?”

從關內逃荒而來的百姓,齊佑的確收留了一些,但不多,約莫隻有近兩百人左右。

其實逃荒的人數,應當遠遠超過這個數字。一來路途遙遠,二來要穿過柳牆,路上還要避開重重關卡。最後能被齊佑收留的,隻能算是他們命大。

齊佑沉默了下,老老實實說了數據,直言不諱問道:“汗阿瑪,您可是想要放開關口?”

康熙提到這個問題,就頭疼不已,煩惱無比說道:“我是有這個打算。天災人禍,實在是難以避免。朝廷年年賑災,最後還是有無數的百姓沒了命。”

興許上了年紀,康熙的心軟了許多。對百姓軟,對朝臣們更軟。

齊佑算了一筆賬,戶部窮是常事,就不指望他們。若內務府那邊能稍微緊一緊,百姓所受的那點災害損失,彌補他們綽綽有餘。

可惜,康熙雖然算是節省,皇室的巨大支出,依然是天文數字。

關內也不是沒地,阿哥皇子們開府的田莊,每個都上萬畝。

但這些,齊佑無法跟康熙提,提了他的兄弟們,得把他撕了。

儘管皇莊的收成,對皇子阿哥們來說,在他們府中收入占比很小。大筆的收益來源,還在於鋪子的買賣,以及各種說不清楚的收入。

對於康熙的猶豫,齊佑清楚得很,肯定是受到了阻力。

漢官不會去管這些,應當是覺羅氏與旗人不滿意了。

果然,康熙說道:“他們每次都有一大堆意見,各種借口,聽起來冠冕堂皇。不外乎他們想要將關外的地,全部拿來分給八旗的人罷了。”

八旗子弟的人口越來越多,朝廷戶部要給錢糧養著,越來越吃力。

朝廷這邊苦,八旗子弟們同樣不滿。他們最初分到的地,房屋,足夠他們悠閒度日。

架不住他們像是偷油婆那樣,飛快開枝散葉,兒孫滿堂。加上如今已經不是剛進關時的消費水平,各項物價都有一定程度上升。

旗人的祿米,旗兵的俸祿未變,他們的日子過得愈發拮據。

關外的沃土,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塊巨大的肥肉,都眼冒綠光盯著呢。

康熙氣得胡子亂翹,恨恨說道:“這些蠹蟲,他們說旗人的祖宗都在關外,祖宗之地,後世子孫人人有份。偏生便宜了其他部落,讓他們過上了好日子。你瞧瞧,他們這都是什麼話!”

瘦田無人耕,耕出來有人爭。

康熙先前考慮的是祖宗龍脈,如今不同,關外土地肥沃,能種出莊稼糧食。對他來說,肯定是實實在在的賦稅更重要。

在旗人與漢人之間,康熙偏向了要納賦稅的漢人,讓黃河下遊受災的百姓,遷過去耕種。

八旗搬出祖宗來,當然是一個借口,但這個借口也不好反駁。

齊佑不想戳康熙的肺管子,戳了也沒用,還是得解決實際問題。

思索了一陣,齊佑提出了三個解決辦法。一是關外的土地,旗人跟漢人一樣納賦稅。二是旗人在十年內不用納糧,十年以後,他們能領到的祿米,必須逐年遞減。三是調整軍餉之出,改變綠營與八旗兵丁的數量配比,增加漢軍。

康熙聽完之後,陷入了沉思。

若是旗漢同納賦稅,誰去耕種土地,對康熙來說都無所謂了。相比之下,他變成了更傾向於旗人。

旗人在十年內不用納稅,十年以後,會逐漸從朝廷領不到祿米。會算帳之人一合計,肯定會勸退一大批人。

至於加強漢軍的兵力與配備,康熙有點猶豫。說到底,他還是不大相信漢人。

讓旗人交稅與旗人以後不領祿米,康熙肯定全部讚成。幾家歡樂幾家愁,八旗子弟們,絕對會有意見了。

齊佑豈能不知道康熙的想法,認真給他算了一筆賬。每年八旗兵丁的開支,以及每年八旗增加的人口數量。

“旗人就好比前朝的藩王們,再這樣下去,朝廷還能支撐幾年呢?”齊佑目光平靜,毫不避諱直視著康熙,“如今旗人的人口,尚且不算太多,朝廷能勉強應付過去。朝廷總是拆東牆補西牆,疲於應付,才是始終窮的根本原因所在。”

康熙眉頭皺得更深,半晌沒有說話。

齊佑繼續道:“朝廷窮,官員可不窮。他們出入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綾羅綢緞,這絕不是他們的俸祿所能承擔。大家都清楚,朝廷上下官員都貪。就那麼點俸祿,壓根是在逼著他們貪啊!他們辛辛苦苦讀了這麼多年書,若連筆墨紙硯錢都賺不回來,任誰都會心生不滿。”

康熙微微閉上了眼睛,他豈能不知,還清楚得很,所以會允許官員向戶部借錢。

齊佑不解問道:“把大家都拖垮,究竟有什麼好處呢?殺雞取卵,鼠目寸光,都不管後世子孫了嗎?那他們甭生了,因為逼死朝廷,也養不起他們。從現在起,他們必須開始自救,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了他們的子子孫孫做打算。每一樣改革,都需要付出代價,想要你好我好都好,可不行啊,汗阿瑪!”

康熙長長呼出口氣,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唉,隻是,很多事情不如你想得那般簡單。底下的人心思各異,哪有真正忠心之人,能體會到我的難處。”

這句話說得,哪怕是齊佑脾氣再溫和,都忍不住想嘲笑一翻。

大清江山是覺羅氏的,沒有覺羅氏,還有彆的氏。時至今日依舊如此,鐵打的士族權貴,流水的皇帝。⊙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想要拿著十兩銀子的知府,來體諒坐擁天下江山的皇帝。他們總得看看自己那點可憐的俸祿,再看自己配不配。

這個皇帝是齊佑親爹,他如今也叫覺羅氏,所以他不能笑。

齊佑再次認真提出建議:“汗阿瑪,官員的俸祿要調整。正好趁著這次北邊的事情,養八旗的方式更要改一改。”

康熙左思右想,咬了咬牙,眼裡寒意閃動,冷冰冰道:“你說得對,長痛不如短痛,拿幾個敢跳出頭的,殺雞給猴看!”

齊佑沉默片刻,說道:“汗阿瑪,我的意見是,先找各旗佐領前來商議。我會做一份詳細的數據,戶部那邊的收入支出,以及八旗每年增加的人口,給他們算一筆細賬,朝廷還能養得起他們幾年。讓他們明白,朝廷不會忘記他們曾經的功勞,更不是翻臉無情。反而是,朝廷為了他們的子孫後代,是在真正替他們考慮。如今軍營還都是八旗兵為主,不能真逼急了他們,要慢慢,一步步來。”

康熙見齊佑不急不躁,考慮周全,心中的煩悶散了大半,欣慰不已。

終於,身邊有了能敢做事,而且能做好事之人了!

康熙這些年,自認為算是銳意改革,到頭來,還是沒取得大的成效。

年年免稅,百姓依舊貧窮。幸好推廣種植了番薯與洋芋,每年春黃不接的時候,才沒有那麼多流民,一起出來逃荒討飯。

齊佑斟酌了下,與康熙商議道:“至於提高官員俸祿,也不能白提高,得讓他們先還了以前借戶部的銀子。”

康熙愣了一下,神色頓時一喜,哈哈大笑起來,連聲道:“這個法子好,好!”

官員們哭窮,康熙為了安撫人心,允許他們向戶部借錢度日,如今戶部已積攢了一堆欠條。

想要全部討回來,勢必會引起局勢動蕩不安。康熙曾讓四阿哥清繳過戶部欠銀,下麵的反應實在太大,最後隻得囫圇收了場。

並非所有官員都能從戶部借錢,戶部也沒那麼多錢,借錢的還隻是一小部分。

他們不還的話,就影響到了沒有借錢官員們的俸祿。在利益麵前,其他官員肯定會不乾了。

在麵對一個巨大的團體時,任誰都發怵。哪怕是康熙,都不敢與他們正麵對抗,何況那群借錢之人。

齊佑沒那麼樂觀,說道:“收回來八成,就算賺了。算是高俸祿養清廉,再貪汙時,他們就得先掂量一下,被抄家投入大獄,究竟值不值得。”

康熙算了一下,若是能從八旗這邊省些支出,朝廷完全有能力負擔官員增長的薪俸。

最重要的是,官場上下清廉,方是大清江山社稷穩固的根本。

霎時間,康熙渾身上下,都輕快了不少,閒閒道:“明年春上選秀,總該給我成親了吧?”

齊佑沒想到康熙突然轉了話題,提到了他的親事,神色頓時一囧。

不成親是不可能,自由戀愛更是不符合現實。

若是戀愛之後,發現彼此不合適怎麼辦?

分開對齊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