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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臉色變了變,垂下眼眸,掩去了眸中的惱怒。

這些年大阿哥與他愈發不對付,隻要他說東,大阿哥定會說西。偏偏康熙視而不見,總是在其中和稀泥。

想到這裡,太子在椅子裡輕微動了動,有點兒坐不住了。

康熙神色平靜,看似在思考他們的回答,腦中卻不由自主想起了齊佑。

齊佑以前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要聽到不同的聲音。

但也不能儘說胡話,問東答西,為了反對而反對,得有理有據。

同意耕種與不同意耕種,都該有具體的措施。

比如齊佑給給康熙寫回來的信,詳細記錄了各種農作物的產量,大清天下田畝,以及能收到的糧食賦稅。

如果僅在雲南一地,耕地拿出百分之一來種番薯與洋芋,能收成多少,朝廷會少收多少的賦稅。

百分之一的土地,實際損失的賦稅,並不值得一提。

種地看天吃飯,乾旱水災蟲災等各種災害比比皆是,天下總有地方糧食欠收,康熙不知道免了多少次百姓的賦稅。

靠著免賦還不夠,有時候還需要朝廷開倉賑濟,還不如直接讓他們試種新作物,解決溫飽問題。

這筆帳一算,最後反而給朝廷減輕了負擔。

眼前的幾人,他們不是不聰明,學習功課樣樣拔尖,提出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隻康熙還是感到不大舒服。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他們隻想著怎樣反駁對方,卻沒人拿出具體的措施。

康熙頓覺意興闌珊,沒心情再討論此事,乾脆道:“先到這裡吧,梁九功,傳膳。”

幾兄弟都知道康熙不高興了,連最活潑的十四都不敢再做聲。

食不言寢不語,父子們照著規矩,吃了一頓沒滋沒味的飯。

飯後幾人告退,康熙背著手,在廊簷下走動著消食。

京城秋季的夜裡,風吹過帶來陣陣涼意。天際的彎月,灑下清冷的月光。

康熙站在那裡,定定眺望。

北地的秋,該已經起霜,甚至得穿棉襖了吧。

康熙腦中浮現過幾個兒子穿著緙絲衣袍,圍坐在東暖閣的情形。再想起北地的荒涼,齊佑總是一身舊衫,辛苦操勞,心中難得掠過一絲愧疚。

*

齊佑收到康熙的來信,差點兒沒驚出一身冷汗。

果然,康熙準備給他送人來。齊佑無語腹誹,他真不需要康熙的這份關懷,真是一點用都沒有,純粹添亂。

算了下日子,估計康熙應該收到他的信了。他不知道結果如何,急也無用,隻能暫時等待消息。

康熙再次送來的信走了急遞,約莫十天左右就到了齊佑手上,信中將他罵了一通。

康熙當然沒提前給齊佑開府的銀子田莊,好在的是,罵歸罵,沒強行令他成親,還很大方給了他兩千兩銀子。

齊佑清楚康熙,康熙也清楚他。他拿到銀子不可能是為了自己享樂,或者拿去做彆的事情。

就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他能乾嘛呀!

兩千兩銀子也不頂數,齊佑開始折騰開源的問題。

比如先前他想到的黑木耳。

如今人工種植的黑木耳,深究起來還是純粹野生,隻是將木耳的生長地,弄得離自己家近些而已。

大規模的種植,得要靠科學技術,先不提菌絲的改進,大棚以及溫控這兩樣就是一大技術難題。

齊佑也不急,野生的有野生好處,至少賣給內務府時,他可以心安理得要大價錢。

另外一方麵,齊佑打算讓百姓自個兒去琢磨研究。反正種好了,賺來的錢都是屬於他們自己,不愁他們沒動力。

這邊不愁地,修屋還算快,學堂在第二年就建了起來,遠比順義還要寬敞。

先生就沒那麼容易找了,在學堂建好之後第三年才陸陸續續趕到。齊佑也不急,這邊學生不多,語言也不通,正好這幾年先讓他們識字學語言。

有喜也有憂。

喜的是,番薯地裡施肥之後,獲得了豐收。次年小麥種植的產量,差不多與順義齊平。

這對齊佑來說是天大的喜訊,百姓們家中有糧,心裡不慌,成天都乾勁十足。

康熙更是龍心大悅,也不罵齊佑成日變著花樣送貨物回京,從他兜裡掏銀子了。

憂愁的是,水稻仍然需要繼續攻堅,畝產隻有順義的五成。

第二年齊佑換了地種洋芋,還是遇到了欠收,隻有第一年產量的九成左右。

而且洋芋還遇到儲存難的問題,地窖窖藏的洋芋,到了春季時,至少得壞掉近兩成。

隻拿來吃的話,齊佑就不擔心,收回來的洋芋早早就可以吃完。要拿來做種的洋芋,必須存到次年地化凍,齊佑就無能為力,隻能提前多存一些。

壞掉的部分,加上欠收,齊佑算了一下,實在是不劃算,隻能減少種植麵積,繼續改善品種。

同時,齊佑還派狼覃軍,到京城去拉洋芋種子來換著種。

換來的洋芋種下去,果然收成好了一點。兩地隔得實在太遠,路上運來損耗太大,齊佑沒彆的辦法,眼下隻能靠著不計成本的方法來育種。

不知不覺中,齊佑已經在北地呆了近八年。

這幾年彈指一揮間,齊佑頗有“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的風範,不理外間世事,隻一頭紮進北地的建設中。

夜裡下了一場雨,轉瞬就是秋。齊佑早上起來,得高在床榻邊放上了厚夾衫,他拿著穿起來,問道:“薩布素已經到了?”

得高笑著答道:“將軍天剛蒙蒙亮時就到了,說是今兒個要親自迎您去新城。”

齊佑失笑,說道:“不過與以前順義那般大小的縣城,虧他這般激動。”

得高手下不停整理著被褥,答道:“哪怕比順義小,也稀奇得很。不瞞七阿哥,今天是無常城首次開市,奴才也想去看熱鬨。想當時我們來到這裡,到處都是雜草荊棘,誰能料得到,不過幾年,憑空拔起了一座城,學堂鋪子,什麼都不缺!”

建城是順勢而為。

半軍屯半農開墾荒地,水稻洋芋收成一般般,但小麥與番薯收成卻很好,朝廷已經逐漸開始收取賦稅。

百姓手上有了結餘,自發形成了集市。像是蒙古各部落,前來賣肉賣奶,換取糧食回去。

朝廷見到這邊的百姓日子好過了起來,果然不肯再賑濟。在齊佑的建議下,開辟了一道商道,根據各種不同的貨物收取關卡稅。

像是民生必須的貨物,則免征收稅,保證百姓能買得起日常所需。

起初有官員大著膽子亂設卡,亂收錢。

齊佑親自去前去走動了幾趟,毫不留情抄了幾家,讓康熙荷包賺得鼓鼓。

自此以後,這條道上的官員、沒人敢惹神出鬼沒的齊佑。他敢說,從張家口到他這裡,是大清上下最清廉之地。

朝廷要設衙門,就要建城。在齊佑的規劃下,五常城在兵丁的忙碌下,曆經近一年半的功夫,終於建成。

齊佑穿戴洗漱好出門,與苦等著的薩布素一起用過早飯,便騎馬去了新城。

遠遠地,齊佑就看到新城城門邊,人頭濟濟。

其實也不算太熱鬨,這邊的人口始終不多,齊佑估計城裡大多的百姓,都來湊熱鬨了。

神通廣大的薩布素,不知從何處請了個戲班子來唱戲。台上人咿咿呀呀唱著,底下看的百姓不管聽不聽得懂,因著實在是太過難得,都聽得有滋有味。

薩布素笑得咧不開嘴,湊過去得意地問道:“七阿哥,您瞧著熱鬨吧?嘿嘿,這是我早就安排好,自己掏荷包花銀子請來的,有名得很,都是名角!”

齊佑目光從台上穿著花花綠綠戲袍的人身上掃過,隻要他們開心就好,笑著點了點頭。

門口人多,兩人翻身下了馬,一起往城裡走去。

常德常春兩人急急奔了出來相迎,常春做了五常城的縣令,第一次穿上了嶄嶄新的官袍,頗有些不自在扯了扯,上前見禮。\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張鬆與常春成親後,小夫妻之間關係還算和睦,如今育有一女。

常春升了職,張鬆也在學堂忙著教書,兩人忙歸忙,彼此的事業都算各有所成。

齊佑笑著與他們打了招呼,一起往前走去。

縣城隻有一條寬敞的主街,兩邊是一些鋪子,藥鋪食鋪,最多的還是乾果雜貨鋪。

每間鋪子前,都有外地來的客商,在挑揀著本地極為有名的木耳等乾貨,議貨議價,忙碌著做買賣。

木耳產量始終不高,齊佑走了精品高端路線,打算賺有錢人的銀子。其他如乾果,毛皮,還有紅尾魚等,同樣都是搶手貨。

學堂有兩間雜貨鋪,賺到的銀子,全部歸入學堂的賬上,供維持學堂的開支。

街道不長,不過半柱□□夫,就能從頭走到尾,到了中軸線上的縣衙。主乾道後麵,零零星星建著些民宅。

齊佑不泄氣,總有一天,這邊會真正繁華起來。

在縣衙坐了一會,吃了一盅茶,問了些常春衙門裡的事情,齊佑便起身離開。他沒有要薩布素他們陪伴,獨自去了學堂。

與順義一樣,學堂裡的雜工,都是些受傷,無法再上戰場的兵丁。

守門的眼尖,見到齊佑前來,趕緊迎了出來見禮,右手臂的袖子空蕩蕩垂下,隨著動作晃動。

齊佑經常來,與他們也熟悉了,笑著頷首回禮,往學堂裡麵走去。

道兩旁的五角楓,樹葉已經逐漸泛黃,風吹過,樹木沙沙,有落葉掉落,在眼前飛舞。

不知哪間學堂,傳來童子們稚氣的讀書聲,還有小姑娘清脆的說話聲。

齊佑站在那裡靜靜聆聽,伸出手去,接住了五星形狀的紅葉,眼角濺開笑意,加上些許的惆悵。

在尚書房上學的時光,好似就在昨天,一去卻已經年。

康熙來了信,他必須要回京了。

此生,不知還能否回來。

齊佑將紅得似血的葉子仔細抹乾淨,掏出荷包,與早已陳舊的竹哨放在了一起。

第八十二章

齊佑做好妥善安排之後, 啟程回了京城。

這幾年間因為路途實在太過遙遠,他又太忙忙碌,上一次回京還是在四年前。

一路走來,除了蕭索的冬日景象, 基本上沒什麼變化。

齊佑想到前世, 彆說四年, 就是一年兩年, 周圍環境都會發生很大的改變。要不是有高樓平地而起,要不就是道路更加平坦寬敞。

這也從側麵說明了一點, 大清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 都實在是太落後了。

到京城之時,按照規矩先要前去拜見康熙。齊佑算著路程,打算在順義住上一晚,洗漱修整之後,再回宮去。

誰知過了山海關, 大阿哥已早早等在那裡。

齊佑聽到得高前來稟報, 趕緊掀開車簾朝外看去。官道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大阿哥站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