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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下去,後悔幾乎將他淹沒,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嘶鳴嚎哭。

齊佑聽著,神色一如既往平靜。

人生其實並非沒有選擇,如徐仲升,如他皆如此。

他們親自選擇了不同的路,都要各自麵對以後的結局。

這次,他動了常平倉,不知動了多少人的利益。估計以後的明槍暗箭,會如雨般向他紮來。

齊佑心想,若有不小心身死的那天,他應當不會如徐日升這般哭。

因為他從來無愧,無悔。

第六十七章

康熙接到齊佑的急信, 幾乎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暈過去。

待緩過神,康熙氣得將信用力往禦案上一拍,鐵青著臉召見了李光地等人。

幾人來到禦書房, 看到康熙的臉色, 皆大氣不敢出。

康熙喘著粗氣, 將信一揚, 厲聲道:“你們都瞧瞧,都瞧瞧!蠹蟲, 一群蠹蟲!”

眾人都不敢動, 躬身伺候的梁九功,悄然走上前,撿起信,遞給了離得最近的吏部滿尚書鄂爾多。

鄂爾多暗叫了聲晦氣,卻不敢不接, 匆匆掃了信, 心裡一驚,將信交給了吏部漢尚書張士甄。

張士甄看完之後, 臉色微變。不過微一沉%e5%90%9f,便坦然將信再遞給了李光地。

李光地看後一聲歎息, 將信繼續傳了下去。

康熙陰沉著臉望著眾人,最後在鄂爾多與張士甄身上停留。

兩人羞愧心虛害怕,深深埋下頭, 努力屏住呼吸,生怕要承受康熙的怒火。

李光地見狀, 突然想到先前從喀爾喀回京時, 齊佑曾經與大阿哥說的那番話。

齊佑說:“對, 大清不夠強大。大清不但不強大,還很弱。”

當時大阿哥不服氣,其實他當時也頗有微詞,認為齊佑太過武斷。

如今天下算是太平......

想到這裡,李光地臉微不可查紅了紅。

天下所謂的太平,是因著沒有打像三藩那樣大的打仗。各地民怨一起接一起、從未斷過。

前兩年江南地區的湖州民變,湖州知府應對不了,朝廷下令泰州知州施世綸前去平叛。

不過朝廷缺乏糧草,責令施世綸自籌軍餉。泰州發過洪水,莊稼欠收,施世綸籌措糧草非常困難。

施世綸因此被人參揍惡意征糧,究竟有無惡意,朝廷所有官員,包康熙都心知肚明。

糧食從何處來?

窮苦百姓肯定拿不出來,施世綸對待窮人向來寬厚。如果遇到民怨官司,先不問緣由,普通百姓與士人,肯定偏袒普通百姓。

施世綸的征糧,定是從富紳身上強征而來,引起了他們的不滿,借此彈劾了他。

李光地對於此事,潛意識覺著不對。究竟何處不對,他一時也理不清楚。

此時,他突然很想聽聽齊佑的想法,並試圖去猜測他的想法。

比如對於湖州民怨,齊佑應當會說,湖州民怨從何而起,要找到源頭。

源頭當然是因為百姓被壓榨,剝削,過不下去才會憤然起事。

至於讓施世綸去平叛,朝廷不給糧草,強行向百姓征收,無論是富還是窮,最終又埋下了另一顆民亂的種子。

朝廷成功平叛,則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就如無數次的免除窮苦百姓所欠賦稅一樣,隻將腐爛的膿瘡掩蓋起來,底下仍在繼續發爛。

李光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越想心情越不能平靜。

康熙看到張士甄與鄂爾多兩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大清不比彆的朝代,中樞之中,無論是大學士還是尚書,侍郎,皆滿漢各一人。

官員比彆的朝代多一倍,卻依然做不好事情,白白浪費了他的俸祿。

康熙忍無可忍,破口大罵道:“吏部用人用官考核,宣化府出了此等混賬,你們都沒有發現。莫非是瞎了眼,平時隻知道混日子吃飯等死!”

李光地瞄向張士甄,見他低垂著頭,看不出什麼表情。再看鄂爾多,他額頭上有汗滴在地上,連擦都不敢擦。

罵完吏部的,戶部作為常平倉的實際直屬管轄部門,當然也沒能討到好。兩位滿漢尚書,同樣被康熙罵得狗血淋頭。

康熙尤未解氣,怒吼道:“去查,給我查清楚,自上而下的查!沒本事查出來的,都給我滾回去,省得屍位素餐!李光地!”

李光地被康熙突然點名,頭皮霎時一緊,趕忙出列應了:“臣在。”

康熙道:“此事由你負責,速速前去張家口!”

李光地應了下來,還沒出發,齊佑第二封急信又到了。

康熙看完,這次除了氣憤之外,還有難以言喻的茫然與痛心。

齊佑將徐仲升的履曆,詳儘詳實寫了出來,沒有多餘的評價,筆觸冷靜至極。

康熙沒有叫其他人,隻將太子與吵著要去西北的大阿哥,還有李光地一並叫了來。

幾人看過了信,大阿哥怒不可遏道:“反賊!真真是膽大包天,連阿哥都敢謀害!汗阿瑪,此等狗官,就該誅九族,留著作甚!”

太子也感到恐慌,唇亡齒寒,這次是齊佑,下次就輪到他們了。

他難得與大阿哥意見一致,痛心疾首道:“汗阿瑪,這次一定不能輕饒了,此事就是他們的試探,若是一再忍讓,隻怕他們膽子會更大!”

李光地見到太子與大阿哥嘴皮一張一合,將他們的話全部都聽進去了,又似乎沒聽進去。神色恍然,心木木的。

他想到了自己。

幼時全家落入山賊之手,家中財物被洗劫一空。父親早亡,得靠叔父與族人接濟讀書考學。

家鄉在泉州,當年大清與鄭經打仗時,屢遭戰亂之苦。

多年寒窗苦讀,幾經起伏。如今回到朝堂,雖得康熙看中,樹大招風,依然如履薄冰,謹始慮終。

李光地常常羨慕留在家鄉侍奉母親的弟弟李光坡,他的才學不遜於自己,卻無心出仕,隻一心做學問,研讀經史。

如若不是李氏一族還算富有,他與徐仲升,會不會是殊途同歸?

所有讀書人,起初所為的不外乎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待到書讀得越多,出仕為官之後,為何而讀書的初心,全都拋在了腦後。

碌碌無為,隨波逐流,變成了徐仲升那樣的官。

康熙待太子與大阿哥說完之後,轉頭看向了李光地,見他神色好似不對勁,眉頭一皺,沉聲道:“李光地,你可有什麼想法?”

李光地回過神,斟酌之後,說道:“皇上,七阿哥乃是最熟悉前因經過之人。如今他尚在張家口,離得不算遠,不若召他回京,聽聽他的想法。”

太子不高興了,他們都在,朝堂之事,難道還要齊佑出麵解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顧忌著康熙在,太子勉強擠出一絲笑,說道:“李大人,七弟趕著前去墾荒。眼見天氣一天天變暖,若耽誤了他的行程,豈不是會誤了春耕?”

大阿哥這時就與太子要唱反調了,難得聰明了起來,說道:“五常那片比起京城要冷得多,春耕要晚些。再說七弟要拉糧食,加上牛馬,一大群人,壓根走不快。他哪怕趕回京城,再追上去也來得及。”

太子張嘴欲辯駁,康熙這時發話了,不容置疑說道:“急召老七回京。”

幾人都不敢再說話了,各自懷著心思告退。

齊佑接到康熙的急召,等林大牛他們到達之後,讓他們拉走了一千兩銀子的糧食先行。將張家口托付給了齊爾朗繼續守著,他則快馬加鞭回了京。

原本要四五天的路程,齊佑用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午後就到了乾清宮。

康熙見到齊佑,心疼之外還有自豪,見到他風塵仆仆疲倦的模樣,將梁九功指揮得團團轉,又是打水,又是上茶水點心吃食。

“你趕這般急作甚,身子要緊。”齊佑呼嚕嚕洗著臉,康熙站在一邊慈愛地打量著他,勸說道。

齊佑擦了把臉,笑著說道:“我還得趕回去,那邊離不開。今年春耕是來不及了,得先修屋子砌炕,打柴,不然冬天熬不過去。還要抓緊開一些荒地出來,小麥與稻穀種不了,種些菜蔬與高粱下去,爭取能收成一些。這次的糧食拉得不多,等到秋收之後再拉一些,冬天就能勉強對付過去了。”

康熙聽到齊佑有條不紊的安排,原先的那些怒氣,不知不覺消失殆儘,隻剩下安心。

齊佑洗完,捧起茶碗一口氣喝了半碗,抓起塊奶餑餑吃起來。

康熙不錯眼看著,勸道:“你慢些,彆噎著了。”

齊佑飛快吃完,說道:“汗阿瑪,我知道您傳我回京所為何事,信上我已經寫得儘量詳細了。不過,我還是再從頭到尾說一遍吧。”

康熙聽著齊佑從頭到尾仔細說完事情經過,與信上來得總歸是不同,仿佛被他帶進了當時的緊張中。

尤其是聽到齊佑被歹人圍住,性命堪憂時,康熙心都揪成了一團,臉色難看無比,說道:“這次你再多帶些侍衛.....侍衛不行,我調一隊狼覃軍隨你去。”

齊佑聽到康熙居然舍得他神龍不見首尾的狼覃軍,著實詫異了下。

他很快謝了恩,笑嘻嘻說道:“汗阿瑪,這些人我可養不起,要您自己給錢給糧啊。”

康熙瞪了齊佑一眼,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都什麼時候了,風涼話少說!還有,你膽子真是夠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明知道有危險,徐仲升狼子野心,還把自己送入龍潭虎%e7%a9%b4。你就是要去,也要護好自己,去叫齊爾朗的兵護著你進去才是!”

既然康熙這般說,齊爾朗就應當沒事了。齊佑見沒連累他,鬆了口氣,忙乖巧應了是。

康熙遲疑了下,說道:“這些反賊,我定會從嚴處置,絕不饒恕。我準備讓李光地從頭到尾徹查,除了張家口的常平倉,所有的常平倉都要徹查到底!”

齊佑靜默了片刻,說道:“徐仲升這樣的官員很多,他們的俸祿,實在是太低了。滿漢之間的矛盾與不公,太多了!”

康熙長長歎息了一口氣,神色黯淡下來,說道:“這件事,我得再好生想想。”

齊佑見狀,知道康熙一直有他的顧慮,多說無益,點到即止。

康熙接下來查大清上下的常平倉,對於他能查到多少,齊佑不報太大的希望。

張家口的事情一發生,其他地方的官員不是蠢到家,就得趕緊想法子應付檢查。

齊佑見康熙的氣色不大好,眼下兩道明顯的青色,肯定是晚上沒能睡好。

若是真查清楚了,朝堂上下估計會大動蕩。康熙不僅會睡不著,得趕緊調狼覃軍徹夜守衛。

斟酌了下,齊佑還是建議道:“汗阿瑪,若是要查,得迅速,不給他們上下勾結,以及反應的功夫。重要的是,要控製好富紳與大糧商。至於其他,則是當地糧食價格,肯定會上漲,要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