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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地暗暗鬆了口氣,肅然道:“如今李榮保的兵,隻怕已經抵達了喀爾喀。對上了噶爾丹的兵,恕臣直言,輸贏還難說。朝廷必須趕緊出兵馳援,不然七阿哥的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康熙沉聲說道:“這次由你前去調度,直接從張家口調兵調糧草。此一戰之後,喀爾喀那些人認清了局勢,哼,定當知道厲害了,定會前來投奔大清,你去看著安置一下。至於議和,羅刹國既然兩麵三刀,就不必一退再退。這些事情,你多與老七商議,聽聽他的想法。”

李光地應是,說道:“臣一定會與七阿哥好生商量之後,再做決定,一切以七阿哥的想法為主。”

康熙笑道:“倒也不必如此,他年紀小,做事難免有不周全之處,你替我看著他些。尤其是他的腿腳不好,這一番辛苦忙碌,估計身子吃不消,你帶幾個太醫,多帶點補品藥材,就說是我的旨意,讓他不要忘記了服用。順便將我賜給李榮保的清心方子,也一並帶去。”

賜給李榮保清心方子,就是要他消消火,算是將齊佑威脅他的這件事囫圇抹過去了。

李光地心裡已經有了數,一一應下,說道:“臣遵旨,這就馬上去準備。”

康熙說道:“且不忙,老大年紀不小了,先前還在那裡跳得老高,想要去上戰場打仗。不如這次就將他一並帶去,讓他長長見識也好。”

李光地愣了下,想到大阿哥的脾氣,他與太子之間的那些明爭暗鬥。他暗自歎了口氣,隻得應是恭敬告退。

康熙又坐了一會,讓梁九功將大阿哥傳了來。他也沒隱瞞,簡略說了喀爾喀的情形之後,叮囑道:“你既然想要去打仗,這次就隨著李光地一同前去吧。隻你聽好了,這一路上,你不許擅自做主,李光地乃是統管,你要全部聽從他的安排。到了喀爾喀,遇事不決,或有不懂之處,多去問問老七,你聽他的。”

大阿哥聽到能去打仗,樂得差點沒跳起來,等康熙說讓他聽齊佑的話時,就不那麼樂意了,說道:“汗阿瑪,我是大哥,還得聽弟弟的話,說出去忒沒臉。”

康熙皮笑肉不笑,哼了一聲,說道:“隻怕弟弟的話,說給你聽也聽不懂。”

大阿哥想到齊佑說的拉丁語鳥文,肩膀立刻一塌,怏怏道:“好吧。不過汗阿瑪,我隻在私底下聽七弟的,在外人麵前,我必須是七弟的大哥。”

康熙快被氣笑了,罵道:“人家老七可沒你這般沒臉沒皮,再說他平時哪有沒尊重過你這個大哥了?倒是你,不許成日去麻煩老七,他可忙得很,沒空搭理你。你更不許仗著人高馬大,就知道圈住他的脖子用強,要是被我得知,看我不收拾你。”

大阿哥嘿嘿笑,說道:“我那是與七弟玩呢,平時我們兄弟關係好得很。老三才是真欺負他,不信的話,汗阿瑪到時候問老七去。”

康熙看到大阿哥的傻樣,簡直沒眼看,嫌棄地揮手,“去去去,回去收拾一下,趕緊出發,可不能耽誤了行程。”

大阿哥響亮應了是,麻利地行禮告退。

康熙盯著大阿哥幾乎是雀躍奔出去的身影,不禁失笑。笑著笑著,就歎了口氣。

他這個長子,生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就是太過外露了些,有失沉穩。

還實在算不上坦蕩,老三都許久沒有與老七相處過。以前在上書房那點子事情,虧得他能還記著,還總挖空心思告一狀與他不對付的老三。

大阿哥出了乾清門,恰遇到太子走來,他馬上停下了腳步,笑著上前請安:“太子爺去給汗阿瑪請安了?”

太子說是,神色狐疑打量著大阿哥。他臉上的喜悅太濃,濃得太子心裡很不舒服,勉強問道:“瞧大哥這一身的喜意,可是得汗阿瑪誇讚了?”

大阿哥笑得一臉燦爛,下巴抬了抬,明明滿心想要炫耀,卻努力裝作若無其事說道:“剛才汗阿瑪給了我一份差使,讓我跟著李光地李大人一起前去喀爾喀打仗。”

太子神色不由自主一僵,旋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那辛苦大哥了,既然汗阿瑪將此等重要的差使交給你,你可得好生當好差才是。”

大阿哥本來的一腔得意,聽到太子跟康熙那樣叮囑他,馬上就消失了大半。他不鹹不淡說了聲知道,抱了抱拳,轉頭大步離開。

太子眼神冷下來,恨恨盯著大阿哥的身影,藏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隻感到%e8%83%b8口的憤怒在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太陽已西斜,在紅牆黃瓦上渡上一層紅光,使得天氣更加悶熱不堪,太子全身都被汗水濡濕。

梁九功站在遠處默默看了會,臉上堆滿笑,上前說道:“太子爺來了正好,皇上正讓奴才來找您呢。”

太子回過神,敷衍著唔了聲,悄然平緩了下心情,轉身往乾清宮裡走去。

*

齊佑前世看過一道關於人性的選擇題。

假如一列前行的列車,前麵是左右兩條軌道。左邊軌道上有一人,右邊軌道上有五人。

列車長會選擇將火車駛向哪一條軌道,是犧牲一人,還是犧牲另外的五人。

最後絕大部份人,都選了看似正確的答案,將列車駛向隻有一人的那條軌道。

有人提出了質疑,憑什麼要犧牲那一人,來成全另外的五個人。

是誰給的權利,來定這個人的生死。

齊佑如今就跟列車長一樣,要做出對他來說,興許是兩輩子最難的抉擇。

不顧喀爾喀百姓的性命,繼續開炮,絞殺噶爾丹的軍隊。

還是停止開炮,讓噶爾丹逃走,大清麵臨後麵漫長的戰爭威脅。

無論哪一種,齊佑將會得到的,可能都是滅頂之災。

成百上千的喀爾喀百姓性命不能白白犧牲,哪怕殺了噶爾丹,主使者也逃不脫。

放走噶爾丹,則會被彈劾。就算康熙當時為了顯示仁慈不會追究,對他以及所有上位者來說,這其實是不可饒恕,最愚蠢的決定。

康熙需要一個能做主,承擔這些罵名的人站出來。他會一邊暗喜,一邊流淚。

然後毫不手軟,將做決定的人推出去平息眾怒。

李榮保,索額圖,包括佟國綱,全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們不會,也不敢做這個主。

衣衫襤褸,受儘鞭打折磨,如牲畜那樣被捆押在一起的百姓,在絕望哭喊,聲聲淒厲如泣血。

天際紅雲流轉,冷眼看著人世間這出慘劇。

齊佑神色一如既往沉靜,緩緩抬起了右手,下令。

第五十五章

不敢稱無愧於天地, 但求無愧於心。

齊佑聲音平靜,有條不紊下令:“停炮,□□營與騎兵營跟上,抓俘虜, 有多少抓多少。”

佟國綱怔了怔, 神色如釋重負, 緊拽著韁繩的手不禁鬆了鬆。

索額圖愕然望著齊佑, 旋即又垂下了眼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李榮保也愣了下, 旋即著急道:“七阿哥, 豈能這樣做……”

齊佑目光如炬朝他看去,不冷不熱說道:“你是要拿主意,還是要直接聽令?”

李榮保嘴張了張,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敢再說話, 奔上前連聲下了軍令。

齊佑無心再留, 留下句讓索額圖與佟國綱幫著安置百姓,便騎著馬, 踏著夕陽朝前漫無目的走去。

這一戰結束得很快。

李榮保忙著清點完傷兵,對方俘虜, 來不及清算戰損,急匆匆來到了齊佑的營帳。¤思¤兔¤在¤線¤閱¤讀¤

齊佑坐在氈墊上,伏在炕桌上寫字。燭火輕晃, 他抬起頭,麵無表情的臉, 深幽的眼神, 令李榮保下意識繃直了身子, 變得更恭敬了幾分,上前請安:“七阿哥可是在忙?不若我過一陣再來。”

“無妨,我在寫功課,你坐吧。”齊佑指了指炕桌對麵的矮凳,埋頭繼續寫字:“你說吧,我聽著。”

李榮保哎了聲,坐下來手撐在膝蓋上,看了齊佑一眼,遲疑了下,還是開口道:“七阿哥,這次我們死亡七人,傷三十八人。俘虜敵兵一千餘人,糧草輜重若乾。喀爾喀的百姓小有傷亡,索大人與佟大人在操持,我還不清楚具體情形。”

“嗯,辛苦了。”齊佑手下毛筆微頓,再繼續奮筆疾書,說道:“安撫好傷亡將士,所有的撫恤金,一個大錢都不能少。”

說到這裡,齊佑抬眼看向李榮保,眼神如海子上的湖泊般深不可測,李榮保禁不住心神一凜,急忙應下。

“如果有傷兵養好傷之後,無法繼續留在兵營,你給我送信,把他們送來,我來安置。”齊佑收回視線,毛筆在硯台裡蘸了蘸墨汁,說道:“俘虜一定要看好了,不許折磨他們。”

李榮保應了,撓了撓頭,覷著齊佑的神色,壯起膽子說道:“七阿哥,這次的仗吧,說贏了,也不算贏。可惜啊,可惜!錯過了那麼好的時機,沒有將噶爾丹捉住,唉!”

“是嗎?”齊佑反問了句,放下毛筆,不緊不慢開始收拾炕桌,“朝廷大兵到哪裡了?”

李榮保乾笑一聲,不知該如何回答。

等到朝廷的兵到來,噶爾丹早就已經翻過了杭愛山。這次他們多靠火統營,而噶爾丹缺乏火器,才抓到那麼多俘虜。

經過一戰,李榮保不得不承認,噶爾丹是不可多得的一代梟雄,手下的兵丁驍勇無敵。翻山越嶺不敢說如履平地,至少他是不敢再追了。

若是強行追上山的話,哪怕噶爾丹沒了彈藥,他們缺乏在山上叢林打仗的經驗,這戰果就翻過來了。

當然,李榮保暗地裡最佩服的還是齊佑。

不是他當機立斷要打,如果讓噶爾丹準備得更充分,或者在喀爾喀一代經營日久,大清想贏,則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想到朝廷以及康熙的反應,李榮保還是有些擔心,不由自主要動手幫忙,被齊佑攔住了。

李榮保雙手留在空中,尷尬地縮了回去。

齊佑笑了笑,說道:“多謝你,我向來都自己動手。”

李榮保訕訕一笑,說道:“七阿哥,下官要寫信回京,向皇上如實稟報,您可有什麼話要囑咐的?”

齊佑淡淡道:“沒有,你儘管照實寫就好。”

李榮保頓住,無奈歎息一聲,起身告退:“下官就不打擾七阿哥了。”

齊佑點頭,收拾好書本功課,索額圖與佟國綱也回來了,一起來到了他的帳篷。

索額圖滿臉煩惱,坐下來一口氣吃了整杯熱茶,抱怨道:“這個鬼天氣,到了晚上還真是冷。”

佟國綱吃著茶,斜了他眼,沒搭理他,說道:“七阿哥,喀爾喀的百姓都暫時安置了下來。唉,可憐呐,他們好些人的牛羊帳篷都沒了,如今無家可歸不說,連過冬禦寒之物都沒有。”

索額圖煩躁無比說道:“能活下命來就不錯了。他們被噶爾丹搶走,到西北苦寒之地,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