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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斟酌,先開口誇讚了齊佑一番:“七阿哥真是膽識過人,見到打仗不但不害怕,還能迅速給皇上報信。”

見康熙臉上露出些微的笑意,李光地放下了心,繼續道:“大阿哥先前所言極是,七阿哥在喀爾喀,他比我們在座所有人都清楚喀爾喀情形。隻不知七阿哥的來信中,可有說清楚喀爾喀的具體情況?”

康熙說道:“事出緊急,老七來不及說得太詳細。他直言這次是上好的時機,給噶爾丹一個教訓,搶占與羅刹國議和的先機。先前我也曾想過,與羅刹國議和,乃是經過好些年爭取來的機會,一定不能錯過。等到邊關定下來之後,再打噶爾丹。”

他眼神一沉,想到齊佑在信中提及的杭愛山,厲聲說道:“你們可知杭愛山,山上終年積雪,要翻過來談何容易。就是人馬,翻山越嶺都不容易,何況輜重兵器。噶爾丹絕不敢空手前來,他的兵器從何而來?你們又可知羅刹國如今在作甚,對方的和談使節戈洛文又在何處作甚?”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神色各異,呐呐不能言。

朝廷在各處都有驛站,雖有八百裡加急,信倒是送得快。可朝廷對幾千裡之外的地方,控製力能用爛得一塌糊塗來形容。

當地的官員為了政績,除了實在隱藏不住,都是報喜不報憂。來往公函裡,廢話溜須拍馬的多,乾貨少。

朝廷上下對喀爾喀這些地方的真實情況,估計還沒有來往做買賣的商販了解得多。

蒙古雖說臣服大清,其實各部落還是自治。他們每年的上貢,就象征性的一把刀,或者一匹馬。

稍微遠一點的,如蒙古漠北勢力,大清就鞭長莫及,前幾年察哈爾還造反了。

康熙基本年年北上圍場秋獮,就是為了聯絡安撫威壓蒙古各部落王公。不但頻繁聯姻,還給了他們無數的賞賜與好處。

除了這些,朝廷還暗中扶持一方聽話的勢力,但這招好似不大管用。

比如劄薩克圖汗與土謝圖汗兩個部落之間,一碗水沒有端平,劄薩克圖汗就倒向了噶爾丹與羅刹國那邊。

雖說噶爾丹沒放過他,順手把他的大帳不客氣一並搶了。但這件事情說明,隻暗中扶持一方,去穩住另一方,此種方式很不穩妥。

其實康熙也愁,蒙古各部落,對他來說,就是燙手山芋,扔不得,吃不下。

康熙神色凝重,沉聲說道:“這次必須打,不能再處處受製於人。錯過這麼好的機會,養肥了噶爾丹,助長了他的氣焰,下次就算正麵迎擊,讓他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打起來就困難了。漠北連著天山一代,彆說打,如若讓他退回了老巢,估計連人影都找不到。而且,噶爾丹這次來,隻是探路,他們自己內部起了內訌,策妄阿拉布坦與他打了一仗,翻臉割裂了。噶爾丹必須尋找東擴的地盤。這次讓他得逞,漠北蒙古一代,隻怕是會危矣。”

齊佑信中寫得清楚明白,噶爾丹主要勢力所在的青海西藏一帶,地勢險要,空氣稀薄。大清的兵到了那裡,彆說打仗,就是呼吸都困難。

噶爾丹來到平緩地帶,乃是大清最好的機會。如果他一輩子都不出高原,大清差不多永遠拿他沒辦法了。

康熙看過西藏等地的描述,當年文成公主進藏的記載,走了兩年多才到,足以說明這條路途有多艱險。

康熙強行堅持要打,與朝臣們來來回回拉鋸商議,該從何處調兵,調動糧草,任命誰為主帥,好些天都沒能真正定下來。

朝廷這邊在扯皮,齊佑則坐在馬上,麵色沉靜,一瞬不瞬望著遠處戰火紛飛的戰場。

夕陽西沉,天際像是被血染紅,又像是著了火。哪怕才八月,傍晚的風吹來,已涼意浸人。

空氣中,硝.煙味夾雜著濃濃的血腥氣,人喧馬嘶,響徹雲霄。

佟國綱原本黑紅的臉,此刻滿是憤怒。他太陽%e7%a9%b4繃緊,青筋突突跳,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斷開來。

索額圖神色複雜至極,片刻後垂下了眼眸,好似在沉思著什麼。

李榮保神色焦急,不由自己將韁繩勒得緊了些,馬仰頭嘶鳴一聲,在地上轉了幾個圈。他忙馭住馬,再次催促著道:“七阿哥,您得趕緊拿主意啊,現在要如何辦才好?”

炮火飛進噶爾丹的親兵隊伍中,炸得他們血肉橫飛,四下逃散。

噶爾丹卻很幸運,他反應迅速跑得快,沒有被炸到。

他策馬朝前疾奔,不愧是一代梟雄,哪怕耳朵被震得還嗡嗡響著,卻已經扯著嗓子下令:“撤,速撤!將奴隸趕來殿後!”

幾炮轟過之後,被繩索捆成串的喀爾喀百姓,被噶爾丹的兵,用鞭子抽打驅趕著,如同螻蟻一樣蠕動了過來。

哭喊撕心裂肺,大清的炮口,此時對著的是,一張張驚恐絕望的喀爾喀百姓的臉。

第五十四章

乾清宮禦書房。

袖著手守在廊簷下的梁九功, 見李光地走來,忙迎上前,頷首見禮,笑道:“李大人來了?”

李光地臉上帶著笑, 頷首客氣回禮:“來啦, 皇上可得空?”

梁九功笑著上前, 親自打起了簾子:“得空, 李大人裡麵請,皇上早已在等著您呢。”

李光地笑嗬嗬謝了聲, 走進屋, 看到康熙定定坐在禦案後,手撐著頭,似乎在沉思什麼。他忙放輕腳步,上前請了安。

康熙抬起頭,手擺了擺, “坐吧。”

李光地謝恩後坐了, 梁九功上了茶,悄然退到了門邊守著。

康熙拿起手邊的信揚了揚, 說道:“你拿去看看。”

李光地忙應是,上前雙手接過了信, 從頭掃過,神色驚訝中帶著難以置信,愣愣地道:“這.....”

康熙暗自苦笑一聲, 說道:“我起初看到時,也如你這般。唉, 我這個小兒啊, 實在是膽大包天。李榮保被他拿槍頂著腦門兒, 唉,你看,這槍啊,我就不該給他。”

急信是李榮保寫來狀告齊佑,說他被拿槍威脅,讓他召集察哈爾的所有兵,即刻攻打噶爾丹。

李光地想到李榮保禍從天上來,禁不住稍微同情了他一會。

待轉念一想,李光地又暗自心驚。

齊佑年紀輕輕,將索額圖指揮得團團轉不說,還能拎著他騎馬疾奔到察哈爾總管府。就憑著這份堅韌與對人的控製力,李光地都得說聲佩服。

李光地忍住震驚,覷著康熙的神色,斟酌了下,說道:“皇上,臣這些年在守孝,不知京城之事。不敢瞞皇上,臣聽過一些七阿哥的傳聞,隻臣太過淺薄,以為七阿哥不過如此,如今一瞧,七阿哥實在是難得的少年英才。他所做的一切,臣以為有勇有謀,斷不是小兒胡鬨。端看七阿哥反應之迅速,若換作臣的話,萬萬不敢與之相比。”

康熙想繃著,卻沒繃住,一下笑了起來。他將另一封信遞給了李光地,嘖嘖幾聲,裝作煩惱無比說道:“你看你看,這個成日給我找麻煩的小子,他還好意思一邊賠罪,一邊找我要糧草。”

李光地見到康熙的反應,頓時放下了心。他賠著笑,上前接過了齊佑的信,這一看,先是由衷讚道:“好字!”

康熙嘴角上翹,咳了咳,勉強克製住笑意,佯裝不在意說道:“也就一般般吧。”

李光地笑道:“彆說臣如七阿哥這般大小的時候,寫不出來這筆好字,就算是如今,臣亦自愧不如也!”

康熙臉上的笑容濃得直往下掉,煩惱地說道:“這小子啊,我最愁的就是,他成日太刻苦了。我總是勸他放鬆些,與其他人一起多去玩耍。他聽話倒是聽話,可哪怕玩了,也會將功課補齊,今日的事情,絕對不會拖到明日。我這一瞧,他不是在玩耍,而是給他添麻煩了,就沒再管他。反正他每日有嚴格的什麼日程表,無論再忙,都會將上麵的計劃,全部做完。”

李光地不想說話了。

康熙哪是在抱怨,純粹是在炫耀呢。

不過,李光地看完封信,除了對齊佑字的讚歎,更驚訝於他對人心的把握,尤其是朝堂官員行事方式的了解之深。

給康熙送來的第一封信,他肯定早就做了打算,卻沒有提要從察哈爾調兵之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光地敢斷定,那時候齊佑就已經去調兵了。但他沒提,打的就是先斬後奏的主意。

如果第一封信提了,而不是出不出兵的問題。現在朝堂上下,估計全是對齊佑的彈劾,指控他擅自用兵。

現今朝堂山下與康熙都基本同意了用兵,如果再彈劾,齊佑可以回擊這群人沒擔當,沒應對反應能力,屍位素餐,錯過了出兵的最好時機。

既做了事,又讓自己能完美脫身。

李光地想到自己回京晚了些,就有人彈劾他故意錯過太皇太後的喪事,指責他對太皇太後不敬。虧得康熙沒有計較,他才沒事。

齊佑乾了這般驚天動地的事情,都能安然無恙。

李光地徹底服了。

康熙來了興致,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個小匣子。取鑰匙打開了鎖,拿出裝訂成冊,已經翻舊的冊子遞給李光地:“你瞧瞧這個。”

李光地見康熙鄭重其事,心神一凜,忙放下信接過冊子打開。他見上麵是齊佑如惠風和暢般的字跡,下意識神色肅然,認真看起來。

越看,李光地越激動。他從沒見過如此完善,細致的計劃。

康熙笑嗬嗬看著李光地,眉毛直抬,說道:“如何?”

李光地長長歎息一聲,再次心悅誠服說道:“臣,實在是自愧不如也!”

康熙笑容淡了幾分,說道:“不是你不如,是朝堂上的所有人都不如。朝堂上下,聰明人不知幾何,都光顧著聰明去了,滑不溜秋,萬事不肯沾邊。”

李光地羞愧地道:“皇上教訓得是,臣自當反思。”

康熙說道:“能知曉反思,已經算是很好。你不用自責,我給你看這些,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如何令其他人,也能如老七這般辦差?”

這句話李光地就不敢接了。

興許剛出仕的官員還有些銳氣,幾年官做下來,就再沒了以前的想法。

伴君如伴虎,自古以來,為官為宰能善終的,掐指可數。

再說,李光地就算能有一二想法,也不敢隨意提出來。

許多守孝完的官員還在苦苦候官,朝堂隻缺官職,不缺官員。

為萬人敵需要勇氣與決心,他重回朝堂,不知遭了多少人的嫉恨,得以小心為上。

康熙見李光地在擰眉苦思,也沒為難他,說道:“你且慢慢去想吧。如今眼前最重要之事,得趕緊調兵掉糧草給那小子送去。不然李榮保就得真哭了,也萬萬不能錯過這般好的時機。”

隻要一想到這次說不定能將噶爾丹擊斃,康熙就說不出的興奮:“誰敢再攔著,就休怪我不客氣。這次不是必須打,還得儘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