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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不後悔當年那麼做。他說不後悔,不那麼做,他的一對兒女也活不下來。在娘胎裡沒養好,生下來的時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多活一天就是受罪。他盼著他們早日轉世投胎,投生到富人權貴家裡去,或者,不再為人。”

康熙沉默下來,良久之後,神色凝重,說道:“每次打仗之後,內城俱縞素。他們如今享的福,乃是祖上拿命所換,是如今他們的親人,去拿命所換。大清江山,靠著八旗兵丁在各處鎮守,我們方能睡得安穩。你還是太年輕,空有一腔慈悲之心。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你可曾想過,若是八旗亂了,你又該當如何?”

這時,梁九功在門口探頭朝屋內看來。康熙見了,召他上前。

梁九功躬身走到康熙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康熙臉色一沉,怒意湧上心頭,一拍書桌,衝著齊佑罵道:“混賬!看你做的好事!”

第三十章

齊佑的院子在寅時初準時亮起了燈。

達春臉上的橫肉耷拉在嘴角, 努力睜大著腫泡眼,趴在窗戶邊,陰森森偷窺著齊佑院子的動靜。

直到院子的燈熄滅,達春猛然揮舞著短胖胳膊, 壓低聲音, 猙獰地對貼身心腹二黑說道:“快, 快跟上去, 看是不是真走了!”

二黑忙貓著腰,鬼鬼祟祟跑了出去。沒一會跑了回來, 達春急不可耐問道:“如何?可走了?”

二黑連汗都來不及擦, 忙回道:“老爺,七爺走了,小的親眼看到七爺的馬車出了門,得高與桂和親自駕的車。”

壓在身上的無形巨石被搬開,達春緩緩直起了腰, 人好像一下被拔高不少, 連骨骼都喀嚓作響。

“哈哈哈哈,走了就好!”達春仰天獰笑, 眼中凶光畢露:“走了就好!可惜啊,走了就甭想再回來, 還沒能送您一程呢,我的七爺!哈哈哈哈!”

二黑賠笑,猶豫了下, 鬥著膽子說道:“老爺,那個西洋人還在, 隻怕......”

“蠢貨!”達春一巴掌抽到二黑的臉上。

二黑被抽得眼冒金星, 半邊臉都麻了, 不敢喊痛,噗通跪地賠罪:“老爺恕罪,老爺恕罪,都是小的糊塗!”

達春惡狠狠一腳踢過去,二黑被踢了個仰倒,捂著%e8%83%b8口,半晌都沒能緩過氣。

“蠢貨,蠢不可及!”達春平生最恨有人掃興,也最討厭蠢貨。

好不容易才將齊佑這個瘟神送走,他能重新揚眉吐氣,做他的土皇帝,二黑居然敢在這個關頭上來觸黴頭。

不過,達春還是很願意教導一二,不屑地斜著二黑,“讀書人有句話,不叫什麼的豬......”

算了,達春不懂讀書人酸溜溜那些話。再說,讀書人又如何,如林義誠那般的,讀了一輩子書,哪怕當了縣令老爺,在順義的地盤上,還不是得在他麵前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叫聲爺。

想到林義誠,達春眼神狠毒閃動。這個虛偽的狗官,趁著他虎落平陽,上趕著去巴結一個瘸子。

等到收拾完那些賤奴,下一個就輪到他。他那個乾爹的位置,早就有人等不急了。

“不過一個西洋人而已,來我大清討口飯吃,就憑他說話連舌頭都捋不清,難道敢管到我們旗人頭上來!真是死都不知如何死,這又是洋又是海的,離得十萬八千裡,魂魄都回不了家鄉。”

達春一想到齊佑離開,就控製不住想仰天大笑,終於走了啊!

欺負他一個達春沒事,他心%e8%83%b8寬廣不計較,還有那麼多貴人都看著呢,貴人們可不是好惹的。

“去給爺拿飯來,今兒個可是好日子,得好生慶賀,將本爺存著的好酒取一壇來吧。嗬嗬,那些賤奴,嗬嗬!”達春陰惻惻笑著,咬牙切齒下令。

他不怕他們反,就怕他們不反。

二黑艱難地爬起身,腰都快彎到了地裡,再也不敢多話,連滾帶爬跑去傳飯拿酒。

達春酒足飯飽之後,正準備出門,二黑驚恐地跑了上前,遠遠站著,戰戰兢兢說道:“老爺,三少爺他.....”

“顎魯怎麼了?”達春聽到寶貝兒子,酒醒了大半,眼一瞪怒道:“你既然不會說話,這舌頭要來做什麼,還不如切下來下酒!”

二黑一聽,瞬間頭皮直發麻。

達春不是說笑,他真割過包衣奴才的舌頭。二黑眼前浮現出那人滿嘴滿身血的模樣,抖若篩糠,結結巴巴說道:“三少爺他被人欺負了,在那兒哭呢。”

這還了得!

達春一聽,登時怒目圓睜,“去叫人,帶上人,全都叫上。今兒個老子要見血,拿賤奴的人頭來點天燈!”

外麵全亂了。

顎魯自從被齊佑收拾過一次之後,就嚇破了膽,龜縮在屋子裡不敢出門,成天哼哼唧唧哭。

在屋子裡養病,顎魯養得比以前還要白白胖胖。在屋子裡關著始終無聊,而且不能像以前那樣趾高氣揚,被下人擁簇著出行,憋得他幾乎都快瘋了。

早上睡到天亮起來,聽伺候的人說齊佑離開了順義,達春在喝酒慶賀,頓時喜得都找不到北。

鄂魯連早飯都顧不得吃了,連聲吩咐道:“小爺要出去玩耍,給小爺更衣!”

顎魯穿著大紅錦袍,手上拿著他那根做樣子的馬鞭,坐上軟轎,被護衛簇擁著出了門。

走了沒幾步,顎魯看到包衣奴才的窩棚,變成了青瓦白牆的院落,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聽過齊佑給包衣奴才重修宅子的事情,隻那時他自己滿身的煩惱,顧不得那麼多。

如今一瞧,怒氣就上了頭。這些賤奴,他們也配,這可都是他阿瑪的銀子,他阿瑪的銀子,就是他的銀子!

“去那邊!”顎魯坐在軟轎上,抬手頤氣一指。

護衛忙抬著軟轎轉了個向,走了一段路,張鬆張柏兄妹,與幾個小夥伴背著煙葉,結伴說說笑笑從地裡走了出來。

幾人見到顎魯,下意識停下了腳步,遠遠避開了。

顎魯睜開眯眯眼一打量,嗬,幾日不見,這群賤奴居然都穿上了細布衣衫。

這都是他的銀子,都是他的!

“停轎!”顎魯怒不可遏,拍打著轎簷尖聲吩咐。

護衛忙放下轎子,顎魯如同胖蛆一樣在軟轎裡掙紮。護衛見狀,忙躬身上前拉了他一把。

顎魯站了起身,一腳踢開護衛,“滾開,彆擋了小爺的路!”

顎魯大搖大擺走到張鬆張柏他們麵前,拿著鞭子挑起張鬆的下巴,桀桀怪笑道:“幾日不見,長得胖了些,竟然好看起來了呢。成,小爺放過你,衣衫就不扒下來了。反正你們這些賤奴,都是給小爺備著,以後由著小爺挑選,想睡誰就睡誰!長得好看些,小爺也能看得順眼。”

張鬆緊緊咬著唇,顫唞著不敢吭聲。張柏眼中冒著火,見姐姐沒動,他便死死忍住了。

顎魯揮動著手裡的鞭子,學著達春那樣,在幾人身前慢慢踱步走過。

此刻他記起了什麼,頓時暴怒,揮舞起鞭子朝離得近的張柏抽去:“賤奴,見了小爺居然敢不下跪!”

張柏頭一偏,鞭子結結實實抽在了背上,痛得慘呼一聲。張鬆見弟弟挨打,忙上前拉著他就要逃。

“還敢躲!”顎魯這段時日受的氣,齊齊湧上心頭。

跟瘋了一樣,揮舞著鞭子亂抽一氣,罵道:“你們這些賤奴,生下來就是低賤的賤奴,世世代代為奴。以為有人給你們撐腰,就敢跟小爺叫板了。可惜,護著你們的人都自身難保,今天小爺一定要打死你們!”

慘嚎哀鳴四起,幾人被打得抱頭痛哭著躲開。護衛們熟門熟路圍在外麵,將跑過來的人一把推回到鄂魯麵前。

張柏挨得最多,手臉上都是血。他怒吼一聲,不管不顧衝上前,如頭小牛犢般,將顎魯撞翻在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顎魯跟座小山般砸在地上,天旋地轉中,看到頭頂的天,頓時扯著嗓子尖聲哭喊起來:“反了,這群賤奴反了!打死他們,打死他們,阿瑪,救命呀阿瑪!”

達春向來最寵這個小兒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樣。護衛們見狀,趕緊上前去攙扶,有人則奔回去告狀。

剩下的護衛,按照顎魯的命令,如惡狗般撲上前,對著張柏他們一陣拳打腳踢。

幾人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孩子,在達春豢養的護衛麵前毫無招架之力。很快就口鼻流血,連哭都哭不出來。

包衣奴才們都在莊稼地裡忙碌,聽到這邊的動靜一瞧,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跑了過來。

林大牛看到張鬆張柏兄妹倆滿身滿臉的血,張柏後衣衫後背破裂開一條大口子,那是齊佑走時留下來的舊衫,昨晚林大牛剛送給他。

早上的時候張柏娘給張柏穿了,一是穿著最好的衣衫,去送齊佑這個大恩人。二是恰好今日是張柏的生辰,這是他自出生起,第一次穿沒有補丁摞補丁的衣衫。

齊佑曾問過他,當年沒留下孩子,他後悔嗎?

林大牛其實有過瞬間的後悔,隻太過深重的苦難,他根本不願意去回想。

林大牛隻能悶著頭往前,麻木等待著,等待著天亮的那一天。

齊佑給他們暗無天日的天空撕開了條縫,他們剛見到點光亮,怎麼舍得這天幕又被遮住?

滔天的恨意幾乎將林大牛撕得粉碎,揮舞著手裡的扁擔,嘶吼著衝了上去。

其他包衣奴才們見狀,跟著上前,朝鄂魯,護衛們亂打一氣。

護衛們人少,不是包衣奴才們的對手,沒人再顧得上顎魯,他被揍得鼻青臉腫,癱在那裡哭得稀裡嘩啦。

達春帶著護衛們趕來,神色一喜,扯著二黑,興奮地說道:“反了,反了,終於反了,快去,快騎馬進京告狀。”

嘀嘀咕咕吩咐了二黑幾句,達春手一揮,跳腳大喊道:“去,都把他們給我抓起來!反了反了,不,逃了逃了,逃奴啊!”

對待逃奴就不用客氣了,上麵的大人們聽到逃奴就頭疼,讓他們自己解決掉,不能影響到大人們的政績。

凶神惡煞的護衛們拿著刀棍,衝上前將林大牛他們圍在了中間。

林大牛他們畢竟身子弱,還有好些婦人,哪是這群壯漢的對手,形勢很快急轉直下。

從田間地頭,冒出衣衫襤褸的包衣奴才們,拿著柴刀,糞勺等各種做農活的工具,烏壓壓朝著這邊奔來。

達春一見,驚恐得後退了幾步。這些包衣奴才看著眼生,定是彆的莊子的包衣奴才。

反了啊,真正反了啊!

“阿瑪,阿瑪!”達春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回過神,定睛看去。

他的寶貝兒子顎魯,被林大牛提著,脖子上架著一把雪亮的鐮刀。

達春心疼得不行,腦子裡嗡嗡響,怒斥道:“放開他,趕緊給本爺放開!林大牛,你這個賤奴,敢反了不成,順義,還是本爺的天!”

林大牛隻冷冷看著達春,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