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正是哀痛,乍一放出所謂的‘線索’,親者痛仇者快,等聖上年年冷靜下來,查出真正真相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信四也緊皺眉頭,“背後之人,手也太狠了。”
“你怎麼發現的?”黎南珠問。
信四交代清楚,“清修居士每日活動起居沒什麼特彆的,近來幾日,天氣晴朗,存放先太子遺物地方瓦片卻破了,清修居士便想整理太子遺物,看到一處畫卷,突然神色就不對勁兒了,當日晚飯都沒用,我察覺不對,夜裡在房頂看了一晚。”
“清修居士說,是他害了太子。”
信四說到此處,跟主子互相看了眼,都明白其中關卡。
“要是連本人都起疑是自己害了太子……”
真是殺人誅心,背後人拿先太子最摯愛的人軟處,要先太子愛人、親人互相猜忌,再殞命,好狠毒的手段。
“這事交給你,真相第二,清修居士性命第一。”黎南珠道。
信四神色鄭重,行了禮,要翻窗出去,被黎南珠叫住了,“你陪嫁糊好了,既然回來的那就帶上吧。”
“……”信四。
黎南珠可沒忘信四剛嚇唬他不說,還看他跟大傻瓜一樣的眼神。
“去吧,墨跡什麼,五千兩銀子的折扇,配上本郡王做的畫,這不得價值萬金。”
信四哎了聲,念了聲五千兩,忙去要折扇去了。
屋裡安靜下來,黎南珠坐在床上,憑著窗外月光,手裡的茶都涼了,他心煩意亂根本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現在年年和夢裡的曆延年。
草他大爺的!
年年這日子過得算是什麼個勁兒。
黎南珠穿好了衣裳,出了寢室門,外間睡得擒嬌醒來了,揉著眼睛還未張口,黎南珠說:“你睡你的,我出門就在院子裡溜達圈。”
出了門說是溜達,光往曆延年那兒去了。
元和二十一年過年。
年三十晚,昭州黎王府闔家吃了年夜飯,守歲時坐在一道吃著零嘴,一過淩晨,外頭炸起了炮仗煙花,霹靂巴拉的,府裡孩子下人都高興,熱熱鬨鬨的。
黎南珠才從院子放完炮,沒去自己院子,往小年年那兒去了。他想小孩子第一個年在昭州過,身邊也沒親人,剛吃年夜飯的時候表現的跟平時一樣,但估計心裡還是想家的。
大嬤嬤說皇孫睡了。
黎南珠聽了本來說要回,但鬼使神差的就說:“我去看一眼,他睡了我就走,明日再找他玩,嬤嬤放心不會吵著他的。”
小郡王在黎王府那就是小霸王,想去哪去哪,沒人敢攔著,大嬤嬤也不敢攔,隻能在旁邊擔心,不過好在一點,小郡王平日很疼愛皇孫,待皇孫親厚,皇孫也和小郡王關係要好。
黎南珠推開了門,靜悄悄的,到了床邊。
床幃拉著,裡頭情況看不到。
黎南珠掀開一看,小年年躺在被窩裡側著身——黑漆麻烏,黎南珠那時也看不到年年睡了沒,但他想到年年習慣。
跟他睡覺在床上打太極不同,東一頭西一頭,年年睡覺很規矩,基本上是睡得四平八穩,很少側身的。
不對勁。
黎南珠上手輕輕的拍了下被桶,像是年幼時他大哥哄他那般。
小曆延年轉過身,滿臉淚痕,無聲無息的哭,一雙眼通紅,見了黎南珠張口第一句話帶著哽咽喊南珠阿叔。
這小孩,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曆延年來昭州到黎府,這是第一次哭,哪怕之前病的再難受也從未掉過眼淚,哭成這樣。
黎南珠心軟,上了床,抱著小孩,是張口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如何勸慰,也不該勸慰,至親離世,孩子有哭有想阿爹的權利的。
“有時候也想我爹。”
“我五歲的時候,爹就去了。”
“聽家裡人說,我生下來時,娘因我走了。”
“我爹可疼我了,會抱著我跟我講故事,還會給我做木劍,跟我一起玩打仗,也跟我講道理,說我不能貪玩要上進,要讀書,但我早起不來,困得厲害,我爹就會抱著我回去再睡會。”
“他年紀大了,很高,像個山一樣背著我到處玩。”
黎安河青壯年時在外征戰,受過不少刀槍劍傷,年邁了,身上落下的病根時不時的折磨人,但黎安河是個精神意誌很堅定的人,他老來得子,對黎南珠這個小兒子,不能光說是疼愛。
黎南珠能感受到父親對他的矛盾,一邊想他成才,不能把他養歪養成廢物,一邊又疼愛愛護他,不想他吃苦受累。
還對他有些虧欠——黎安河年紀大了,陪伴他的時間不多。
那時候小小一床幃內,一大一小,慢慢的說著彼此的事。
也是那時候,黎南珠才驚覺,他對現代的父母麵容有些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黎安河,是黎南漳,是他大嫂鄒氏,還有隻聽大嫂說起來的娘。
也不能說不想現代父母,隻是他死了,之前也想,後來那一天晚上,好像徹底認清了現實,他回不去做不了現代的自己,隻是大曆昭州黎南珠了。
“爹爹愛讀書,阿爹撫琴騎射都好。”
小曆延年窩在暖暖的被窩裡,也低低說著。
“我想阿爹和爹爹了。”
黎南珠摸了摸小孩的頭發。
月色灑了一地,院裡靜悄悄的,偶聞幾聲鳥叫聲,黎南珠在院子走了一圈,望著曆延年的窗戶,這次沒像昭州過年時那般,直接闖了進去。
他坐在走廊欄杆上,不知多久,肩頭有些涼意,一抬眼,遠處曆延年披著衣服看樣子神色有些焦急看他。
能讓君子有度禮儀規範的皇孫,兩度衣衫不整急匆匆出來。
黎南珠一下就笑了,心裡也定了幾分,也沒起來,就坐在原地說:“晚上吃撐了睡不著,我出來溜達圈。”謊話隨口就來。
曆延年聽了真信了,陪阿叔一道過去坐好。
“夜色涼,阿叔穿厚點。”
“我火氣大,倒是你,小時候手腳冰涼,現在好多了沒?”
“勞阿叔記掛,現在好了些。”
黎南珠張口就玩笑說:“我不信,我摸摸。”
起料曆延年真乖乖的遞了手過去,黎南珠一笑,摸了上去,確實有些熱意,不過沒他暖和,說:“隔了四年第一次見你,你當時還害羞,現在熟了不羞了?”
曆延年沒說話,隻是心下想,南珠阿叔在京日子不多了,這樣在彆莊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少,就如同當年他去昭州那段時日。
“馬上就十六歲了,阿叔給你辦個生辰宴吧。”
曆延年嗯了聲,“謝謝阿叔,有勞阿叔了。”
“你同我客氣什麼。”黎南珠抬手本來想摸摸小孩的頭,突然發現年年長大了,成了小夥子了,好像不適合再像小時候那樣,由著他搓了。
曆延年頭輕輕碰觸了下南珠阿叔舉起的手掌心。
黎南珠:……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是一樣的。
“睡吧睡吧。”
第二天一切如常,吃喝玩樂打馬球,又過了三日,信四還沒回來,倒是他大侄子黎暮澤騎馬來了。
“朝中有人言先太子祭日將至,皇孫耽於玩樂,忘了生父祭日。”
黎南珠先是殺氣騰騰問誰,黎暮澤言都是朝中老臣,愛護皇孫名聲提了一兩句。這話音帶著嘲諷,黎南珠聽出來了。
他心裡堵著一口氣,問大侄子,“難不成年年每到此時就有朝臣提醒,時時刻刻讓皇孫彆忘了生父祭日,要哀慟要傷痛欲絕才是真孝心嗎?”
“那是曆延年的親爹!”@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些老臣,倚老賣老,站在時下道德高地上,打著愛護關心皇孫幌子,用孝道是年年都戳一遍曆延年,恨不得曆延年挖出心來才成。
“聖上遲遲不立儲,都不會消停。”黎暮澤道。
看著是老臣,背後錯根複雜,都在爭。
黎南珠說了句大逆不道的話,“聖上對年年要是有意向,為什麼就不能定下,拖拖拉拉的……”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真的是。
這不是放著幾個兒子去打的頭破血流。
黎暮澤聽聞,先看了眼外麵,黎南珠擺擺手,說:“外頭都是我的人,你隻管說,其實我也聽我哥說了些緣故,但我想不來。”
“聖上掌握生殺大權,怎麼抉擇個繼承人還這樣。”
黎南珠說到這兒,想到他哥說元和帝柔和,是挺麵的一個老頭,乾皇帝能乾到這份上——不過說實話,他也是外行人,也沒乾過,不好亂說。
“阿叔可知道,盛平末年,內閣取消了,是黎家提議的。”黎暮澤在官場活了小半輩子,說話處事周道不圓滑,這次卻交了底,“聖上性格柔和是位仁君,先帝怕有了內閣,朝中臣子壓了聖上一頭。”
倒不是防著黎家。
黎暮澤沒什麼想法,內閣沒了,他做官是為了百姓。黎家一是忠君,二是愛民。
取消了內閣,皇帝大權在握獨大,盛平帝駕崩前就跟兒子交代,意思是內閣雖然沒了,你能力不濟,優柔寡斷,朝中大事若是抉擇不來,可將暮澤當你內閣首輔用。
那時候黎暮澤還是少年,卻滿身才氣,盛平帝對黎暮澤很是愛重,處處考校,就是留給輔佐他兒子用的能臣。
盛平帝與皇後隻有一子,這兒子能力不行但唯有一點,那就是幾分倔和拗,也孝順,他說的,兒子聽進去了,任誰挑撥都不會乾糊塗事。
不然黎家手握重權,又是異姓王又是朝中得天子信重的能臣,西南那邊堯城還有個乾親孟家,握著兵權。
這樣的人家,擱曆史上,就像黎南珠說的,早被謔謔了。
可黎家沒,元和帝還信重,還依賴,甚至托孤似得把皇孫送到昭州去。這份深信不疑的信任,幾個皇帝能做到?
黎南珠聽完大侄子所言,這下沉默了,他收回剛說老頭麵的話。
第十八章 無中生友【二更】
“皇孫是聖上的親孫子, 但幾位皇子也是聖上的親兒子。”
黎南珠:“可年年早點當太子,朝堂穩定下來,以年年心性也不會要了他幾個叔叔性命的。”所以這有什麼不好抉擇的。
繞來繞去跟鬼打牆一樣, 又到了這個話題。
為何遲遲不立曆延年, 為什麼非得他和曆延年結婚才行,才是黎家扶持幫曆延年, 不結婚難道就不能幫曆延年了?
隻要有聖意在, 立了曆延年,黎家作為忠臣那肯定站皇孫的。
黎暮澤心裡歎息了聲說:“是拖到了如今,幾位皇子心都大了。這事現在多說無用,最先時也是有緣故的,聖上有他的擔心和顧慮。”
“現在外頭傳言皇孫體弱多病,其實皇孫生下來是弱了些, 但太子妃照料的好, 跟尋常孩子差不多。當年太子薨後, 皇孫守祭堂三日,滴水未進, 還是暈了過去才發現的。”
“聖上那時候斥責了一圈伺候的, 對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