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媽可慚愧了,因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若非陳思雨的責備和督促,程麗麗就是顆歪瓜裂棗,是不可能成材的。
她還小,傻,悟不到師傅的苦心,給人一唆使,就衝上來揭發師傅了,唉,丟人,喪良心呐!
但現在,事情已經鬨出來了,壓不下去了,她就想,讓陳思雨把這幾條都否認了,她再憑著自己的老臉,幫她在馬乾事麵前說幾句好話,把事情壓下去。
可陳思雨卻張嘴就說:“我承認,我是欺壓她們了。”
包大媽給嚇的臉色都變了:“陳老師,你可彆胡說,我做證,你沒欺負過麗麗,麗麗是犯傻,犯糊塗呢,你可不能犯糊塗。”
趙曉芳和程麗麗也不是真傻,而是被馬乾事給迷惑了。
以為陳思雨隻要挨頓批,就仍可以跳舞,此時倆人一起站了出來,程麗麗說:“陳老師,以後把你的壞習慣都改了,對我們好一點,思想委的領導會原諒你的。”
趙曉芳也說:“對,馬乾事都說了,隻要你能改正錯誤,就還是我們的好同誌。”
馬乾事也是溫溫的笑,接茬說:“看來陳思雨同誌雖然墮落了,腐敗了,糜爛了,但還算良心未泯,不錯,勇敢的承認錯誤吧,小將們會從身體到思想,給你來一次全方位的淨化的。”
所謂淨化,當然就是武鬥。
而武鬥,就是為了讓她以後都跳不得舞,用這種方式,阻止《天鵝湖》的上演!
陳思雨驀然翻臉,手指程麗麗:“我承認個屁,你,拿著群眾的血汗換來的工資,整天遊手好閒,吊兒郎當,我是為了不浪費群眾的血汗才打的你,我沒錯!”
再看趙曉芳:“瞧瞧你現在,胖的跟隻豬一樣,你吃的東西是哪來的,是農民伯伯用汗水和辛勞,耕耘出來的,吃吃吃,你就沒想過,農民伯伯們還沒脫離溫飽了?你吃的時候心裡就沒有愧疚,我為什麼不讓你吃,因為我代表的是人民群眾,我是在代表群眾,教育你!”
倆徒弟愣了好半天,撇嘴,一起咧嘴哭了起來。
而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說:“師傅罵徒弟,沒錯吧。”
還有人說:“老話說的好,嚴師出高徒,現在這些孩子可真夠不要臉的,師傅嚴點她們就要搞揭發,要我說,這種孩子就不該教,讓她們使勁兒玩,玩成一群廢物才好。”
說白了,思想部玩的,不過是文字遊戲,想批誰,就強行給誰扣帽子。
而陳思雨最擅長玩的,也正是文字遊戲。
想批她,可以啊,但請站到人民群眾的對立麵吧。
一句話的事,她就讓所有的群眾集體倒戈,向著她了。
馬乾事早就聽人說陳思雨了不得,但沒想到她能一句話就翻了盤。
給打擊的險些站不穩。
但不怕,還有陳軒昂呢,他可是陳思雨的親弟弟。
“好了,你徒弟的事咱們先不說了,陳思雨同誌,你弟弟陳軒昂說你靡靡,墮落,腐化,已經在滑向資本主義的深淵,既然是你弟弟,也是最了解你的人,這點,你總不能抵賴吧?”他說。
倆徒弟傻,被馬主任洗腦了很正常。
但軒昂,作為一個在原書中能弄出兩條人命的人,陳思雨直覺,他是不可能被馬乾事洗腦的。
不過她也萬萬沒想到,軒昂個傻小子,居然在跟她生活的這段時間,慢慢的,也學成個戲精了。
男孩一步步走向姐姐。
他現在可是馬乾事唯一的希望了。
他的臉上有仇恨,還有激動,他捏著拳頭,鼻尖通紅。
緩緩走到姐姐身邊,他先說:“姐,對不起,是馬乾事逼迫我的,他說,如果我敢不揭發你,他就會趁著三更半夜殺了我,把我的屍體扔進臭水溝,讓我一輩子都見不到你!”
突然轉身,男孩的腦袋重重抵上姐姐的背,他哭了起來:“嗚嗚,姐,你可算回來了,我好怕馬乾事會殺了我,嗚嗚,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呢。”
陳思雨終於能體會,當她抓馬表演時,弟弟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肉麻,太麻肉了!
第83章 如期上演
同一時間, 空院辦公樓,剛剛被人從東北接回來的,梅霜的父親梅老司令跟王司令正坐在辦公室裡聊天, 陪同的,還有部隊文工總團的吳啟明團長。
梅老司令已經七十五了, 頭發花白,麵容清瘦, 但麵色紅潤,精氣神十足。
不在其位就不謀政,他早已退休,回老家頤養天年了, 之所以還願意來一趟北城,是因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法藍西的文藝訪問。
普通人或者不懂它的戰略意義。
但於老革命家們來說,它的意義不可謂不大。
目前,華國在國際上的形象,因為西方列強的不承認和持續不懈的抹黑式宣傳,就像惡魔,魔鬼一樣,而法藍西,雖然國土麵積小,但因其文化和經濟的繁榮,在西方社會國際地位非常高,而文藝, 是宣傳的最佳媒介。
所以它的到訪, 以及跟我國文藝界的交流, 全世界都會關注。
它, 非常重要。
這於國家來說, 是繼法藍西建交之後,又一次意義重大的外交。
國家方麵,最高一級的首長們自然會全力以赴。
而文藝接待,首長們把它安排到了總空,奉首長之命,王司令便派專機把梅老司令請來坐陣了。
作為一個能在女兒幼年就把她送到蘇國留學的人,梅老司令可不是西方媒體形容的,從山溝溝裡扛著小米加步.槍走出來的土八路。
梅家在解放前,是出京劇大角的藝術家庭,他於藝術有著非常高的審美。芭蕾是藝術,京劇也是藝術,把關藝術,他是行內人。
這一次文藝外交,該選什麼節目,在哪兒演出,都得由梅老司令把關。
而陳思雨,空院新一代的芭蕾首席,梅霜跟他提過好多次。
還說在將來,陳思雨會是他最得意的外孫媳婦兒。
老爺子已經準備好了,一來就看外孫媳婦兒的《天鵝湖》,看看她的水平,結果才坐定,就聽說沒過門的外孫媳婦兒正在經曆一場聲勢浩大的批評會。
站得高,看得遠,梅老司令一眼就看穿了要害。
“我有多少老戰友的孩子被她用各種名義打成了黑五.類,一開始,我們可以說是有些同誌在戰爭勝利後靡靡了,墮落了,是為了保證黨的思想作風,保證紀律,維護隊伍的純潔,可現在呢,這場運動已經變味兒了,她在巡私舞弊,排除異已,搞打擊報複。她,才是真正丟掉黨性,被權力熏昏了頭腦的那個人!”梅老司令氣的怒吼。
王司令差點給嚇的尿褲子!
梅老司令所說的話,是目前很多人的共識,但是,他是老司令的部下,吳團長不是,而如今的黨內,是左還是右,大家是分了兩派的。
萬一吳團長跟他們是截然向反的一派生呢,萬一他向上告密呢?
靈機一動,王司令說:“老司令,您這樣的批評,梅霜同誌會生氣的。”
梅老司令本想說,自己說的不是梅霜啊,但見王司令正在不停的向自己使著眼色,頓時明白了,這位吳團長不是自己人,遂一聲冷哼,點了點頭。
王司令再說:“這樣吧,咱們先讓陳思雨接受批評,再給她兩個月的時間休息,《天鵝湖》呢,我們等四月份再跳,怎麼樣?”
“不行,時間耽擱不起,那孩子,怕也……”梅老司令欲言又止。
他還沒見過陳思雨,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孩子,犯了什麼錯誤。
但他懂,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陳思雨不是自己有問題,而是因為要跳《天鵝湖》,惹了某些人的眼了!
那些人不是想鬥她,而是,不想讓她跳舞。
老爺子正沉%e5%90%9f著,吳啟明團長說:“二位司令,其實我們還有一個人選。”▽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兩位司令目光同時一厲:“喔,還有誰?”
“她叫吳小婉,是市文工團一個有資曆的芭蕾演員,曾經因為作風問題被下放了,但因為身體不舒服,目前在申城請假就醫,而在就醫期間,聽說《天鵝湖》有可能公演,她帶病排練,目前病已經好了,舞也練的非常好,隻要組織召喚,她立刻就能登台,將功贖罪!”吳團長笑著說。
王司令眉頭微皺,目光冷厲:“吳小婉,也姓吳,你家親戚?”
“我們沒有任何親戚關係,是一個編導向我推薦的。”吳團長忙解釋,頓了片刻,又說:“既然節目不等人,咱就換個人吧,一樣也是跳嘛。”
《天鵝湖》不能等,因為它是華國拋向法藍西的,國際友好的橄欖枝。
陳思雨也許跳的好,但她不是不可替代的。
事關國家利益,兩位司令也覺得,換人是最好的辦法。
對視一眼,他們就準備拍板這件事了。
但就在這時,大街上傳來一陣高比一陣的呼聲,還有人在喊口號。
空院的辦公大樓外麵就是正街,不逢周末,也沒有報備過的遊行,怎麼突然外麵就鬨起來了?
王司令走到窗口,便見街麵上烏泱泱的全是人頭,人們舉著拳頭,號著口號,義憤填膺的,從馬路上走了過去。
梅老司令聽著不對勁,也拄著拐杖過來了,吳團長也湊了過來。
三人看了半天,麵麵相覷:到底出什麼事啦!
……
一個13歲的大男孩,高高瘦瘦,兩隻大眼睛無辜的跟隻小鹿似的,他的眼淚是真實的,因為他的親人已經全死完了,隻剩這個姐姐。
他的恐懼也是真實的,因為他已經一無所有了,不想再失去姐姐。
而在這個年代,任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辯,指鹿為馬,但是有一條是哪怕領袖都越過不去的,那就是,群眾!
而孩子的眼淚,是最能激起群眾同情心的東西。
陳思雨如今可是北城的名角兒,她在法藍西時拍的那張劇照,被作為明信片在元旦正式發行了,它被貼在小夥們的床頭上,姑娘的書桌前。
她是這個年代少有的大明星。
要批一個大明星,你得有站得住腳的理論。
教徒弟嚴了點就要挨批,已經夠叫大家生氣的了,思想委的乾部居然上門,以性命為威脅,恐嚇一個小孩子?
正好這幾年批評會愈演愈烈,被批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漸漸覺得它不合理了,軒昂的眼淚,一下子就把群眾的憤怒給點燃了。
形勢在傾刻間變化。
有人問:“馬乾事,你們思想委還會殺人啊,怎麼殺的?”
另有人說:“你們屈打成招怕不是一回了吧,你到如今,殺了多少人了?”
還有人說:“你們思想委還號召小將衝擊市委,衝擊公安局,奪權呢,合著不是為了清理革命隊伍,是為了殺完人,好不讓公安追究呀!”
空氣中彌漫著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