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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的,但回來之後,所有人都得蛻層皮。

因為每一個人都得被思想委審查一遍。

而一旦有誰說彆人的壞話,被思想委揪住了短處,拷問起來,大家相互揭發,就誰都沒有好下場了。

陳思雨嚇唬的夠狠,於媛媛害怕,到了思想委之後,守緊嘴巴沒敢告彆人的狀,剩下的人都厚道,思想委的審查就很輕鬆的翻過頁了。

本來,陳思雨以為她給軒昂的買的西裝夠大,得過兩年才能穿,結果她出門三個月,軒昂猛的一下竄了個頭,穿在身上剛合適。

這孩子有一條背帶褲,套上白襯衣,小西裝一穿,往穿衣鏡前一站,連他自己都驚訝,深鼻大眼的,鏡子裡的他,恍惚間跟個外國人一模一樣。

但軒昂不喜歡自己這種樣子,隻看了一眼,就把西服脫掉,拿回臥室,掛到衣櫃裡了。

“對了,你最近鋼琴練的怎麼樣,我不在這段日子,有好好練琴吧?”陳思雨說著,從行李箱裡往外搬台本。

這三個月,她在演出的路上,把《一尺的確良》的台本畫完了。

滿滿一箱子,全是台本。

軒昂一看台本,又來勁兒了,故意耍大,翹起二郎腿坐到了沙發上:“怎麼,終於要用到我啦,準備讓我給你譜曲子?”

“想啥呢你,小傻瓜,原來你譜的,隻是三五分鐘的一首小曲子,這回我要的,是一部長達九十分鐘的劇情配樂,你呀,還差的遠呢。”陳思雨說。

《一尺的確良》是一部三幕式的芭蕾舞劇,長達九十分鐘,它的配樂,可就不是軒昂這種小孩子能弄出來的了。

而為它譜曲的,會是為梅霜寫《想親親》的那位王老師。

那可不是一首歌,而是一部恢弘的交響樂。

把台本搬了出來,陳思雨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望了窗外半天,突然問:“軒昂,咱的雞呢?”

她總共養了八隻雞,在她走之前,隻吃掉了三隻公雞,剩下的五隻母雞養的胖乎乎的,每天都在下蛋,這才走了三個月,回來時,雞窩裡一隻雞都沒了,雞呢,哪去了?

軒昂本是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坐沙發上的,說起雞來,趕忙坐正了:“對不起,姐,有一天我回來,就發現咱的五隻大肥雞,全被人給偷了。”

這房子臨街,隻有一堵矮矮的小院牆,真有小偷翻牆進來,偷啥都是分分鐘的事,聽說雞被偷了,陳思雨倒不怕,怕的是軒昂的寶貝,那個蜂窩煤爐子,她給嚇的臉色大變:“你的爐子沒事吧?”

其實是這樣的。

聶少東今年去當兵了,馮大鋼和虞永健也早就走了,而方小海呢,手腕不夠硬,也沒啥號召力,說是小將們的老大,可小將們壓根兒就不聽他的。

以致於現在北城的小將就是一般散沙,無人約束嘛,就喜歡偷雞摸狗。

房子他們倒不敢進,也不敢偷彆的,但誰家養幾隻大雞大鵝啥的,但凡給他們聽見聲兒,總得逮一隻出去。

軒昂是個小孩子,陳思雨又不在,鄰居,從龔小明到程家又都是婦女,膽子還小,他們就專門盯著軒昂偷,五隻雞,一隻隻的,全給偷走了。

給姐姐講完情況,軒昂說:“我認得那幾個家夥,等咱冷哥回來了,我帶冷哥去找他們,收拾他們。”

“行。咱先排隊去買點肉吧,今天晚上我給你做紅燒肉吃。”陳思雨攬上弟弟的肩膀,說:“明天咱就孵新的,重新養,這回咱多孵幾隻,誰敢來偷,咱在雞窩旁裝個獸夾,夾死他!”

軒昂抿唇,重重點頭,聲音卻是輕輕的:“嗯,好!”

那八隻雞可是軒昂養大的,他對它們有感情,一隻隻的被人偷走,甭提有多傷心了,而每當有一隻雞被偷走時,他都會特彆特彆的想念姐姐。

晚上躺在床上,他也懷疑過,陳思雨這趟出國,是不是從此就不回來了。

他動不動就胡思亂想,一會兒覺得,乾脆姐姐就留在國外,永遠彆回來了,過她的好日子去,可一會兒又覺得,姐姐要不回來了,他往後怎麼辦啊。

而在那樣的心境下,他經常半夜爬起來譜曲子。

他把自己的擔憂,難過,和憤怒,全寫成了音樂。

他覺得自己那些曲子都很不錯。

剛才跟陳思雨得瑟,顯擺,就是想把自己譜的那些曲子全送給她。

但既然有作曲家王思華老師幫她譜曲,軒昂譜的那些,就不往外拿了!

……

休整了兩天後,陳思雨也該上班了,而她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市思想委的葉主任看《一尺的確良》的劇本和台本。

葉主任也是個文藝愛好者,正好這一年多北城思想方麵的問題也少,清閒,聽說有原創劇本,直接就讓陳思雨講給自己聽,看是個啥故事。

為確保過審,陳思雨儘可能的沒有涉及政策。

《一尺的確良》是個很簡單的故事,講的是在邊疆上做知青的一群女孩子,為了能拚到一個,進縣城買一尺的確良的機會,於是努力爭功搶優秀,繼而引發的,一係列叫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她大概講起了劇情,葉主任也興致勃勃的聽著。

突然,他說:“思雨,你是在胡扯吧,什麼叫男知青一人六碗蘿卜湯,夜裡放屁吵的雞以為天亮了,跟著咯咯直打鳴,一人吃六碗飯,那不得撐死。”

陳思雨正色說:“葉主任,知青的夥食票裡隻有毛糧沒有油,要不您回家試試,三天不吃油呢?”

“什麼叫知青沒有油?”葉主任反問。

陳思雨解釋說:“下鄉知青的糧票裡隻有毛糧,是沒有油票的,男知青又都是十七八的大小夥子,沒油水就容易餓,一頓吃六碗,在邊疆特彆正常。”

“我家沒知青,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改天我問問,核實一下你說的情況。”葉主任訕笑著說。

從他尷尬的笑容裡,陳思雨判斷的出來,他其實是知道的。

現在的城裡頭,基本家家戶戶都有知青,孩子們在鄉下過的啥日子,家長都知道。但一則,家長們都是苦過的,覺得孩子們也該吃點苦頭,再則,大環境下,人們習慣於越苦越光榮,於是就默契的,沒有人提知青說話了。

但這是個非常大的隱患。

那些知青終究會忍不下去,他們會鬨亂子,會暴動。

一旦被蕭文才那種壞分子利用,十七八歲的年青人,才開始的人生就毀了。

陳思雨編的整個故事是輕鬆愉悅的,甚至有點荒誕,是一出喜劇,但她以喜劇的形式,把知青們的苦難改編成各種喬段加在其中,用搞笑的方式呈現出來了,從表現上看,它積極,向上,樂觀,會忍不住給逗的哈哈大笑。

不過,正所謂喜劇的內核是悲劇,在看完,在笑完後,人們會去思考,會去正視知青麵臨的苦難,這,才是陳思雨想要的。

葉主任的手一直在不停的敲桌子,眉頭緊皺。

要他嫌麻煩,或者不想惹事,就不會批準陳思雨去排這部劇,但如果他也像陳思雨一樣心存善良,願意改變知青們的處境,就應該放她去排劇。

而現在,這部劇能不能上,全得看葉主任的態度。

思索良久,葉主任才說:“排吧,雖然我不能保證過審,但每一個有良心,有責任的國人都應該知道,上山下鄉的知青們,在鄉下過的是什麼日子!”

“好,我回去就排練。”陳思雨站起來鞠躬,笑著說。

雖然過程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她的新劇,終於進入排練程序了。

……

思想委不能保證過審,可是同意了排練,這已經是個了不起的進步了。

而因為是一部大劇,整個總空,所有的芭蕾演員都要上。

彆的演員都服從管理,說上就上,終於要排一部新劇了,大家都很開心。

而因為是雙女主,李倩外貌形象好,功底也好,曲團就準備讓她跟陳思雨搭檔,飾演另一個女主。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但李倩並不樂意,她又是個口無遮攔的,當著陳思雨的麵就說:“曲團,這劇最終能不能上還不一定呢,我不想浪費時間排這種東西。”

曲團說:“就算上不了,排一排,增加點經驗總是好的,最近團裡也沒彆的安排,你不跳它,你想乾嘛,閒呆著?”

“曲團,我已經結婚了呀,你讓陳思雨先排著唄,趁這段時間,我正好懷個孕,生個孩子吧,要劇能上了,我再跟著排,也不晚呀。”李倩說。

團員都是女孩子,結婚了,要備孕,要生孩子,很正常。

而如果不是因為這幾年芭蕾演員斷代了,斷茬了,曲團馬上就可以啟用新人,讓李倩回家去。

但現在是,全國都沒有苗子,就北城,也隻剩下為數不多幾個能跳的了。

於是反過來,芭蕾演員攜技自重,就可以跟團長談條件了。

曲團思索了好半天,問陳思雨:“咱們總空再沒彆的苗子了,怎麼辦?”

“那就讓趙曉芳上吧,程麗麗給我當B角,咱們和市團一起,聯合排吧。”陳思雨說。

曲團深深瞪了李倩一眼,才說:“也隻能這樣了,你去市團喊人吧,把你倆徒弟都喊來。”

倆人從團長辦公室出來,陳思雨收拾包,準備去市團,李倩卻喊住了她,先問:“思雨,那部《一尺的確良》真是你寫的?”

陳思雨挑眉:“怎麼,你不信?”

“不是我不信,而是……”指了指天花板,李倩低聲說:“你去了趟法藍西,引起了那麼大的轟動,上麵有人盯上你了,正在盯著挑你的錯,我勸你還是收斂著點,彆像你姐陳念琴一樣,因為抄襲啥的,被人揪住小辮子可就不好了。”

一趟法藍西之旅,讓陳思雨成功的,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女孩,一躍而起,在全國聞名了。

有人誇,讚美,就必定有人會嫉妒,會找茬,挑刺,想批評她。

但正因為她是個名人,誰要批她,就得師出有名。

不用李倩提醒,陳思雨也猜得到,現在有一大幫人拿著放大鏡在挑她的錯。

李倩才22歲,就急著生孩子,也是為了跟她撇清關係。

但要從抄襲方麵找陳思雨的毛病,那注定是找不到的。

因為《一尺的確良》,完全就是她個人的獨創。

她拂了拂頭發,故意開玩笑說:“我頭上頭發多,但我不喜歡紮小辮子,我頭上都沒小辮兒,你揪啥,咋揪。”

李倩攬上陳思雨的手,說:“你是不是傻呀,有人盯上你啦,想揪你的辮子,就算現在揪不到,將來呢,十年,二十年後,萬一揪到你的小辮子,把你下放了,咋整?”

“那就下放唄,我樂意!”陳思雨說著,揮揮手走了。

現在,正是思想批評搞的最紅火的階段,而在如今的人們看來,這種批評會伴隨他們一生。

也沒人想過它會結束。

但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