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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縫起來。

等到三更過,前院的聲音終於小了下來,似乎他們喝夠了,要散了。

果然過一會兒,聲音徹底沒了。

但駱晉雲並沒有過來。

再之後,玉溪過來,看著她,卻又遲遲不說話。

薛宜寧抬頭道:“怎麼了?”

玉溪低聲道:“夫人快睡吧,將軍……已經去和正堂安歇了。”

薛宜寧“噝”了一聲,立刻將手指拿開。

玉溪連忙上前,隻見她手上冒著血珠,縫了一半的小棉靴上已沾了一點血跡。

薛宜寧將手放入唇內吮去血珠,玉溪心疼道:“夜裡光線不好,夫人快睡吧,明日還要早些起來呢。”

薛宜寧點點頭,放下給寶珠縫的棉衣,上床睡下。

玉溪將房中的燈熄了,隻留了最後一隻蠟燭,照著房中還有一絲朦朧光亮。

薛宜寧想起女兒,想起駱晉雲,想起剛才前院的喝酒聲。

他是不喜歡女兒,還是不喜歡她生的女兒?

不願意抱寶珠,不願回房見到她,卻可以和兄弟間喝上半夜的酒。

遼東兩年的時光,京城的失勢,聖上麵前的失寵,丟掉的大將軍之位……這些都是他心裡的痛楚吧,所以他與兄弟間,有許多話說,卻不想親近女兒,也不想來這裡過夜。

他大概,是後悔當初以官職替她父親贖罪的決定……

翌日一早,薛宜寧想著宿醉之後要頭疼,便吩咐廚房給駱晉雲燉一碗醒酒湯,然後交待玉溪,讓她看著和正堂那邊,駱晉雲若是醒了,就過來稟報,如今阿貴回來了,她與阿貴相好,倒也方便得到消息。

等到她與各處管事媽媽對好昨日的賬,又用了早飯,玉溪便來說,將軍醒了。

她連忙端了醒酒湯,又讓玉溪拿了兩身駱晉雲的衣服,親自送去和正堂。

駱晉雲果真已經醒了,似乎因為前晚喝多了酒還有些難受,正坐在床上。

她進房去,目不斜視,隻說道:“將軍一早想必有些頭疼,我讓人燉了湯,用牛%e4%b9%b3加米湯燉的,能醒酒,將軍趁熱喝一些?”

駱晉雲淡淡看她一眼,不說話,也沒要喝湯的意思。

她隻好將湯放下,又輕聲道:“這兒沒備將軍的衣服,我順便從房裡帶了兩套衣服過來,你看看穿哪套。”

說完,轉身從玉溪手中拿了衣服,放到床上。

駱晉雲這時開口道:“待會兒讓人將我的衣服與其他物件都拿來這邊來吧,不必放在那邊了。”

薛宜寧整個人一僵,緩緩側頭看向他。

這意思是,他以後都會睡在這裡?

但他沒看她,隨手拿過中衣,一邊套上身,一邊下床來。

她從怔愣中回過神,連忙拿了外袍去服侍他穿,他卻避開道:“不用,我自己來,你回去吧。”

說完,接過她手中衣服。

薛宜寧在他麵前站了一會兒,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

想了想,她又說:“寶珠剛剛醒了,她早上會歡喜一些,將軍要不要去……”

“先不去了,今日還有事。”他很快說。

薛宜寧低低道:“那……好……”

他沒回,她待得尷尬,隻好說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麼缺的,讓人去和我說。”

“嗯。”他倒回了一聲,聲音淡淡的,十分敷衍。

薛宜寧想交待一聲讓他儘量把醒酒湯喝了,卻又覺得他會厭煩,猶豫一會兒,終是沒開口,轉身出去了。

第99章

回到金福院, 奶娘正帶著寶珠喂兔子。

那是從廚房抓過來的,用籠子裝了,專門給寶珠喂著玩。寶珠此時拿著白菜葉, 小心地遞去籠中, 兔子將三瓣小嘴湊過來,很快卷起白菜葉吃下腹, 寶珠樂得咯咯咯笑。

奶娘今日給她在眉心點了一點紅胭脂, 又戴著今年秋剛製的一身新衣, 大紅色老虎風帽,也是大紅色繡牡丹短襖, 配著淺粉色的裙子,看著喜慶又可愛, 明顯是刻意裝扮過的。

奶娘是個心思細的人,一手帶大的寶珠,希望她能得父親寵愛, 所以暗暗花著心思。

薛宜寧卻覺得悲戚,她不想自己的女兒費心去討親生父親的歡欣。

或者說, 費心了也沒用。YuShuGU.

她走過去,蹲下`身朝女兒道:“咱們寶珠真好看,娘都要看呆了。”

寶珠不知能不能聽懂,但知道是好話,咯咯笑道:“娘——”

隨後說道:“兔子, 吃。”

小兔子肚子已是圓滾滾的, 看著麵前的白菜葉, 不願再張口了。

薛宜寧笑道:“小兔子吃飽啦, 再吃不下了, 我們下午再喂吧, 現在娘帶你去院子裡摘紅果果好不好?”

後院有棵冬青樹,到這時節,便長滿了紅色的果實,上次玉溪摘了一串來,讓寶珠揪著玩了半天,她剛剛看見那樹上的紅果實更多了,心想女兒大概會喜歡。

寶珠果然歡喜地扔了白菜葉,拉著她往院外走,嘴裡嘟囔道:“摘,紅果果。”

薛宜寧彎腰牽她往外走,奶娘在旁邊道:“夫人,將軍還在家嗎?寶珠現在心情好,要不要帶寶珠去給將軍抱抱?”

薛宜寧看看女兒,輕聲回道:“不用了。”

奶娘便再未說話。

走到冬青樹下,薛宜寧將寶珠抱起來,讓她去摘冬青果。

寶珠果然開心,一顆一顆認真摘著,摘完了,便找自己身上的口袋,將紅色冬青果小心裝進口袋裡。

薛宜寧教她:“這是冬青樹,你摘的是冬青果,紅紅的。”

寶珠笑道:“紅紅的……”

笑著笑著,寶珠指向遠處道:“嘚嘚……”

薛宜寧轉過頭,便見到駱晉雲從不遠處走過,看向這邊。

看方向,他似乎剛從老夫人那裡出來,些時正要出門。

寶珠又道:“嘚嘚……”

聲音軟軟的,聽得人心裡要酥掉,但這麼遠的距離,駱晉雲顯然聽不到。

他很快移開目光,也沒往這邊來,轉過頭繼續往大門口而去。

寶珠失落道:“嘚嘚,走了……”

“嗯,爹爹他……有很多事要忙呢。”薛宜寧回著,轉過身又看向麵前的冬青樹,當作沒有剛才那一幕的樣子。

寶珠卻仍扭著頭往駱晉雲離開的方向看,小小的人兒不知在想什麼,很久才回過來,又開始細致地摘麵前的冬青果。

駱晉雲出門沒多久,便有兩位官員過來,說是京兆尹衙門的,有事要問駱晉雲。

薛宜寧讓人回,將軍不在府上。

兩位官員說是有兩個城門守備兵死在了北城門外,他們為這事而來,於是一直在駱府等了大半天,直到傍晚將駱晉雲等回來。

後麵駱晉雲怎麼和他們談的薛宜寧不知,隻是聽說與人命有關,有些擔心。

待那兩個官員離開,薛宜寧便親自給他送衣物過去。

這麼晚,駱晉雲卻才吃飯,坐在次間一張小桌旁,麵前隻有大廚房送來的四菜一湯,仍是他以往的節儉習慣。

薛宜寧說道:“其他大件白天讓人給你搬過來了,這些衣服在房裡,現在送過來。”

駱晉雲“嗯”了一聲,沒看她,但吃飯的速度卻變慢了些。

薛宜寧一邊給他放衣服,一邊關心道:“那兩名京兆尹官員是有什麼事麼?死了人,為什麼找你?”

他仍沒抬頭,隻是回答:“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這話自然是敷衍,其實就是不想和她多說,她聽得出來,也就不再問了,將衣服一件一件給他在服箱中擺好。

待擺到一套寢衣,想了想,又抬眼問他道:“這身寢衣還是以前裁的,不知道大小還合不合適,若是不合適,將軍就同我說,我去改。”·思·兔·在·線·閱·讀·

駱晉雲停了筷子,看一眼那寢衣,又是含糊地“嗯”一聲,幾乎讓人聽不見。

直到她又低頭去放衣服,他才重新動筷。

薛宜寧放好了衣服,站起身,正好見他碗裡的飯完了。

她知道他飯量至少是兩到三碗,便連忙上前去替他接過碗,去飯籠裡添滿飯,小心放在他麵前。

駱晉雲靜靜看著那碗飯。

她開口道:“我那裡還有雞湯,我去給將軍盛一碗來。”

“不用。”他回答。

她又問:“那銀耳蓮子羹呢?也有。”

說完,怕他覺得自己浪費,一頓飯竟還有幾道湯,便補充道:“是寶珠喜歡的,她卻喝不了多少。”

駱晉雲抬頭看她道:“你不用這樣,我不需要。不要湯,不要你縫衣服,也不用你事事關心,什麼都不要。”

薛宜寧一時無話可說,訕訕道:“我就是……就是做些該做的……”

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小。

“沒有什麼該做的,我也不需要。”他將那碗飯放下道:“我知道你打理後院也很忙,我身邊有丫鬟,有小廝,不需要你事事躬親地過來,我也更想要清靜,所以……你以後不用過來了,也不用給我送什麼。”

她在旁邊默然站了很久,輕聲問:“你以後就在這邊住下了,不會再回去?”

“是。”他簡單又乾脆地回。

“也不想看看孩子?”她問。

就算他厭煩她,寶珠也是他的女兒。

駱晉雲靜默著,隔一會兒,回答:“昨日不是看過了麼?”

她還想問什麼,卻又怕他說出自己更怕聽到的答案。

於是收回喉間的話,斂下心神,默然離開和正堂,幾乎是倉惶而逃。

駱晉雲在屋內透過窗縫,看她遠去的身影。

看了一會兒,挫敗地將麵前的飯推開,再也吃不下去。

沉默坐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身,到裡間將她疊好的那身寢衣從服箱裡拽出來,準備塞到床底,想了想,走到一方櫃子前,將衣服塞進了櫃子內,然後拿鎖將櫃子鎖上,確認看不見了才作罷。

仿佛那件衣服是洪水猛獸,是能吞人的怪物。

第100章

兩天後, 薛宜寧收到薛家下人送來的信,信是哥哥薛少棠寫的,問她有關駱晉雲的事。

看了信, 她才知道那天那京兆尹的官員過來是為什麼。

原來駱晉雲回京那一天, 在城門外殺了兩個人,其中一人還是京兆尹的公子,在城門謀了個伍長的差事,馬上就要升遷, 而京兆尹則是當今皇子瑞王的門人。

甚至, 瑞王是如今最炙手可熱的太子人選之一,說不定就是將來的皇上。

如今京兆尹已在想辦法讓皇上嚴懲駱晉雲,駱晉雲才從遼東回來,原本在京城就不比從前, 現在又惹上這樣的事,難免讓人擔心, 所以薛少棠才會寫信來問她。

他以為她肯定知道駱晉雲打算怎麼辦, 可她卻是看了信才知道這件事。

甚至, 她連去問的勇氣都沒有, 心裡幾乎已經知道他會給自己怎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