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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駱晉雲突然開口:“其實,就算招惹了,也沒什麼。”

薛宜寧倏然看向他。

她這般激動與期待,無疑暴露她之前的沉默與話語都是哄人的,其實她內心就是期待著他能出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開了這個口。

或許是不忍見她失落。

或許是想讓她覺得,他擁護的這個天下,比她留戀的那個天下更光明一些。

他細說道:“這事若要翻案也簡單,事涉朝廷命官,大理寺的確有權重查,隻要大理寺介入,公布直相,沈姑娘便能活命。”

“可是,大理寺又怎麼肯介入呢?”沈宜寧問。

同是官衙,大理寺沒事怎麼會去抓京兆尹的錯漏,怎麼會得罪宮裡的娘娘?

駱晉雲回道:“因為我。”

這樣說,便是要乾涉這事了。

薛宜寧小心說:“那便要與賢妃和京兆尹作對……”

就算他是大將軍,去招惹這樣的事,也怕不能全身而退。

駱晉雲沉默一會兒,說道:“贏的是我們就行了。隻要這事鬨大,上達天聽,我們就能贏,王家和京兆尹也會得到懲治。皇上想要的是民心,而民心要的,則是清明盛世,朗朗乾坤。”

見她仍不敢相信,他繼續道:“宮中有四妃,京兆尹也有許多人等著做,但‘神機將軍’,卻隻有一個。”

神機將軍,便是駱晉雲在軍中的外號。

因為多謀善斷,往往能預判敵方後招,打仗又獨辟蹊徑,出其不意,所以得了這個稱號。

如今大周也算內憂外患,正是用武將的時候,駱晉雲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嫡係,又是軍中神將,自然輕易不會將他怎麼樣。

她不甚感激,一字一句道:“我代沈姐姐多謝將軍。”

駱晉雲不知自己怎麼許下了這樣的承諾。

就像賭場裡血氣方剛的富家少爺,一時衝動,將身家也押上賭桌,為逞強,全然不顧後果。

其實他不是那麼剛直的人,沒有那麼多的同情心,要去同情一個素不相識的教坊姑娘。

薛宜寧是想要救那沈姑娘,而他則是想讓她開心,想讓她高看一眼。

薛宜寧問:“這件事,將軍打算怎麼去做?”

駱晉雲想了想。

“收集證據,趁現在他們都沒將這事放在眼裡。”他說。

薛宜寧不懂這些,隻覺得有理。

他行事如此深謀遠慮,既然決定去做,應該會成功吧……

默然中,似乎出於感激,她主動說道:“和正堂那邊,正房連同廂房,今日上午都讓人換了窗紙,正好入秋,窗紙暖和一些。其他該修整換新的地方也都換了,後麵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駱晉雲:……

他淡淡“嗯”了一聲。

抬眼,外麵早已是夜深。

罷了,回去吧,反正她憂思那沈姑

娘,沒心思做彆的。

他站起身,離了金福院。

第51章

直到躺上床, 薛宜寧都不敢相信駱晉雲答應了幫忙。

這案子並不難,難的是王家與京兆尹是權貴。

而駱晉雲,卻是比他們更大的權貴。

他既願意去幫, 事已有七成把握。

或許, 他也並非是那般明哲保身的人, 他向來看不起薛家,看不起她,覺得他們是食民脂民膏的惡人,大概對身份卑微的人卻又有幾分憐憫。

三日後, 駱晉雲收集了部分證據, 又和她說了後麵安排。

既然要將案子辦成大案, 便要大張旗鼓地辦,沈惠心被冤枉謀財害命是因為無人替她喊冤, 而駱晉雲則決定找個人替她喊冤。

他要找同為青樓紅牌的水雲樓蘇茉茉去大理寺敲登聞鼓, 上訴狀替沈惠心告狀。

沈惠心與蘇茉茉, 同是卑賤身份, 卻又同是京中名妓, 達官貴人或是販夫走卒都聽過。

如今, 一個名妓要為另一個名妓擊鼓鳴冤,還要去大理寺狀告京兆尹,當然能成為奇聞。

薛宜寧問他:“那個蘇茉茉, 是沈姐姐的好姐妹?”

駱晉雲搖頭:“自然不是, 似乎略有嫌隙。”

“那她怎麼願意去冒險?”薛宜寧問。

駱晉雲回道:“自然不會願意, 所以我們要見她一麵, 與她相商。待她同意去喊冤, 你就將沈姑娘的相關細節告訴她, 給她編造沈姑娘好姐妹的身份。”

薛宜寧點點頭。

心裡卻覺得, 就算真是好姐妹,也不一定會冒險出頭,更何況還是有嫌隙的人。

哪怕重金相請也難吧……

駱晉雲早讓人去水雲樓去請了蘇茉茉出來,尋了個隱秘的園子,帶薛宜寧一同去見蘇茉茉。

薛宜寧扮了男裝,雖然明眼人仍能一眼看出是女相,但至少沒人能猜到她是駱晉雲的夫人,頂多是個隨侍的丫鬟。

下午,兩人到園子,沒一會兒,阿貴領著乘小轎而來的蘇茉茉入園來相見。

駱晉雲與薛宜寧對坐於室內圓桌兩側,蘇茉茉進門來。

見到駱晉雲,蘇茉茉笑著上前道:“大將軍多日不來,我以為大將軍早忘了我,沒想到竟收到大將軍邀約。大將軍倒是個懂風雅的,竟特地尋了這樣的去處。”

說著就靠近來,染了蔻丹的一隻纖纖素手已然要扶上來,駱晉雲立刻側身躲過,迅速往薛宜寧那邊瞥過一眼,冷聲道:“放肆,退後!”

蘇茉茉捕捉到他那一瞥,一邊後退,一邊看向他身旁坐的薛宜寧。

風月中人,看人從無羞澀,一個眼神裡都是%e5%aa%9a態。

薛宜寧與她對視,雖然鎮定從容,卻仍有些不自在。

蘇茉茉自然能看出這個肌膚如玉的俊俏公子是個女人,但她猜不出對方的身份。

第一感覺,她是這駱大將軍身邊隨侍的侍妾、丫鬟,但細一看,卻又不像,沒有侍妾丫鬟會有這般雍容氣度。

可身份貴氣些的女人,也不會來見她這等娼門中人。

她退後在兩人麵前站定,柔聲道:“茉茉見過大將軍,不知大將軍吩咐小女子前來有何吩咐?”

果真是閱人無數的歡場中人,馬上就意識到駱晉雲態度不對,一下子正經起來。

駱晉雲又瞟一眼薛宜寧,複又轉頭看向蘇茉茉,說道:“我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有重賞,你還能名揚天下。”

蘇茉茉知道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便小心地問:“不知大將軍想要我做什麼事?”

駱晉雲問:“你可知教坊司沈翩翩殺王子業一案?我要你以沈翩翩好友身份,帶著訴狀,去大理寺擊鼓鳴冤,告王家人與京兆尹官官相護,草菅人命,為私利枉判沈翩翩死罪。”

蘇茉茉一聽這話,立刻就跪了下來,淚水說掉就掉,嬌聲哭道:“大將軍饒命,我不過一個青樓賣笑人,哪有這般能耐去惹這樣的事?大將軍倒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殺了你倒不難。”駱晉雲拿出一隻匕首來,扔在她麵前。

蘇茉茉一怔。

駱晉雲說道:“在揚州時,你曾與京城楊家一位公子爺楊憲有舊情,楊憲曾說要以八抬花轎迎你進門,後來楊憲死於幽州流兵之手,你因此記恨。今日尋到機會,特地攜匕首來見我,意圖行刺,被我及時發現,將你拿住。我稍後就可將你送去大理寺,判你謀殺朝廷命官,秋後處決。”

蘇茉茉一聽這話,頓時麵如土色,連忙道:“我那就是逢場作戲,怎麼可能因為他來行刺?大將軍你這……這就是血口噴人……”

駱晉雲回道:“那又如何?你覺得沈翩翩真看中了王子業的夜明珠麼?你們這等下賤娼妓說了什麼,又是不是受了冤屈,沒人會在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一向進退有度,能屈能伸的蘇茉茉不禁濕了眼眶,恨恨看向端正坐著的駱晉雲。

薛宜寧也看向駱晉雲。

她沒想到,他所謂的與蘇茉茉相商,就是如此以她性命威脅。

甚至,還要如此汙辱人……

“所以,你要選另一條路麼?替沈翩翩喊冤,做一個有情有義的風塵女俠,名利雙收。”說著,他打開桌前放著的一隻小匣子,露出裡麵眩目的金元寶。

看著失措的蘇茉茉,他又緩聲道:“你放心,我是幕後推手,你是我手中的棋子,有我在,你的官司必然會贏。”

蘇茉茉明白過來,她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力。

“是,但聽大將軍安排。”她低頭道。

很快蘇茉茉就拿到了狀紙,又從薛宜寧口中知道了沈惠心種種信息,儼然兩人是惺惺相惜的好姐妹。

從小園出來,薛宜寧換了女裝,與駱晉雲同乘馬車。

車中平靜,隻有車輪徐徐前行的聲音。

駱晉雲在想,該怎麼和她解釋,自己隻是在水雲樓喝過酒,從沒有翻過蘇茉茉花牌,也沒翻過彆人花牌。

正好,一小段路,她就看了他三次,似乎有話要說。

如果她問起,他馬上可以開口。

直到馬車行至中途,她才問道:“我們這般逼迫她,是不是有些以勢欺人?想起來,似乎與王家人無異。”

駱晉雲沒想到她是說這個,回道:“既然要做,便不要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如此才能迅速製勝。你放心,我既用她,自會保住她性命。”

薛宜寧點點頭。

她如今才算明白,駱晉雲是何等手段。

哪怕麵對曾有露水情緣的美人,也能出手果決,冷麵無情。

他那日能放過自己,當真是舍了最大的仁慈了。

駱晉雲一直等著薛宜寧問起有關蘇茉茉的事,她卻再沒有話。

不由有些氣悶,明明是想討她歡欣,卻要被她誤會自己是蘇茉茉的恩客。

要否認,卻顯得那麼刻意,他也不知該怎麼提及。

直到馬車回駱府,兩人也沒再說一句話。

駱晉雲動作之快,讓人驚歎。

就在薛宜寧見到蘇茉茉的第二天,蘇茉茉便一身素衣,敲響了大理寺門前的登聞鼓。

蘇茉茉本就在京城聞名,又一身素衣獨自出門,引得眾人圍觀,隨後在大理寺門前擊鼓,更是讓人驚奇,紛紛守在衙門前等候升堂。

隨後蘇茉茉狀告王家與京兆尹的消息傳遍半條街。

而大理寺卿竟沒有將蘇茉茉逐出大堂,而是接下狀紙,受理了蘇茉茉冤情,要重審此案,一時間風雨滿城。

民間百姓

,天生便同情弱者,所以沒等大理寺查出案情緣由,街頭小巷就將蘇茉茉傳為義勇女子,為姐妹之情,舍去自身性命,竟敢狀告權貴和官府,其情義與膽量,令人歎服。

事情很快傳去尚書台,上達天聽,皇上令刑部、禦史台、大理寺三司會審,又因證據確鑿,很快就查清情由,將主謀王家當家人下獄,京兆尹革職,沈惠心釋罪。

蘇茉茉果真揚名,如駱晉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