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1 / 1)

練習,以不負今日教導。”

薛宜寧也忍不住含淚笑了起來。

笑完,沈惠心才說道:“好了,我要回去了,下午還有個詩會要去助興。那詩會有個號半坡山人的讀書人,性情還不錯,似乎有心贖我為妾,我得留心些。”

薛宜寧點頭,想了想,將自己頭上簪的一朵淺藍色絹花取了下來,插到了沈惠心頭上。

“這絹花是新款式,顏色正好配你,你戴上必然能讓他歡喜的。”她說。

沈惠心摸了摸頭上的花,笑著點頭,向她辭彆。

第49章

薛宜寧是在駱家滿月酒之後兩天才知道沈惠心出事。

因為沈惠心到駱家彈過琴, 所以她一出事,府上下人便議論起來,何媽媽聽見議論, 特地來告訴了她。

沈惠心被下了大獄, 謀殺朝廷命官, 罪證確鑿,當堂就判了秋後處決。

如今已經立秋,沈惠心在獄中也沒幾天了。

薛宜寧大吃一驚,立刻問:“怎麼謀殺朝廷命官?殺的誰?為什麼?”

何媽媽忙回:“他們說的哪位大人, 我也不知道, 哪天也沒問, 但昨天他們就在傳,興許就是前天或上前天的事。”

薛宜寧再問, 何媽媽卻也不知道了, 府上下人也是語焉不詳, 畢竟都是道聽途說, 又不是教坊中人, 又不熟悉那死者, 自然不清楚內情。

可她卻無法與其他人一樣閒談一番便作罷,她想知道內情,想看看還有沒有轉圜餘地。

第一想到的, 自然是哥哥。

於是她當天就寫了封信, 讓何媽媽帶去薛家, 請哥哥幫自己打聽一下沈惠心的謀殺案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好過兩日是處暑, 也算小節氣, 京中人家常有走動, 薛宜寧便趁這節日, 回了趟薛家。

她為沈惠心之事而來,所以用過飯,便到了嫂嫂房中,薛少棠已在房中等她。

薛少棠先問她:“你與這教坊女子認識?為何這麼在意她的事?”

薛宜寧才說道:“我和她之前相識。”

“隻是相識?”薛少棠問。

薛宜寧卻已聽出些話風來,問:“怎麼了?”

薛少棠便緩聲道:“若隻是相識,這件事你便不要碰。

“死的是城西那位皇商王家的三爺,在太史監做個五官靈台郎,官職不大,但他嫡親妹妹,卻是當朝賢妃娘娘。

“這案子由京兆尹當堂斷案,查出沈翩翩與王三爺一同遊園時,因見王三爺手上有一隻價值千兩的夜明珠,頓起歹心,在王三爺酒中下蒙汗藥,準備盜走夜明珠。誰知王三爺有腦疾,那蒙汗藥下得太重,竟讓王三爺斃命。是以京兆尹判了沈翩翩謀財害命。”

薛宜寧問:“可是沈翩翩身為教坊司頭牌,能到駱家獻藝,自然也能去彆的地方獻藝,她什麼王公貴族沒見過,什麼價值連城的珠寶沒見過?她又不傻,盜了客人的東西,怎麼能逃得掉,既然逃不掉,為什麼會去做?”

薛少棠說道:“阿寧,這就是京兆尹給出的案情,不管是不是合理,事實就是如此。”

薛宜寧這時明白了,半晌才問:“所以,沒有人關心沈翩翩是不是蒙受了冤屈?”

“她隻是個教坊花娘,而死的,卻是皇親國戚,斷案的又是京兆尹——”

薛少棠沉聲道:“阿寧,真相並不重要,沒人那麼傻,會去蹚這樣的渾水。”

想起幾天前沈惠心在自己麵前含笑的樣子,薛宜寧心如刀絞。

她的命已經夠慘了,明明是官宦之女,嫁了門當戶對的郎君,蘭質蕙心,卻淪落為娼妓。

就算是娼妓,她也很努力地學了琴,很努力地掙錢,想找個可靠的人從良。

她的想法如此簡單,甚至從未怨天尤人,可是,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薛宜寧喃喃問:“哥哥知道半坡山人麼?”

突然她就想起了這個人,是沈惠心看中的,能贖她脫賤籍的人。

也許還存著一些念想,也許隻是想知道。

薛少棠問:“阿寧怎麼知道這個?這就是那王三爺的號,他是個風雅人,喜歡寫詩作詞。”

薛宜寧一怔。

半坡山人,就是王三爺?

王三爺就是沈惠心說的,喜歡她,可能會納她做妾室的

她怎麼會偷王三爺的東西呢?

那是她看中的自己後半輩子的希望,她怎麼會為了一顆什麼夜明珠就鋌而走險?

薛宜寧立刻將這疑點告訴薛少棠。

隨後肯定道:“哥哥,那王三爺一定不是沈翩翩害死的,這裡麵絕對有內情,沈翩翩就是被冤枉的!”

薛少棠沉默許久,最後說道:“阿寧,你還不知道麼,真相並不重要,就算有鐵證拿出來,能證明她是清白的,也沒用。”

“連父親也沒辦法麼?”她忍不住問。

薛少棠搖搖頭,認真道:“阿寧,若死的是個普通有錢人,以我們薛家之勢,倒也能替沈姑娘洗清冤屈,可那是宮中娘娘的弟弟,是京兆尹斷的案子。

“你以為王家不知道內情麼?這案子,說不定就是王家委托京兆尹辦的,是京兆尹賣的王家人情。旁人若想翻案,那便是同時得罪京兆尹,得罪王家,得罪宮裡的賢妃娘娘,父親是不知,若是知道,隻怕還要訓斥你。”

薛宜寧再次陷入痛楚中。

讓她無能為力的事太多了,見到沈惠心,她以為自己一定可以幫她做點什麼,卻沒想到,如今真到了沈惠心遇禍,她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她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最後向哥哥道謝,無奈離去。

待她離開,屋內的方霓君出來,朝丈夫道:“阿寧啊,怎麼總長不大似的,這是什麼人,什麼事,她竟還想著去管,一次二次的,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被她拖累。”

薛少棠頓時沉下臉來,冷聲道:“她不是長不大,她隻是重情重義,你自己冷情倒罷了,還要指責彆人。”

方霓君不服道:“我怎麼冷情了,那你說這種事是能碰的嗎?真要想碰,她不是有個做高官的夫君麼,怎麼還大老遠回娘家來找你?”

“你說她為什麼找我,因為我是她哥!”薛少棠怒聲道。

“她若嫁了昭玉,而不是為了薛家嫁那駱晉雲,你覺得現在她會找誰?就是因為她夫君待她薄情,她遇了難處才隻能回娘家找哥哥!”

方霓君一時說不出話來,薛少棠帶著怒火,拂袖而去。

回駱家時,薛宜寧有些失魂落魄。

秋分後,便是犯人行刑之日。

她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去獄中看看沈惠心。

可是就算看了又怎麼樣呢?

告訴她,我隻能給你五十兩銀子,多的我就幫不了了?

那又有什麼意義……

她坐在馬車內,隻覺渾身都無力,再一次覺得自己那般渺小,那般無能,那般自私。

子清在車內勸她道:“夫人,你做到這樣,已經夠了,總不能為了她,去擊鼓鳴冤吧?”

薛宜寧失聲道:“若我就一個人,倒真想去擊鼓鳴冤。不是說大越皇帝昏聵,民生凋敝,不見天日,大周才是清明盛世麼?那為什麼要讓一個弱女子蒙冤?”

子清不知怎麼安慰,隻能輕撫她肩背。

馬車行至駱府門前,薛宜寧聽見了一道陌生的聲音:“那我先去了。”

子清撩起車簾,薛宜寧看到麵對停著一輛馬車,上麵掛著“徐”字燈籠,一位年約三十多,身穿緋色圓領袍的官員探身出馬車,剛才似是與車下的駱晉雲在說話,此時正好朝她這邊看來。

薛宜寧不知他是誰,在車內朝他欠身,半施了個福禮。

他亦朝她彎腰拱手。

此時車下駱晉雲說道:“懷英慢行。”

馬車上人朝駱晉雲點頭,退回馬車廂內,車夫趕車前行,離開駱府門前。

薛宜寧自馬車上下來,朝駱晉雲道:“將軍。”

駱晉雲問:“今日回薛家去了?”

“是。”

薛宜寧隨後解釋道:“處暑,去看看母親。”

駱晉雲“嗯”一聲,轉身往門內走。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網ω提ω供ω線ω上ω閱ω讀ω

薛宜寧腦中靈光一現,就在這時,突然想起京中大理寺卿,不正是姓徐麼?

朝中官員,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以上為緋色,大理寺卿為從四品,正好是緋色官服,莫非剛才那位官員便是大理寺卿徐大人?

他為何與駱晉雲一起回來?

聽言語,兩人關係似乎不錯。

大理寺主管涉及朝廷命官的案件,及國中上下重案要案,若要翻案,是不是正好要找大理寺?

想到這些,她不由又回頭望向剛才那輛馬車離去的方向,卻早已不見馬車身影。

再回頭看向駱晉雲,他目不斜視往前行,隻能看見他的背影。

等一下,他就直接去和正堂了。

薛宜寧忍不住問:“將軍與剛才那位大人一同回來麼?”

駱晉雲回過頭,目光中透出幾分意外,很快回道:“早上騎馬到衙署,到下午,馬有些不適,讓仆從牽回來了,下衙時正好遇到懷英,他便將我捎了回來。”

末了,又解釋道:“他姓徐,為大理寺卿。”

真是大理寺卿!

薛宜寧心中又是激動,又是忐忑,隨後問:“將軍與他交情似乎不錯。”

駱晉雲沒想到她會關心自己的事,心中微動,溫聲回道:“性情相投,是還不錯。”

薛宜寧問完,心中便泄了氣,竟是說不出心底的話。

她有什麼底氣求他幫忙?連哥哥都勸她放棄。

最後她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駱晉雲停了一會兒,問她:“回去一趟,怎麼回得這麼早?”

薛宜寧心中繁亂,又“嗯”了一聲。

他見她沒再說什麼,隻好回過頭去。

她看著他的背影,好幾次幾乎要說出口,卻最後都沒發出一聲來。

官場上的好友,再好,也隻是性情相投而已。

並不代表人家要為你去得罪人。

更何況,駱晉雲又不認識沈惠心,怎麼可能因為她相求就去沾惹這樣的事?

聽了她的話,反倒要警告她吧,不隻與教坊女子往來,還膽大包天要去管這樣的案件,到時拖累的就是他。

她最終也沒說出口,失魂落魄回了金福院。

入了夜,開始起風,子清點上燭台,將朝廷印發的皇曆拿出來,認真記下後麵的節氣農時。

待她放下皇曆,薛宜寧便順手拿了起來。

處暑,白露,秋分。

隻有一個月,就是今年的行刑之期了。

如果真是王家與京兆尹促成此事,就絕不會將沈惠心的命留到明年,而是速戰速決,立即行刑,以免夜長夢多。

她頹然放下皇曆,看著燭火垂淚。

什麼都做不了,連去獄中看一眼,她也不敢。

一陣風吹來,窗子驟然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