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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用手覆住他的眼,他睫毛亂動了一會兒,老老實實閉上了。

華陽這才俯身,輕輕印上他的唇。

陳敬宗剛想張開口,華陽提前退開,瞪著他道:“安心養著吧,少惦記彆的。”

陳敬宗歎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啊,軍營那晚你可不是這樣。”

華陽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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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宗裝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消息傳出去,元祐帝等人再來探望。

華陽還是遷怒秦元塘的神色。

陳敬宗倒是豁達,將過錯都攬在了自己頭上,對秦元塘也是有說有笑的,還道等他康複後再請秦元塘指點槍法。

秦元塘心想,他就是不當這個總兵了,也絕不會再與陳敬宗切磋!

人醒了,瞧著精神也好,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氣氛剛緩和,陳敬宗視線一轉,盯了自家老頭幾眼,突然對華陽道:“您安排人抬我回您那邊吧,住在這裡我渾身不舒服。”

陳廷鑒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華陽配合地叫人去預備木板架。

元祐帝瞅瞅這對兒見麵就吵的父子倆,想著駙馬養傷要緊,離陳廷鑒遠點也有助於身心康複。

就這樣,四個小太監齊心協力將駙馬爺搬到木板架上,再當著陳閣老的麵將不願意留在親爹這邊養傷的駙馬爺抬回了長公主下榻的院子。

晌午眾官員陪元祐帝吃席,散席後才各回各家。

總兵府,秦元塘一進堂屋就不顧儀態地靠坐在太師椅上,後腦抵著椅背,一臉鬱悶。

秦紀示意下人都退下,這才安慰親爹:“父親莫急,我看陳閣老、駙馬都沒有怪罪您的意思。”

秦元塘看眼兒子,嗤笑:“眾目睽睽,他們還能不講道理?可心裡怎麼想的,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傻子才會把麵子活當真。

秦律:“就那點小傷,他們也好意思計較?但凡上次戰場的將士都不會放在心上。”

秦元塘:“那是首輔、駙馬,你不要把他們當普通將士看待。”

他眉頭緊鎖,腦袋裡已經想象陳閣老回京不久,就會找個借口對付他了,至少也得貶個官才能解氣。

大將軍自以為看透了官場,又怎麼會被兩個年輕的兒子三言兩語說服?

沒有心情歇晌,到了下午,秦元塘還得裝沒事人似的去禦前伴駕。

終於熬到黃昏時分,元祐帝要去休息了,秦元塘隨著一眾官員往外走,然後攔住陳廷鑒,誠懇道:“末將想去探望駙馬,不知可否請閣老引路?”

駙馬被他所傷,這才是第一天,於情於理他都該走這一趟。

眾官員齊齊看向首輔大人。

陳廷鑒半是自嘲地道:“我與駙馬素來不和,陪你去隻會讓他遷怒你,大將軍還是自己去吧。”

說完,陳廷鑒大步走了。

眾官員:……

好像也有道理啊!

小小地看過一場熱鬨的眾官員迅速散了。

秦紀:“父親,我陪你去。”

駙馬本來就在酸長子得了長公主的青睞,秦元塘哪敢帶上長子,小兒子同樣儀表堂堂,帶過去也容易惹事。

最終,秦元塘擺擺手,叫兒子們都先去驛館外麵等著,他請了一位宮人領路,神色虔誠地來了長公主暫居的彆院。

彆院分前後進,猜到會有官員過來探望,陳敬宗住的是前院。

華陽正坐在床邊陪陳敬宗說話,聽朝雲來報,說秦大將軍想探望駙馬,夫妻倆便對了個心照不宣的眼色。

“請大將軍進來。”

朝雲出去傳話。

陳敬宗看著挪到床腳那邊端坐的長公主,問:“我躺著就行,還是也要說點什麼?”

華陽:“寒暄歸你,正事歸我。”

很快,外麵傳來腳步聲,健碩魁梧的秦大將軍跟在朝雲身後,被朝雲的嬌小襯得仿佛一個門神,隻是這門神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拘謹神色,減損了不少威風。

其實秦元塘不怕陳敬宗,怕的是一看就很不好招惹的長公主!

聽說當年廢湘王被屎糊了眼睛調?戲到長公主頭上,被長公主不留情麵地抽了一頓鞭子,抽鞭子還不足以消氣,長公主竟然替陵州百姓做主寫信給先帝告了湘王一狀,直接導致湘王被廢,長公主還從先帝那得了一條打王鞭!

打王鞭打王鞭,王爺都能打,打他一個大將軍更不在話下!

進了內室,秦元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長公主,美是真美,那不容忤逆的威嚴也是真的唬人!

根本沒看清楚長公主究竟長啥樣,秦元塘立即垂下眼簾,恭恭敬敬地行禮:“末將見過長公主。”

華陽:“退下吧。”

秦元塘:……

他才剛來,長公主就打發他走,這麼不待見?

幸好,身後傳來朝雲輕柔的聲音:“是。”

秦元塘的心,就被長公主這三個字高高拋起,又迅速落了下來。

“大將軍免禮。”

秦元塘鬆了口氣,站直後,關切地看向躺在床上神色還算愉悅的駙馬:“駙馬傷勢如何了?”

陳敬宗笑道:“這點皮肉傷,大將軍應該比我清楚,養著就是,沒什麼大不了,您也不必再專門過來探望了,傳出去倒顯得我嬌氣。”

秦元塘心想,你就是嬌氣啊,皇上第一嬌氣,長公主排第二,你這個首輔兒子就能排第三!

肚子裡嘮叨,大將軍麵上還是很誠懇的:“還是怪末將,一把年紀的,駙馬虛心請我指教,我竟然因為棋逢對手忘了分寸,一心想逼駙馬認輸,但凡我注意一些,駙馬都不用受這番苦。”

陳敬宗:……

您拍馬屁的功夫簡直與您的槍法一樣爐火純青!

華陽也聽不下去了,對秦元塘道:“大將軍在東南沿海抗倭時,駙馬還隻是個滿山亂跑的無知少年,他何德何能與您棋逢對手?大將軍謙遜是美德,卻不該信口開河,失了誠心。”

陳敬宗:“等等,我去山裡是為了打獵,打獵才能練習射箭,怎麼就成了滿山亂跑?無知少年又從何說起?”

華陽瞪他:“閉嘴。”

陳敬宗閉嘴是閉了,神色卻不服。

秦元塘看愣了,什麼意思,長公主剛剛是在誇他嗎?

旁邊早就準備了一把椅子,華陽抬手,笑著對秦元塘道:“大將軍請坐。”

秦元塘再次怔住。

如果說長公主生氣的時候如一朵寒雪凝成的冰牡丹,如今長公主燦然一笑,那拒人千裡的冰牡丹立即變成了隨著暖陽而融化的春日牡丹,雍容華貴,美豔無雙。

幸好秦元塘一把年紀了,又是金戈鐵馬的大將軍,方沒有被長公主的美色所惑。

他看看旁邊的椅子,猶豫片刻,還是坐了下去,雙手放在膝蓋上,難掩緊張。

華陽見了,低聲道:“未來薊州之前,我想象中的大將軍當如山嶽偉岸,如蒼鬆一身傲骨,待我這個長公主有禮卻不卑不亢,此時大將軍就坐在我麵前,卻連看我一眼都不敢,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我便隻覺得心酸。”

秦元塘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直視幾步之外的長公主。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華陽眼中有淚:“我想請大將軍一敘,苦於沒有合適的理由,不得不叫駙馬用一出苦肉計,也不得不對大將軍出言責備,然親眼看著大將軍為這種小事在我麵前折節,我實在慚愧。”

多少百姓靠著秦大將軍才能在倭寇、朵顏手下活命,這樣的英雄,她哪裡受得起他的跪拜?

秦元塘眼睜睜地看著長公主的淚滴落下來,又好像滴在了他心上,弄得他心裡也一片濕熱熱的。

他對陳廷鑒都那般阿諛奉承了,又豈會在乎跪一跪對駙馬關心則亂的長公主?

長公主怪他,那是應該的,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他還能跟小姑娘較真?

可是,當這個被他當成嬌氣女孩子看待的長公主柔聲細語地說了這麼一番暖心窩的話,秦元塘便發現他確實有些委屈無奈的情緒,可這些本就不值一提的委屈與無奈,也馬上因為長公主的理解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能一直盯著長公主看,低下頭,笨拙地安慰道:“都是小事,小事,您莫哭。”

戎馬半生,每次上戰場都是把腦袋彆在腰帶上,他真不介意這些。

華陽手裡拿著帕子,一點點地吸走湧出來的淚,避免更多的失態。

陳敬宗酸溜溜地道:“明明受傷的是我。”

華陽瞪了他一眼。

秦元塘看看這對兒小夫妻,不解道:“長公主想見末將,為何非要用這種辦法?駙馬真若有個三長兩短,末將恐怕也隻能以死謝罪。”

華陽冷靜下來,道:“因為我要跟大將軍說的,關係到您與父親的前程。”

秦元塘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長公主口中的父親是指陳閣老。

秦元塘正色道:“末將洗耳恭聽。”

華陽:“自打父親開始推行新政,朝裡朝外始終都有官員反對新政,更是想方設法地要扣各種罪名在父親頭上,這點相信大將軍也有所耳聞?”

秦元塘頷首,習慣地又拍起陳廷鑒的馬屁來:“陳閣老為國為民,乃是大賢大德之臣,皇上、太後英明,絕不會被那些小人蒙蔽。”

陳敬宗嗤了一聲:“您倒是會替他戴高帽。”

秦元塘:……

這駙馬,真是陳閣老的親兒子嗎?

華陽:“父親自然是賢臣,可大將軍有沒有想過,如果您繼續與父親私交密切,一旦被那些人抓住把柄,他們會如何詬病您與父親?內閣與邊將勾結,素來是朝廷大忌。”

秦元塘臉色大變,撲通跪到長公主麵前:“末將不敢,末將對天發誓……”

華陽:“您起來說話。”

秦元塘不動。

陳敬宗拍拍床邊:“非要我爬下去扶您?還是您想讓長公主親自去扶?”

這胡攪蠻纏的,秦元塘又不得不站了起來。

華陽繼續道:“您不用對天發誓,我很清楚您為何想與父親交好,無非是您身在戰場,見過太多武官因為朝裡無人而得不到重用,包括昔日軍功不輸於您的胡將軍、俞將軍。你們都是本朝名將,卻因朝廷黨派之爭而無法痛快施展一身本領,這是朝廷的過錯,您送禮給父親也是出於無奈,不必有任何羞愧。”

秦元塘眼眶一熱,長公主真的懂他!

華陽:“我隻是一介女流,左右不了官場風氣,可我是嫁入陳家的長公主,既熟悉皇上的性情,也深諳父親的為人。我同樣是聽著大將軍的威名長大的,到了邊關後更是親自與附近百姓打聽過您的事跡,百姓們真心愛護您,我對大將軍的愛護之心亦如百姓,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您繼續走一條錯路。”

“大將軍練兵有方,父親欣賞您,您就是不送禮不寫信奉承,您這邊遇到什麼掣肘瑣事,父親也會支持您,而您傻乎乎地送禮、寫信,隻會給反對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