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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一個是皇帝身邊的第一親信,一個是皇帝派來鎮守邊關的大將,哪個輸了都不好看。

元祐帝對兩人剛才的表現也還算滿意,隻是他更期待看秦元塘與駙馬比槍。

陳敬宗提槍上場,秦元塘也接過屬下拋來的武器,那杆隨著他征戰二十餘年的神威烈水槍,隕石鑄造的槍身漆黑如墨,精鋼混金的槍鋒寒光凜凜。

神威烈水槍一出,先引來周圍一圈喝彩。

華陽看著那修長鋒利的槍頭,渾身卻開始發冷。

兩人已經打了起來。

秦紀的槍法師從親爹,可同樣的槍法由秦元塘施展出來,速度與威力都遠勝秦紀。

陳敬宗神色凝重卻毫無怯意,攻時迅猛防時縝密,儘管漸漸落了下風,卻不慌不亂,仍能抓住機會反攻。

陳廷鑒站在元祐帝一側,何清賢挨著他。

見此,何清賢摸著胡子,滿眼讚許地點評道:“駙馬槍法不俗,更難得的是這份心性,勝敗乃兵家常事,但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對敗績以平常心待之,而駙馬才這般年紀閱曆,竟已能做到如此。”

陳廷鑒剛要替兒子謙虛幾句,何清賢忽然話鋒一轉,又誇起陳廷鑒來:“這都是你的功勞啊,駙馬有你這樣的嚴父,從小被罵到大,要麼被罵得越來越自卑怯懦,要麼被罵得越來越豁達無畏,而駙馬能被先帝看重選為駙馬,說明駙馬是天生有福之人,所以走的是後條路。”

陳廷鑒:……

一旁豎著耳朵偷聽的元祐帝悄悄翹起嘴角。

他太理解駙馬小時候受的苦了!

這邊低聲交談之際,演武場中間,陳敬宗忽然一個翻身跳躍,避開了秦元塘的槍。可就在他落地未穩之際,秦元塘的神威烈水槍竟然以常人難辨的速度方向一轉,直奔陳敬宗而去。

比武切磋,當然不能傷人性命,秦元塘這一槍意在挑飛陳敬宗的槍。

以秦元塘對陳敬宗身手的了解,他知道陳敬宗能感受到他的攻擊,也料定陳敬宗躲無可躲必然要束手就擒。

讓秦元塘目眥欲裂的是,這小子竟突地轉過身來,抱著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莽撞與桀驁,半邊肩膀迎上他的槍,同時一槍朝他刺來!

電光石火,秦元塘咬牙,心想他寧可挨這小子一槍弄得兩敗俱傷,也比他完好無損重傷駙馬觸怒陳廷鑒的強!

秦元塘是真的沒躲,陳敬宗的槍尖卻在刺破他衣袍的瞬間,停了。

眾人眼中的畫麵,便是駙馬爺單膝半跪在地,肩膀的雪白單衣漸漸被血染紅,他卻傲然一笑,手中長槍抵著秦元塘的心口,道:“我這一槍真的刺進去,大將軍會如何?”

秦元塘:……

你敢說,你為何不敢刺!這不是給我找麻煩嗎!

“你,你,切磋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較真!”

故意受傷已經來不及了,秦元塘一把扔了手裡的槍,比親手傷了兒子還痛惜地急急扶起陳敬宗。

他想照料陳敬宗,陳敬宗卻推開他,一手捂住傷口,目光直直地看向圍觀人群中的長公主,那張揚的神情仿佛在說:“看,我連重傷秦大將軍的本事都有,我與秦紀比又如何?”

隻是,他沒有威風多久,突然身形一晃。

“駙馬!”秦元塘驚恐地扶住了這塊兒燙手山芋!

華陽攥緊了手,當眾人朝她看來,發現長公主臉上有對駙馬的擔心,更多的卻是憤怒。

陳敬宗是她的駙馬啊,被人當眾傷成這樣,長公主能不生氣?

而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的陳閣老,早在秦元塘的烈水槍刺中親兒的瞬間便白了臉龐,此時更是踉蹌一下,被何清賢及時扶住。

元祐帝被姐夫肩上的血嚇到了,大喝道:“快傳太醫!”

一陣兵荒馬亂,陳敬宗被速速抬到離得較近的首輔下榻院落,眾人也潮水般跟隨而來。

但隻有元祐帝、華陽、陳廷鑒、秦元塘父子三個以及幾位閣老能夠一直跟進內室,看太醫為駙馬診治。

太醫先檢查駙馬爺肩上的傷口。

那裡全是血,華陽看得揪心,索性背過身去。

“萬幸萬幸,駙馬隻是失血過多,並未傷及要害。”

確定沒有性命之憂,太醫也鬆了口氣,清理完傷口趕緊先替駙馬止血。

秦元塘比陳廷鑒還急:“那怎麼暈過去了?”

太醫:“駙馬接連兩場比試,已經是強弩之末,再受此重傷,乃是力竭而倒,並無大礙。”

秦元塘冷汗淋淋。

陳廷鑒倒是恢複了鎮定,勸他道:“都怪駙馬年輕衝動,勝負心太強,受此傷與大將軍無關,大將軍不必過於自責。”

秦元塘剛要說話,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冷哼。

圍在床前的老少男人齊齊看去,就見長公主麵如冰霜,怒視陳廷鑒道:“閣老倒是看得開,假如今日受傷的是大哥、三哥,您也能如此淡然處之嗎?”

瞪完陳廷鑒,她又更冷地掃了秦元塘一眼。

秦元塘背後又是一層冷汗,光顧著跟駙馬的親爹賠不是了,忘了駙馬還有個長公主靠山!

陳廷鑒被長公主兒媳提點過很多道理,但無論如何長公主對他都禮遇有加,今日還是長公主第一次朝他發脾氣。

他捫心自問,就算是長子、三子受傷,隻要不是秦元塘故意的,他都會如此,絕非偏心老大、老三而冷落老四。

可長公主明顯是在氣頭上,這時候他說什麼都是錯。

陳廷鑒唯有躬身賠罪。

秦元塘更是朝長公主跪了下去,再次為傷了駙馬請罪。

華陽彆開臉,不予理會。

元祐帝隻好充當和事佬,替陳廷鑒、秦元塘說話,這事真的是意外,秦元塘沒有錯,陳廷鑒也隻是說話不中聽,安慰了外人卻忽略了姐姐的心情。

“你們都退下吧,人是我的,生死都與你們無乾。”

華陽走到床邊,背對著眾人道。

元祐帝最了解姐姐的脾氣,使眼色讓陳廷鑒、秦元塘等人先出去。

他們一走,裡麵就隻剩埋頭照顧駙馬的太醫,以及華陽姐弟。

華陽不想影響太醫,走到了屏風一側。

元祐帝跟過來,看見姐姐臉上有淚。

元祐帝呆住了,除了父皇駕崩那陣子,他很少見到姐姐哭。

就在他以為姐姐是太心疼駙馬的時候,姐姐拿出帕子,低聲啜泣道:“都怪我,如果不是那天我在城牆上誇讚秦紀,他哪裡會吃這飛醋?本來就是個莽撞的,今日為了爭一口氣,竟然連命都不想要了,還好他沒出事,真有個三長兩短,彆人會怎麼說我?史官又會如何寫我?”

元祐帝這才明白,原來姐姐是被這件事給嚇到了。

確實啊,陳敬宗真若死在秦元塘的槍下,追溯起因,必然會落到姐姐頭上,到時全天下以及後人都會詬病姐姐紅顏禍水。

元祐帝連忙安慰姐姐:“還好隻是虛驚一場,姐姐不要難過了。”

華陽委屈:“他這樣的性子,難道以後我還不能誇彆的男兒了不成?”

元祐帝:“……駙馬是太在意姐姐了,陳閣老的態度姐姐也看到了,駙馬長這麼大不容易,姐姐稍微對他好一點?”

華陽擦擦眼淚,垂首站了片刻,終於妥協道:“好吧,以後我注意些。”

元祐帝暗暗鬆了口氣。

當和事佬真不容易啊!

第164章

陳敬宗不知何時能醒, 元祐帝今日又還有事,華陽就叫弟弟先去忙:“你把陳閣老、秦大將軍都帶上吧,他們留下來於事無補, 這會兒我也懶得見他們。”

元祐帝理解:“那我們先走了,若駙馬醒了, 姐姐馬上派人知會我。”

華陽點點頭,卻又喚住已經走開兩步的弟弟,關心道:“沒嚇到你吧?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麵。”◇思◇兔◇在◇線◇閱◇讀◇

元祐帝臉上一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華陽眼裡還泛著水色,柔聲道:“你就是比姐姐高出一整頭,在我這兒也永遠都是弟弟。”

元祐帝又惱姐姐小瞧自己, 又為這樣的溫柔心裡暖融融的, 彆扭一會兒, 快步離去。

隨著他的出現, 院子裡傳來一陣喧嘩,都是隨行官員們在關心駙馬的傷情, 沒多久就消失了。

華陽繞過屏風, 看太醫為陳敬宗上藥。

血已經止住了, 傷處也灑了一層藥粉,太醫動作小心地幫駙馬包紮好, 紗布繞過駙馬的肩頸纏繞一圈。

忙完, 太醫回頭,躬身對長公主道:“長公主不必擔心,駙馬年輕體壯, 休養月餘便能痊愈。”

華陽:“勞煩您了, 先去休息吧, 有事我再叫您。”

太醫告退, 對守在外間的朝雲、朝月、富貴等人囑咐了一些照看之法。

聽著太醫也走了, 華陽坐到床前。

雖然紗布覆蓋住了陳敬宗的傷口,可傷口處的血紅仍然隔著紗布透了出來。

那麼長的槍鋒,一不小心,可能會將陳敬宗的肩膀刺個對穿,亦或是,如果陳敬宗迎上去時沒有看準,槍鋒便可能刺中他的要害!

陳敬宗悄悄睜開眼睛,恰好看見一對兒淚疙瘩從她的眼中落下,被他瞧見,她又迅速轉過身去。

陳敬宗傷在右肩,不好抬手免得弄裂傷口,他沿著床板平移手臂,移到她的身邊,用指頭輕點她腿側,低聲道:“明知道是裝的,掉什麼金珠子。”

華陽不語。

陳敬宗自說自的:“我可聽見了,你跟老頭子說,我是你的人,跟你比跟他還親。”

有他打岔,華陽心頭的酸澀漸漸平複下來,看他一眼,卻不知該說什麼。

陳敬宗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彆的不說,光是你訓老頭子那一頓,我這苦肉計就值了。”

華陽瞪他:“閉嘴吧。”

陳敬宗偏要說:“你那是裝的,還是真生氣了?”

華陽沉默。

該做戲的,也明白公爹就是那樣的人,不光是公爹,換成誰家長輩在當時的情況下都會那般開解秦元塘,可華陽知道陳敬宗明明可以不用受傷,他是為了配合她的計劃,也同樣是為了公爹與整個陳家才冒的險。

不知者不怪,可公爹那麼說,華陽還是生了一股無明業火,斥責公爹那句,她自己都分不清幾分是真,幾分又是做戲。

陳敬宗反過來哄她:“我都習慣了,不光對我,他對大哥三哥也是如此,隻是你沒看見而已。”

華陽按住他的手:“你彆亂動,仔細扯到傷口。”

陳敬宗:“大將軍這一槍,疼得我掉了半條命。”

華陽下意識地就去看他的傷。

陳敬宗:“你趕緊渡我一口仙氣,我就不疼了。”

華陽:……

陳敬宗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他那雙眸子明亮又帶著一絲戲謔,擺明了要占她心軟的便宜,可他的傷是真的,流了那麼多血,臉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