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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凰引 紫微流年 4400 字 6個月前

婪,安家一方豪族,大約享用慣了,見殿下大方就隨意了些,如今主人好轉,應當會來致謝。”

話音方落,外頭通傳安家的管事請見,李睿失笑,“這不就來了,恰如鄭先生之言。”

雲娘還未見過安家的人,心裡存著氣,拿定主意要將來人數落一番。

隨著門簾一挑,一個青年被引進來,他眉鋒如墨,狹眸精致,明峻而英銳,身形頎長健挺,氣質也很奇異,生如不羈浪子,神氣卻謙低和斂,令人一見就生出好感。

所有人都為之意外,一介家奴竟然這般出色。

李睿也很詫異,這人之前來求,似從灰溝裡爬出來,難掩的憔悴疲困,他也未多留意,沒想到休整後竟是如此。

青年恭謹行禮,聲音低沉如磬,“我家小姐的傷情已有好轉,多謝李公子慷慨相助,顧先生妙手回春,大恩銘感五內。”

鄭鬆堂拈須打量,想起安夫人好美男的傳聞,笑而不語。

李睿對這份恭敬很滿意,“不必客氣,請安小姐放心休養,有所缺的但說無妨。”

青年表現得格外知禮,“此前冒昧索要了許多,哪敢再度勞煩,待歸返沙州,我家主人必定十倍以謝。”

既然不是貪婪之徒,李睿和煦以對,“誰都有急難之時,小助無須在意,倒是陸管事忠心可嘉,安夫人當要重賞。”

青年應對謙和,“公子過譽了,份內之事,不值一讚。”

這人的氣質與談吐完全不似一個下人,夏旭仔細打量,突道,“你是習過武還是從過軍?”

陸九郎頓了一刹,決意一試,“好眼力,我確實從過軍,不然也進不了商隊。”

鄭鬆堂登時生出興趣,“難道是河西五軍的哪一支?”

陸九郎當然不會吐實,“玄水軍,混了兩年就退了。”

李睿原想敷衍兩句就打發了,聞言心頭一動,使了個眼色,“我曾經聽過不少河西軍的傳聞,可巧遇上陸管事,五軍究竟是什麼樣,為何如此之強?”

一個麵白體柔的男仆立時捧來圓凳,適時奉了茶。

陸九郎接了茶,目光在男仆身上一掠,方回了李睿,“難怪公子好奇,五軍的成份極雜,外人知曉不多。”

他心思靈巧,一邊娓娓說來,一邊察顏觀色,輕易窺出對方的興趣所在,從五軍說到背後的各大豪族,眾多部落,再說到與西域諸國的關聯,言語輕鬆趣致,聽得一乾人皆入了神。

鄭鬆堂行前對西域雖有了解,仍覺欠缺,此時與陸九郎之言印證,所得頗多,不禁大喜。

案上的茶水續了多次,從午後說到入夜,李睿才放陸九郎辭出,猶覺意猶未儘。

待人走後,鄭鬆堂不由感慨,“此人精通河西,機敏善言,做豪門家奴實在可惜。”

雲娘容顏殊麗,自出宮以來,外男一見無不失措,連對答都磕巴起來,獨有陸九郎形貌出眾,應對不俗,令她好感大增,接過話語道,“這有何難,一旦知曉殿下的身份,他定會毫不猶豫的投效。”

這人宛如上天送來的一般,李睿怦然心動,思了片刻,“先觀其言行,到了沙州再說。”

伍摧在外頭蹲得腿都木了,回去吃飯換了石頭來守。

石頭好容易等到人出來,趕緊湊前,“九郎耗了這麼久,可探出他們的來路?”

陸九郎一掃左右無人,低道,“不說這個,你去茅廁邊上躲著,隊裡有個仆人,等他來如廁,你細看有什麼特殊,小心彆給覺察。”

他詳述了那人的外貌,打發石頭去了,捺住興奮忖了片刻,回到幾人的住處。

這一方院子是鎮民的舊宅,屋子黃土壘就,茅草鋪頂,門窗低小,昏暗而簡陋。主屋住著韓七與嗢末女人,三個男人擠在廂房,有事一喚就能聽見,倒也相當方便。

夜色籠罩,主屋的小窗半支,透出油燈的暖黃,飄出嗢末女人的碎語。

陸九郎從窗外看去,韓七在枕上側頭聽著,眉間溫和,氣息寧靜,如幽暖的光。

嗢末女人在給她剪指甲,絮絮道,“我叫塔蘭,阿娘給我取的,意思是好運。”

韓七應道,“是個好名字。”

塔蘭鬱忿的抱怨,“但我沒遇上好事,離了村子一直流浪,三個男人全是短命鬼,還沒我的駱駝活得長。”

這確實不大容易安慰,韓七想了想,“以後不會的,到了沙州你可以找個長命的男人。”

塔蘭對她的建議很滿意,拋開了死鬼,“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你現在應該不會死了。”

韓七輕淺一笑,“韓明錚。”

塔蘭複念了一遍,生出好奇,“是什麼意思?”

韓七聲音低柔,“明明其容,錚錚其骨,算是一種祝願,和你一樣是娘給的。”

塔蘭頓時愉快起來,“那我們很像,你就是我的好運,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正好爐子上的羊奶溫熱了,她丟開剪子,端來給韓七喂下。

陸九郎倚靠著土牆,默然一念,三個字如在舌尖一滾,滋味綿長。

第55章 人如棋

◎不必指望,他不會回來了。◎

雲娘安排使女置上兩盤鮮甜的瓜果,配上新烘的胡餅,加上幾色果乾與肉脯,營造出閒敘的氛圍,待香霧從博山爐嫋嫋騰起,仆人也挑起門簾,迎入了來者。

李睿含笑一喚,“陸九來了,鄭先生昨日輸得不服,今日定要再戰。”

那次長談之後,陸九郎每日均被邀來,起初是為知曉河西之事,後來發現他不僅言語得趣,心思靈敏,還通曉雙陸、投壺、樗蒲,簸錢之戲,懂得辨香與品茶,甚至通絲竹之韻,竟是雅俗皆能,越發的刮目相看。

在李睿看來,此人的價值已經遠勝安家,收用之心更切,但試探總被繞過,也就不急於一時,權當個旅伴結納。

但凡陸九郎在,氣氛一定是歡愉的,眾人閒敘了一陣,鄭鬆堂拉著他鬥起雙陸,忽然外頭護衛來密報,李睿麵色微變。

陸九郎覺察有異,但對答均是耳語,顯然不欲被聞聽。

待人走後,李睿沉%e5%90%9f良久,似有些心神不屬,望了一眼陸九郎。

他心下更疑,又不便打聽,隻有佯作不知的行棋。

幾局過後,外頭驟然喧鬨起來,蹄聲雜亂,夾著模糊的呼喝,陸九郎聽出是回鶻音,神情劇變,霍然起身。

李睿此時方開口,“來了一支數百人的回鶻亂兵,外頭十分凶險,不可妄動。”

陸九郎衝出屋外,見商隊的一眾護衛嚴陣以待,刀劍出鞘,而鎮子另一頭煙塵滾滾,正是韓明錚等人的所在,驚得血脈俱凝,脫口道,“李公子,請救我家主人!”

李睿踏出來觀望,答得很冷靜,“當前情勢不利,商隊隻能自保,無法分兵。”

他以為將麵對陸九郎的苦苦哀求,誰知對方僵了一刹,居然不再說,轉身向外行去。

李睿一個眼色,仆從上前攔下,他作出關懷之態,“不可衝動,敵兵凶暴殘忍,此時出去絕無生理。”

雲娘也在一旁道,“你已為安小姐竭儘所能,主人若為此遷怪,大可另投彆主,不必為一份差事枉送性命。”

陸九郎垂下眼,片刻後道,“我有幸得公子庇護,自是感激無儘,但回鶻兵素來貪婪,未必肯放過商隊。”

李睿本來決意將人打暈也不放去,聽他如此識時務,放下心來,“你無需過憂,商隊護衛精良,縱是敵人來犯也能一戰。”

陸九郎卻道,“我既蒙公子大恩,怎能置身事外,願與眾護衛一同守衛,略儘薄力。”

李睿見他堅持,讓侍人引他去尋夏旭。

鄭鬆堂一直不言不語,待他離去後方道,“殿下有意如此,是打算借勢將他收為己用?”↓思↓兔↓在↓線↓閱↓讀↓

李睿默然,其實斥候來報時尚早,但思及安家女一歿,陸九郎難逃失主之責,再加以收留就成了施恩,索性將消息按了下來。

鄭鬆堂見他不答,歎道,“此舉形同迫陸九郎棄主,他若心懷主人,縱然被迫投效殿下,也難免暗懷怨恨;他若輕易棄主,就是一無義之人,殿下要來何用?”

李睿瞬時一怔,省覺過來,“不錯,是我想左了。”

鄭鬆堂知是這人太過出色,引得李睿動了盤算,然而人心至為微妙,越聰明的人,越不能以心計挾迫。

一名護衛忽然奔入,“稟殿下,陸管事突然打翻數人,衝出了商隊的圍護,我等未及阻攔!”

李睿神情難辨,不知是懊是惱。

鄭鬆堂暗忖,倒是個忠義的奴才,不枉殿下欣賞,隻是這一去,怕是難有性命了。

回鶻亂兵入鎮之時,伍摧恰好蹲在外頭曬陽,一見火燙屁股般衝回了院子,直吼出來,“回鶻兵來了!最多一刻就要搜過來!陸九呢?”

石頭正在提水,嚇得木桶呯然墜地,慌張道,“哪來的回鶻兵?九郎去了商隊還沒回來!”

商隊有大量軍衛,自然有一戰之力,但兩下已給回鶻兵隔斷,外頭的尖叫與哭喊由遠漸近,亂兵正在挨門挨戶的抄刮。

伍摧頭皮發麻,語無倫次的道,“完了,帶將軍跑吧,但敵兵太近了,一定會追上——”

石頭一樣手足無措,“將軍還傷著呢,大夫說不能顛動——”

屋內突然傳出韓明錚的聲音,“將院子抄亂,灶堂澆瓢水,從後門把軍馬放了,所有人撤到主屋的閣樓上。”

她的話語冰冷而鎮定,一言就穩住了神,伍摧和石頭趕緊行動,不多時院子一片糟亂,廚房散出一股濃煙,宛如給洗劫過一般。

主屋的閣樓黑洞洞的半人高,擱了些雜物,石頭托著韓明錚和塔蘭從木梯上去,伍摧放走軍馬也跟著攀上,抽了梯子用朽板蓋住洞口,亂兵已經到了牆外。

院門被凶猛的砸開,回鶻兵進來沒見著人,大失所望,把唯一的母羊拖走了,隨著亂兵一轟而出,隔院又迸出了慘號。

石頭和伍摧攥著刀柄,脊背滿布冷汗,這時才敢喘氣。

韓明錚給塔蘭擁在懷中,牽動傷處疼得臉色發青,她一直在靜聽,待確定附近沒了亂兵,極微的開口,“陸九郎每日都去商隊,是做什麼?”

石頭吞了下口水,用這輩子最輕的聲音回答,“不知道,那商隊很奇怪,大多是軍卒,李公子有個隨從蹲著尿,但沒有男人□□。”

饒是韓明錚一向聰慧,也沒弄明白,怔了好一會,“沒有是什麼意思?”

石頭發窘,不知該怎麼說,“九郎讓我去廁所瞧的,不是完全沒有,隻剩一半,像是給切過。”

伍摧跟著解釋,“商隊的頭領是李公子,陸九說他大約無聊,愛喚去陪著敘話,沒啥正事。”

石頭心裡慌得緊,“商隊那邊人多,九郎肯定安全,就不知能不能回來。”

伍摧喪氣道,“他一個人回來有什麼用,除非請商隊的來救,這麼多回鶻兵,我看人家不會冒險。”

裂開的牆縫透出微光,韓明錚靜了許久,目光淡遠,“不必指望,他不會回來了。”

半個鎮子嘩鬨無比,村人慘烈的哭號,回鶻兵紛亂的呼叫,宛如獸群的狂歡。

陸九郎死死咬牙,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