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1 / 1)

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568 字 6個月前

當年大司馬之死的真相並非虛言。

可他心中總覺並非如此簡單,方才阿綺的話也印證了這一點。

隻聽阿綺肅然道:“不錯。當初離開建康時,我心中有疑慮,遂派人留在那兒,暗中查探出了些事情。”

“陛下——並非先帝親子,而是太後與同泰寺那位南渡而來的高僧道遠私情所生。”

阿綺遂將當日自穀梁處得知的蘇後與道遠的私情、蕭明棠與道遠的關係等一一道來。

郗翰之震驚不已。

他先前隻以為蘇後母子心%e8%83%b8狹窄,為人多疑,行事不顧大局,隻圖私利,不堪為君,卻不知背後竟還有如此真相。

“想不到這對母子竟膽大妄為至此地步……”他心生感歎,不過一瞬,又忽然側目望她,“怎突然同我說起這個?”

阿綺抿唇微微笑了下:“郎君若想用此事做文章,也未嘗不可。”

郗翰之愣了下,隨即明白她的意思。

袁朔如今的優勢便是有天子在側,盤踞建康。若他此時將天子非先帝血脈一事說出,則可令蕭明棠再無天子威儀,令袁朔再無倚仗。

如此,本就混亂不堪的建康朝廷,就要土崩瓦解,輕易便可擊破。

然他沉%e5%90%9f片刻,終是搖頭。

“算了,此事先不必提。”

這回輪到阿綺詫異:“為何?郎君才經大戰,若有此事助益,豈非事半功倍?”

郗翰之輕歎一聲,揉了揉她微濕的發,親昵地%e5%90%bb她額角:“你願將此事告訴我,我已十分歡欣了。阿綺,我今日不用此法,與你當日不願告訴袁朔真相,是一個道理。”

若現在便捅破此事,勢必給蕭氏藩王有機可乘,屆時遭殃者還是百姓。

他既要奪這天下,不可避免戰亂與鮮血,便隻能儘力減少些傷害。

待他入了建康,再以非先帝血脈為由,廢棄蕭明棠,可免去許多災亂。

他一手輕托住她下顎,對上她清潤的眼眸,笑著問:“還是阿綺不信我能贏?”

阿綺哪裡還能不懂他的意思?

她笑著湊近去觸了觸他的唇角,柔聲道:“我信。郎君的為人,我果然未看錯。”

☆、相伴

夜裡, 二人一同去哄過念念後,便又回屋, 同坐案邊燈下。

郗翰之翻看著駐守北方各地軍中才送來的奏報, 又時不時提筆寫下幾句回複, 再往一旁鋪開的輿圖上做下標記。

阿綺則一手執筆, 垂著頭挺著背細細地描花樣。

她雖不擅女紅, 書畫卻是極好的, 描出的花樣精致秀美, 栩栩如生。

劉夫人總想親手替孫女做兩件精致繁複些的衣裳,奈何她針腳功夫雖好,卻不大會畫那些花樣。

阿綺知曉後,便親自提筆來畫,待畫好了,再交劉夫人繡上。

她畫得極仔細, 一筆一畫都流暢自然, 婉約靈動。

郗翰之將公務皆理完後, 也未出聲,隻微微後仰, 靠在兩個軟枕上,單肘支撐著出神地望著她。

阿綺毫無察覺, 仍微垂螓首, 凝神描摹,直至燈台上紅燭閃動,發出輕微的“嗶剝”爆裂聲, 她才抬眸看了一眼。

這一看,卻一下撞入一雙含笑的漆黑眼眸中。

她微微一怔,隨即雙頰便紅了,斜睨他一眼,溫聲嘟囔:“郎君看著我作甚?”

郗翰之見她如此嬌態,與先前的冷若冰霜已有了天壤之彆,心中愈發甜蜜,然又恐她羞惱,忙收斂目光,落到她眼前的花樣子上,問:“這是給念念做衣裳用的嗎?”

阿綺擱下筆等墨跡乾,點頭道:“不錯,我繡工不好,做不了那樣精巧的東西,隻能畫些樣子,交母親去做。”

郗翰之這回卻奇了,挑眉道:“我記得你先前呈給母親的那些衣物都甚華美,針腳細密,繡紋繁複。”

話音落下,阿綺麵頰更紅了,輕咬了咬下唇,覷他一眼,低聲道:“那都是阿姊替我做的。”

說來也怪,她生在世家,論書畫禮儀,樣樣都是好的,偏女紅這一樣,總有些不得要領。

郗翰之知她羞怯,也不多玩笑,隻心底暗笑著,憐愛地伸手去摟她,道:“說起你阿秭,數日前我還曾收到了孫使君的信。屆時我往建康去時,他會領三萬人攻沅陵,助我一臂之力。”

沅陵位於荊州,而荊州則是袁朔發跡之處,可謂其身後最大的倚仗,若孫寬能出手,不必大軍壓境,隻需令荊州生亂,便已能令袁軍分心。

阿綺眼神一亮,道:“想來是先前郎君在寧州時,曾幫過僚人們,才能得此助益。”

寧州雖廣,卻鮮少參與江東腹地的爭鬥。比起爭權奪利,僚人們更願意圈地安居,不問外事。若沒有那些僚人首領們的首肯,孫寬即便身為寧州刺史,恐怕也難調動那三萬人馬。

郗翰之亦想起去歲在寧州所曆之事,漸漸生出幾分感慨:“細算來,我當感謝阿綺才是。若非是你,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去那裡。”

實則他亦十分感謝崔萱。

前世的夢境中,便是崔萱將他延至廣濟寺中,當著他的麵,一字一句如利劍般戳開血淋淋的真相。

隻是那些痛苦的過去,他實在不願她再想起,是以話到嘴邊,又堪堪收住。

阿綺自他懷中退開,取了把銀剪輕挑燈芯,聞言想起先前寫去寧州的信,心中一喜:“孫使君既要來,定會將阿姊也一同送來,她說過,過一陣會來瞧我。”

郗翰之不滿懷中的人離遠了,又湊上前去,伸手把她扯回來,梏著她的腰際,將她衣襟扯開些,一邊親昵一邊含糊道:“那樣最好,不但你能有個伴,念念也能有伴……你們姐妹兩個在一處,我與孫使君也可少些擔憂……”

阿綺起先聽了還認真地思索,可因他動作越發揪扯不休,她的思緒也跟著癱軟如水。

成婚數年,連女兒也已出生的二人,直至今日,方體會到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柔情蜜意。

……

接下來半月時間,郗翰之安心留在壽春,陪伴母親和妻女。

初時,北方每日都有數封奏報快馬傳來。冬日農閒,草木凋蔽,魏、涼二國有數地存糧告罄,時常有尚保留遊牧習性的數千騎兵侵犯邊境,擄掠糧食人口。

幸好自攻下後秦後,郗翰之便命各邊地城池加緊修築城防,經數月修繕,各地城防堅固,又加緊造了不少□□,這才擋住了胡人的數次進犯。

而京口和建康的形勢,亦每隔三日便有信傳來。

因袁軍中風寒蔓延甚快,已有數百人因此而亡。為替將士們醫治,如今軍中急缺專治風寒的幾味藥材,一時連帶著京口、建康乃至會稽等地的藥材都緊缺起來。

時貴族世家中,多擁田產莊園無數,如藥材等,也皆由自家莊園所產。若是往常,此時當有不少世家願將家中存貨低價售與朝廷以救市,可因著先前的爭鬥,如今世家間對袁朔頗多不滿,自不會在此時慷慨解囊。

袁朔無奈,隻得自袁氏族中入手,同時又派人往南北各處再緊急調配。

郗翰之看準時機,命手下曾詡往建康與三吳腹地安插人手,暗中放出風聲,言袁朔逆天而為,此番京口軍中之疫,便是其遭上天降罪所致。

捕風捉影之事,天下太平時自無人相信,可在這等微妙之時,卻一下被有心人聽進心中去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原本就對袁朔有所不滿的士族們聽說了如此傳言,竟紛紛暗中倒戈,其中甚至有人私下給郗翰之贈禮送信,以試探其態度。

郗翰之早料到此結果,隻將這些來信贈禮者一一記下,至於信件,則皆擱置一邊,金銀贈禮亦原封不動地送回。

他亦不過是試探建康情況罷了,那些已暗中動搖的,日後便能輕易拿下,此刻記下了,到時部署時便能心中有數。

他出身寒門,早已看不下去如今朝局被士族們把持,人人隻為自己,為家族謀私利,卻不思百姓安危,不顧家國尊嚴,如此情形,若他有朝一日真能掌權,又如何會再聽之任之?

袁朔之錯,便在於仍將希望寄托與早已腐壞的士族們身上。

他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隻是其中一封來信,他卻不得不留下斟酌一番。

原因無他,那人是阿綺的堂兄,侍中崔淮。

崔淮因頂著崔姓,借其叔父崔恪嶠之名,在此次諸多士族起落翻覆間,巋然不動。

可是他為人剛愎,在仕途上頗有野心,卻又無甚才用,在袁朔手下亦不得重用。想來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又惦記著有堂妹阿綺在,到底是結了親的,這才寫了信來。

郗翰之記得當年在建康時,崔淮因親妹妹崔萱的婚事對阿綺生出不滿,其夫人更曾當著阿綺的麵出言不遜,他們夫婦離開時,崔淮也置若罔聞,未見任何不舍,甚至不許崔萱親自相送。

如此看來,阿綺與這位堂兄看來並不親厚。

可饒是如此,他這個作夫君的,也不敢擅作主張。

思量片刻,他終是未將那封信留在一堆縑帛之間,而是疊好收入懷中,一同帶著回了府。

……

夜裡,待陪著念念玩一會兒,將其哄睡了,又帶著湯餅在院中走了兩圈,二人方一起回隔壁寢房中。

如今郗翰之也不單獨往書房去了,每日在府中時若還需處理公務,也會留在寢房中與阿綺在一處。

阿綺夜裡有時讀書,有時也會提筆寫字作畫,二人時常一起伏案,氣氛總是靜謐而和諧。

今日恰好並無公務,待二人梳洗過後,一同靠到榻上,郗翰之便將袖中的信取出,交至阿綺手中:“你堂兄給我來了信,我想這是你的親族,不論從前有過什麼不愉,總得教你看一看。”

阿綺正坐在妝奩前,才往發上抹了層薄薄的桂花油,此刻秀發垂墜,光澤柔順,幽香宜人,令郗翰之心中一動,不由便掬起眼前一捧烏發,湊近鼻尖輕嗅。

阿綺聽到堂兄的名字,眉心便微微凝起,倏然想起離開建康前的那一段不快。

整整三年不曾往來,偏在此時來信,其意圖並不難猜。

先前阿秭在信中也曾提過,堂兄鮮少往寧州去信,阿秭生子時,亦未見其去信道喜,更彆提給孩子的贈禮。

阿綺接過那信迅速瀏覽一遍,果然與她所料相差無幾。

崔淮信中未言有什麼事,隻如尋常問候一般,可其中攀附討好之意亦顯而易見,分明是趁著此時局勢不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