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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494 字 6個月前

要我給些回報,本是人之常情,我何必自命清高?”

郗翰之一怔,心緒複雜難言,既是自嘲,更有隱隱的失落。

原來她不過將這一切的溫柔情意當做交換而已。

每當他以為她已有所鬆動時,她總是適時地提醒他,長路漫漫。

黑暗中,他無力地仰麵臥到榻上,含著苦澀與隱隱的心涼,問:“你既求一處庇護,若今日護你的不是我,換做彆人,你是否也如此毫不猶豫的與他交換?”

阿綺久未說話。

她心中隱隱明白,若換做彆人,譬如蕭明棠,她絕不會如此。

郗翰之見她沉默,便當是默認,原本苦澀的心底竟生出幾分怒意,即是對她,亦是對自己。

“你就這樣不愛惜自己?”

責問的話語脫口而出。

阿綺卻是冷笑一聲:“郎君要我如何愛惜?是為了郎君守身如玉,自毀容貌,還是自儘而亡?換做是你,難道會如此嗎?”

“你我分明都明白,如此世道,我一女子,若無依靠,注定下場淒慘,若真有這一日,我走投無路,攀附了他人,亦輪不到郎君置喙。”

她的話語直白而慘痛,生生將他帶回前塵舊事。

那個曾被他拋棄的結發妻子,便是被人當做禁臠,囚在佛塔,從此深陷苦海,不得解脫。

郗翰之抬手,覆住雙目,一片頹然。

“你也不會落到那一步的。”

“隻我在一日,便定會護你周全,斷不會令你受彆人的折辱,無關利益,更不需交易。”

“便當是我虧欠你——和大司馬的恩情。”

☆、回府

這一路順流東去, 經洞庭,沿江入豫州, 比來時快了許多, 未有半月, 便已棄船乘車, 到大彆山麓附近。

自那夜後, 郗翰之也不知是否刻意避著, 一下變得十分忙碌。

在船上時, 每日從早至晚都在艙房中,不是與心腹部將一同商議接下來的部署,便是執筆書信,遙掌豫州軍政,下船後,更是每日間消息往來不斷。

然每日深夜回屋, 阿綺都已睡了, 他仍與她同眠, 偶爾趁她睡熟了,更會悄悄摟她入懷, 至第二日清晨,又趁她醒來前, 早早離去。

二人間的那層窗戶紙既已捅破, 阿綺見他未有過分強迫,無度索求,遂也不再執意抗拒, 隻是仍如從前一樣不假辭色,冷眼相待。

數日後,終至壽春。

刺史府中,劉夫人已有兩月未見兒子,自是想念不已,早早便領著紅夫一同在屋裡等著,一聽說兒子歸來,更是親自拄著拐往門邊去迎。

然二人等了半晌,遠遠的終於見廊下有人行來,卻隻阿綺一人。

劉夫人麵上慈和的笑頓時僵住了,一雙渾濁的眼四下看了又看,確認未見郗翰之身影,隱隱露出失望神色,隻得引阿綺一人進屋,悻悻道:“兒媳來了。”

她麵上雖還留著幾分勉強笑意,可與阿綺離去前的熱絡溫和相比,已然多了些生澀。

阿綺自然也察覺了劉夫人態度的變化。

她隻側目望一眼一旁的紅夫,便神色如常地衝劉夫人行禮問候,知她盼著郗翰之歸來,遂道:“方才衙署中來人,將郎君請走了,大約傍晚時才會歸來。”

一旁跟隨而來的仆從亦回道:“正是,方才郎君特遣仆來向老夫人陪不是,實在是因衙署中有些急事,才未歸來先看一看老夫人,傍晚時定會回來,親自陪著老夫人用晡食。”

劉夫人聞言,這才徹底開顏,連連道好,命那仆從退下後,方又轉向阿綺。

她似也意識到方才的態度不妥,遂緩下神色,略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後,又道:“兒媳此去,數月未見,我竟有幾分不習慣了。你堂姐可一切都好?”

阿綺一一應承著,提起堂姐,唇邊不免也帶了笑意,點頭道:“阿姊一切都好,不久前才生了一子,眼下正修養著。”

一聽說生子,劉夫人亦跟著眉眼笑開,道:“你堂姐是個有福氣的,頭一胎便生了兒子,往後再要生養,也能更順些,不枉你這樣遠地趕去看她。”

說著,望向一旁始終未出言的紅夫:“你當日也是一樣,順順利利地便生了田兒。”

提及幼子,紅夫笑著的麵上閃過一瞬僵硬,緊接著,便作羞澀狀垂眸,狀似不經意望向阿綺,道:“老夫人快彆說我,說起來,表兄與表嫂成婚也有些時候了,興許過不了多久,老夫人便可抱上孫子了。”

劉夫人一聽,心中一動,忙望向阿綺:“細算下來,你與翰之成婚已近二載,便是咱們到壽春,也已近一年,先前翰之忙著戰事,在府中的時日不多,倒是此番你往寧州去,你二人朝夕相處著——”她說到此處,將聲音壓低了些,“你可有消息了?”

話音落下,一旁的紅夫也下意識抬眸,緊張地望過來。

阿綺望著劉夫人滿懷期盼的眼神,默默垂首,搖了搖頭。

紅夫悄然舒了口氣。

劉夫人眸中是顯而易見的失望,然到底還顧念著兒媳的心情,拉著她手勉力安慰道:“莫急,我也不是催促你們,隻是我想著翰之年歲也不小了,才略問一問。好在你還年輕,從前又金尊玉貴地養著,定很快便會有好消息。”

阿綺始終垂著頭,望著握著她的那隻枯瘦粗糙的手,沉默片刻,慢慢將手抽出。

“隻怕要教婆母失望了,因母親當年是早產,兒媳自小體寒,恐怕難生養。”

……

因才是正月裡,天暗得很早,郗翰之傍晚自衙署歸去,到府中時,天已全黑了。

仆從們正點燈,見他歸來紛紛躬身行禮。

他才自弋陽處理了些事歸來,又令心腹部將們這兩日加緊練兵,隨時準備出征,此時歸來,想起要見到闊彆多時的母親,心中柔軟,素來堅毅的麵容也多了幾分暖色,看得仆從們也不由笑起來。

然他這一份難得的溫和,卻在見到麵色有異的劉夫人時,一下消失了。

屋中,劉夫人與往日一般,早早將飯食都備好,等著他歸來。

可她仿佛懷著心事一般,連他進屋都未曾察覺,隻兀自盯著飯食間嫋嫋升起的熱氣發愣。

“母親?”郗翰之不由蹙眉,行到近前,出聲提醒。

劉夫人聽這一聲喚,這才回神,忙擠出幾分笑容,拉著他坐下,親手替他盛飯,道:“翰之歸來了,忙了一日,又是趕路又是處理公務,定餓了吧,快吃吧。”

郗翰之雙手捧著接過,又提劉夫人盛了些。二人心不在焉地吃了,他方問:“母親,今日可是出了什麼事?”

劉夫人召了婢子來將碗盤收拾走,又將旁人遣退,方輕歎一聲,滿目擔憂,道:“翰之,我今日才得知,兒媳她——她似是不大能生養的,你可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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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翰之麵色漸漸沉了,沉默半晌,問:“母親如何知曉?”

劉夫人見他麵色不愉,忙將白日情形說了一遍,道:“你莫怪我多話,實在是無意間得知的,若非紅夫恰提了一句,隻怕我還未必知曉。她倒是個坦率的孩子,不曾隱瞞,竟是全都告訴我了。但這要如何是好呀?”

郗翰之心底苦笑。

阿綺哪裡隻是坦率?她是根本不在乎此事。

隻是這樣的話,絕不能告訴母親。

他隻故作輕鬆道:“母親彆急,她雖是這麼說的,實則卻並沒有這樣嚴重,大約是怕母親期待太高,日後著急,才如此說。她隻是稍有體寒之症,這麼多年都有藥石養著,已好了許多,並無大礙。兒子亦憐惜她,顧念著她年紀仍小,不急著此時便要生養,再過一年半載,也無妨的。”

他此話並非全是虛言,當日他問阿綺身邊婢子時,雖道她的確有體寒之症,卻未言及會難生養,此事從來都不過是她的一麵之辭罷了。

況且,他始終記得,前世她之所以兩年未有所出,亦另有隱情,隻是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曉。

劉夫人聽他這樣說,方有些將信將疑,道:“果真如此?你莫為了教我寬慰,來誆騙我。”

郗翰之篤定道:“兒子不敢欺騙母親。母親且想想,民間貧苦人家那樣多的女子,甫一出生,便吃不飽穿不暖,至六七歲時,便隨著父母或在田間勞作,或在家中織洗,一年裡浸在雨裡雪裡的日子甚多,她們無上好的藥材與厚實的衣物,即便都是足月所生,恐也多有寒症,她們嫁人後,尚能生養,如阿綺那般的,一切供養皆是最上等,又如何不能?”

劉夫人愣了愣,仔細想了想,隻覺有幾分道理。

郗翰之見她暫且信了六七分,遂不再多說,隻囑咐道:“母親平日在府中,也莫與阿綺多提此事,免得教她傷心,其餘的事,交給兒子便好。”

劉夫人點頭應下。

郗翰之想起近來所忙之事,又歉然道:“母親,這兩日我收到了蜀地的消息,如今時機已成熟,大約再有幾日,便又要出征了,不能長伴母親左右,是兒子不孝。”

劉夫人雖也盼著兒子常在身邊,可也不願阻兒子的前程,隻搖頭道:“胡說,翰之從來都是最孝順的孩子。母親留在府裡,每日吃得好,穿得好,已是佛祖恩賜了,再不敢有彆的奢念,唯盼我兒來去平安。”

郗翰之微微躬身,燭火照亮他半張麵孔,看來十分恭敬而篤定:“母親放心,兒子行事,從來謹慎,皆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方一擊而中,絕不會有差。”

劉夫人連連點頭,母子二人又說了些話方休。

郗翰之自母親屋中離去後,並未回房,卻是先往書房中去,召來劉澍恩,問:“可去問清了,這數月裡,府中可發現過什麼可疑的人或事?”

劉澍恩知他要問起,歸來後,未隨他往衙署去,先將事辦妥了,此刻早已了然於心,答道:“府中人進出,並未見可疑的,這些時日來,往來的書信,除了老夫人與郎君外,便隻有陳娘子往娘家送的信。昨日建康宮中,有陛下送給夫人的信,信中內容已抄錄在此。”

他自袖中取出縑帛遞上:“信已送至夫人手中,夫人並未有回信送出。”

郗翰之接過匆匆閱覽。

信中不過是說了些近來建康風物,並無其他重要的事,隻尾處略表了思念與盼回信之意,令他心中稍有不悅。

他冷哼一聲,將縑帛燃儘,又問:“繼續盯著。可還有事?”

劉澍恩點頭,的確還有一件事:“使君可記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