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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雀嬌養記 山間人 4538 字 6個月前

郎君了。”

孩子似有所覺,雙眸微睜著,手腳都跟著蹬了蹬。

阿綺望著眼前連皮膚間的紅色都未褪去的小小嬰孩,滿心好奇,想伸手去抱,卻又恐拿捏不當力道,傷了那小小的孩子。

%e4%b9%b3母見狀,笑著教了她如何抱,便將孩子交到她手中。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輕輕捧在懷裡,垂眸望著孩子皺作一團的小臉,隻覺心中一暖,眼底慢慢濕了。

%e4%b9%b3母笑道:“娘子學得十分快,想來日後定也是個好母親。”

阿綺聽入耳中,卻未說話,隻怔怔地望著繈褓中的嬰孩,滿心柔軟。

她這輩子,大約沒有這樣的福氣了。

前世的她曾因此自傷自憐,遺憾無比。可如今的她再想起此事,隻覺慶幸。

若孩子生來便沒有恩愛和睦的父母雙親,她寧願不要孩子。

二人在屋中走了兩步,微微搖晃著讓孩子入睡,才行至外間,卻聽%e4%b9%b3母壓低聲呼:“使君來了。”

阿綺應聲抬眸,隻見郗翰之不知何時已到了門外,正神色複雜地望著她。

☆、肺腑

四目相對, 二人一時都沒說話。

阿綺側過眼避開他視線,抱著孩子轉身入了內室, 輕輕放在小小的床鋪上, 將繈褓掖緊些。

%e4%b9%b3母立在外室, 充郗翰之笑著輕聲道:“今日小郎君得平安出生, 多虧了有使君與阿綺娘子在。婢方才觀阿綺娘子與小郎君仿佛是天然的親近, 日後定是個好母親。”

郗翰之聞言, 想起夢中之事, 心口一陣劇痛,隻得勉強笑了笑,輕聲道:“但願吧。”

片刻後,阿綺出屋,悄聲告知%e4%b9%b3母孩子已重新入睡,方隨郗翰之離去。

二人一路無語, 直行至庭中, 方駐足。

這一處庭中, 因崔萱生產,昨夜與今晨都人來人往, 處在一片驚惶與憂慮的氛圍中,如今事情過去, 經仆婢們的收拾, 早已重複清淨,再不見一絲淩亂嘈雜的痕跡。

阿綺踏著柔軟的土地,問:“郎君可是要歸去了?”

算算時日, 此時距離先前郗翰之攻下南燕已三月有餘。南燕已歸入晉室版圖,郗翰之之勢力也驟然強大許多,處於西麵的巴蜀一地應當要有所動作了。

在她記憶中,平定南燕不久,郗翰之便領兵西去,又打下譙蜀,置益州。

隻是近來僚人受災,又逢堂姐生產,她一時未能顧及旁的。今日堂姐已然生子,她心中大石落下,方才想起。

郗翰之未料她竟一下便猜到,稍有詫異,點頭道:“不錯。譙氏立國不久,根基不穩,此刻正是好機會,待開春天暖,便可將其鏟除。”

他自壽春南下前,早已命曾詡往蜀地部署人手,將當地地形暗中考察。

蜀地因地勢之優,素來易守難攻。譙氏並無太深的根基,先前隻是趁著晉室忙著抵抗鮮卑南下,無暇旁顧而在蜀地立足。如今南燕之困既解,他正可放手拿下蜀地,待摸清了大致地形,便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便在方才,他才收到曾詡自蜀地傳來的消息,言先前受袁義丘之事牽連而潛逃的弋陽內史婁景,經這數月的追擊,已然尋到其蹤跡,目下正在蜀地,受譙氏庇護。

如此,恰給了他這最後的一陣東風。

他可借捉拿婁景的借口,領兵西去,上報朝廷時,即便眾臣有意為難,一時也難奈他何。

隻是如今他必然要北上歸去,卻不知阿綺是否願與他同歸。

想起近來二人絲毫未有起色的關係,他心中惴惴,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佯裝平靜,沉聲問:“阿綺,你可願跟我回去?”

阿綺抬眸望他一眼,並未說話,白皙的麵容映在冬日暖陽中,透出如玉的光澤,清冷淡然。

郗翰之隻覺心漸漸沉下。

“我知你與堂姐情誼深厚,不忍分離,也知你對我心存陳見,”他抿唇,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可你到底仍是我妻——寧州與蜀地相連,恐到時波及,你若隨我歸去,留在壽春,我方能護你周全。”

說罷,他眼眸一眨不眨望著她,隻盼她能稍稍點頭。

身為地方封疆大吏,麵對朝中士族眾臣也罷,戰場上的千軍萬馬也罷,他從來果斷堅定,毫不畏懼,何曾這般心中沒底?

便在他以為她要拒絕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極乾脆的“好”。

他既驚且喜,唇邊克製不住地勾起笑意,方要開口說話,她已經轉身離去,道:“既要歸去,郎君定還有事要安排,我且去收拾行囊。”

她自然也想長留寧州,可她心中清楚,身為郗翰之之妻,此時留在此地,隻怕要給尚未站穩腳跟的孫寬招來麻煩。

況且,她也記得,如郗翰之所說,蜀地之事,的確會波及寧州,到時孫寬亦要借勢取得寧州刺史之位,那時恐無法顧及她。

權衡之下,的確該先隨郗翰之回壽春。

……

接下來三五日裡,因天已放晴,陰雨消散,城外僚人們的情況也好了許多,除了先前的傷者外,已無新添的。

山中家園雖毀,城外暫搭的草屋等也可暫住口糧等則由孫寬開倉調撥,兼幾位首領帶著族中身強力壯,未曾受傷者,回山中尋廢墟縫隙中餘下的糧食。

局勢已然穩定,郗翰之便將劉澍恩等人暫且召回,預備在萬壽稍休整一日,便即刻啟程歸去。

僚人首領們因先前郗翰之出手相助,正對他十分敬服,聞他將去,當日夜裡便與孫寬一同設大宴,為之踐行的同時,更表謝意。

恰好近來牂柯郡中的兵將與差役都已多日未曾休息,百姓們因感念其救助,自發將家中飲食酒水奉上。

數千將士與差役們便聚集城外營中,卸下近來連日奔波救人的重擔,於晴朗夜色下烹羊宰牛,舉酒暢飲,直至月上中天。

酒酣時,孫寬避開旁人,舉杯至郗翰之身邊,拱手道:“那日阿萱生產時,我身為夫君,卻未及時趕到,至阿萱母子命懸一線,多虧有使君與夫人在,才救了阿萱……”

他說話時,從來肅穆的麵上竟隱隱現出動容之色,眼眶中更是有些溼潤。

“使君與夫人與我皆有恩情,日後定報之。”

說罷,他將杯中烈酒一飲而儘。

郗翰之望著這個與他歲數相當,出身相仿,已然漸嶄露頭角的年輕男子,目有感慨之色。

“內史當日為求去崔家女郎,曾放棄了已在會稽郡中累計兩年有餘的聲望與勢力,更受崔家數度為難,可猶豫後悔過?”

孫寬已然飲得有些醉了,聞言輕笑了聲,眼中露出幾分感慨與慶幸。?思?兔?網?

他搖頭,抬眸望著高懸的明月,低聲道:“我這輩子,起於寒微,這條命亦是阿萱給的,此生能娶到她,已是萬幸,又如何敢後悔?”

他毫不掩飾內心所想,道:“我與使君不同,雖少年時也曾有過一展宏圖的大誌,然早已因後來的苦痛與悲慘,放下了家國天下,而今所願,不過是攜家眷一同安居一方罷了。”

說著,他望向郗翰之的目光中,漸漸多了幾分崇敬與篤定:“料想如今的朝中,大多朝臣與我所想,並無二致,便是天子與太後,也是如此。

“多年前士族狼狽南下時,人人都懷著有朝一日收複故土,重返中原的壯誌,然而四十年了,未嘗有一人曾實現這樣的宏願,而從前被胡虜驅趕淩|虐的苦痛,仿佛也隨著歲月遠去而漸漸減輕,士族們的意誌,早已被江東的安逸與繁華消磨殆儘,如今再提北伐,也難再激起士族們的鬥誌。他們生恐一旦興兵,眼前擁有的一切也會岌岌可危,更怕一旦成功,再度北上時,從前掌握的權柄與財富,將重交彆人手中。”

朝中欲偏安一方,不敢興兵者眾,卻無一人敢如孫寬一般,如此坦然直言,毫不避諱。

郗翰之雖從來唾棄那些好無骨氣的士族,麵對孫寬的坦蕩,卻生出幾分欽佩。

人各有誌,本不必強求,這個道理,他自幼時便明白,如孫寬這般,既無此宏願,便不擋旁人道,更不打壓陷害異己,隻在官位上恪儘職守,亦是種難得的%e8%83%b8懷,無可厚非。

隻是,對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那些搜刮百姓膏腴,卻昏聵無用,忘卻根本,甚至暗中阻撓有誌之士者,他實不能容忍。

尤其眼下,晉室君臣間,早已忘了過去的恥辱。

他飲下杯中酒,道:“不錯,可他們都忘了,北方的土地,本是屬於漢人的,那裡尚有無數同胞仍受胡人欺壓,每年曆經千難萬險南下的流民數以萬計。他們更忘了,北方的胡人占了中原,也不會覺滿足,若不厲兵秣馬,明日晉人便要亡國。”

孫寬聞言,笑中更多了幾分敬重:“手握權勢富貴,還能體恤北方流民,還能憂心國祚者,少之又少。私以為,這便是當年的崔大司馬,為人追捧也罷,為人嫉妒也罷,皆是因此。崔公生來便居高位,卻時時舍己忘我,未嘗有一日忘卻受苦的百姓。

“觀其他士族,便是看來頗具野心的袁朔,也不過是要鯨吞江東罷了。若有朝一日他要北伐,那也不過是為了借此揚威,好讓他篡權奪位更順理成章罷了。唯使君,是當真承崔公之誌的。

“我自認無這等宏圖與韜略,唯願使君日後得償所願。日後若我力所能及處,定會襄助,絕不推辭。”

說罷,又是仰頭飲下一杯。

他為人素寡言,鮮少這般吐露心聲,今日隻因感念郗翰之之恩情,又多飲了些酒,方說了些肺腑之言。

郗翰之聞言,卻是怔在原地,許久回不過神來。

孫寬早已被其他將領又拉去飲酒,他仍坐在遠處,仰目望著天邊明月。

從前他年少時,隻仰慕崔大司馬的高潔與%e8%83%b8懷,直至後來知曉其為太後所害,方恍悟,這世上,越是不染塵埃的高尚之人,越是要承受旁人暗中的嫉恨與詆毀,而崔大司馬從來都奮不顧身,願做那個孤勇之人。

他既要承崔大司馬之誌向,便也要義無反顧做個孤勇之人。

隻是他忘了,與他一同立在風口浪尖的,還有阿綺。

她與旁人是全然不同的。

她雖身在士族,在太後那般歹毒人物身邊長大,卻從來純粹如初,始終秉承著其父的教導與意誌。不論是他夢裡那個溫柔順從的她,還是如今這個冷淡疏離的她,她一心支持他北伐的心,始終如出一轍。

她善待仆從,體恤百姓,深明大義,分明是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