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地聽著隔壁動靜。
樓板是木頭製的,走動本就有聲音,但隔壁的腳步卻似被刻意壓製了下來。
出於習慣,沈瓔提起了幾分警覺心。
但隔壁又沒了動靜,她頓一下,繼續洗臉。這時候有人說話了:“此地安全嗎?”
這聲音冷冽沉厚,一聽便讓人聯想起粗壯身材的漢子。
沈瓔情不自禁地放下帕子,看了眼盆裡晃蕩著的水,麻溜地解下外衫卷進去掩住水麵,而後藏入床底,抓住床底板,貼在床板下。
一會兒房門被敲響,聲音也響起來:“有人嗎?借點茶葉。”
正是先前那道聲音。
沈瓔屏息未語,接而不久,便有人推了門,腳步聲緩緩挪進來。聽聲音,是四處查看了一圈,而後停在床前不遠,站了站之後又快步出去了。
房門依舊被關上。
沈瓔直到那腳步聲又入了隔壁,才鬆手下地。
出了床底,她挑著了牆壁柱子的一點縫隙,貼耳聽去。
“兩邊隔壁人都不在。什麼情況?快說吧!”
“四處不見人影,我覺得人還活著的可能性不高。他眼睛原本就被毒瞎了,不能視物,又中了那麼多劍,還能留下命來也是奇跡了!
“更何況,我今兒見著了武寧侯淩晏,當日被撞翻下山的馬車確認是淩家的表姑娘,後來霍溶不見了,那丫頭也不見了。
“但今日我見著淩晏身邊有個丫頭,看來應該是那姓沈的丫頭不假!她既然出現了,更能說明霍溶死了!”
“不能想當然!得徹底弄清楚!五爺要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而不是一個‘應該’!”
“那我能怎麼辦?!這通州犄角旮旯那麼多,真死了這麼多天,怕是屍骨都被獸叼了,我上哪兒找去?!”
隔壁出現了靜默。
但緊接那漢子聲音又篤定地響起來:“不是說淩家的表姑娘沈瓔跟他一起失蹤的嗎?既然沈瓔出現了,那就去找她問問!”
“這怎麼問的出來?人家一個大姑娘,還是侯府的千金,她還能跟咱們承認跟個男人一起失蹤?”
“你不會想辦法嗎?!”
那漢子語氣又加重了,“統共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你們連她都奈何不了?!”
對方似乎無話反駁,沒吭聲了。
沈瓔聽到這裡若還不能明白也太傻了,原來那個少年叫霍溶!而這些人居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
但回過神來她又咬起牙來,知道這倆家夥憋著壞水,沒想到還把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
她也不動聲色,依舊耳貼牆壁。
“可是淩晏也在這裡,我總覺得這事不好下手。我們惹不起武寧侯府。”
“武寧侯府算什麼?你忘了五爺什麼身份?那霍溶已然成年,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被召回京城封王開府,到時候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子了,哪裡還有這樣好的機會再弄死他?!”
那邊聲音雖低,但沈瓔卻聽清楚了!
宮裡皇子幾個她清楚得很,眼下該之國的都之國了,年紀小的都還在宮裡養著,這裡怎麼突然又出來個皇子要封王開府?
而且,居然還是那個她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少年?!
她被這消息炸得有點懵,聽到隔壁房門響,她又迅速來到房門口,開啟一絲門縫往外看去。
隔壁出來兩個人,均作尋常打扮,麵上看著毫無異樣,但眼底隱現的精光卻暴露出他們的戾氣。
淩晏回來的時候沈瓔還在房裡坐著。
這麼重要的事情她當然選擇稟報。才找到了侄女、又跟老友敘完舊,還沉浸在舒適心情裡的淩晏乍然聽聞隻當她在胡謅。
直到她一再強調,又等到派出去跟蹤的護衛回來說到那兩人的去處,她勸說著他找過去把其中一人逮住審問出來,他才終於露出滿臉驚詫之色!
“姑父臉色為什麼這麼奇怪?”
她忍不住問。
在她看來,就算皇帝偷偷養了個皇子在外頭,這也不值得他見慣風浪的堂堂武寧侯如此震驚。
“你可知道你霍伯父的長子也叫霍溶,而他此番北上,就是來找他兒子的!”
沈瓔也愣了:“您是說我救的那個人,不但是皇子,而且這皇子還養在皇商霍家?”
淩晏點頭,而後麵色凝重道:“既然他是皇子,這件事我們就撂不開手了。
“眼下即便把霍溶下落告訴霍明翟,靠霍家的力量隻怕也保不住他。
“——鈴鐺兒啊,你還是回山上去吧,眼下我們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有多少人,是什麼底細,貿然上山把人帶走隻怕會引火燒身。
“我差幾個護衛給你,讓他們潛伏在山下。我則去打探打探,回頭找到機會了我再知會你讓你把人帶出來!”
第393章 他是霍明翟
淩家曆代都是大忠臣,沈瓔完全能理解淩晏憐惜皇帝子嗣的心情,當下道:“我這就去!”
淩晏叮囑她:“這件事你切記保密!”
“姑父就放心吧,我保證半個字兒都絕不往外吐露!”
她拍著%e8%83%b8口說。
淩晏點頭,遂把幾個得力護衛喊來交代了幾句,而後與她道:“記住,若是遇到危機,你就保自己的命。彆的都不要管!”
沈瓔也點頭。淩晏這才目送她去了。
淩晏在沈瓔走後做了什麼她並不知道,也無暇顧及,等她急急地抱著一大包吃的回到山上,隻見霍溶手裡拿著那枚玉佩,正靠牆坐著,麵對著前方黑夜發呆。
沈瓔連忙擦亮火石,點燃柴枝,這才看到他黯淡兩眼閃起了簇亮。
“你醒了?”她從包袱裡拿了個包子遞給他,又把裡頭的傷藥拿出來放到一邊。
“你去哪兒了?”
他聲音有點澀,但沈瓔能理解,沒有人能對話,乍開口是這樣子的。
“我去山下找吃的,迷路了,耽誤了時間。”
沈瓔對著被火光照亮了的他啃包子,一麵又遞了隻還熱著的烤羊排給他。
她救下的人居然是個皇子,一個皇子居然落魄到快死的地步,結果讓她救了,這真是回去後夠她跟淩頌他們吹一壺的了!
當今太子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皇帝對顧家和東宮硌應得緊,這要是太子倒台了,萬一麵前這人當了太子,那她就是救了個太子!
這可就太牛氣了!
沈瓔覺得這兩文錢一隻的素菜包子,也變得格外可口起來。
“你下次出去,喊醒我一下。”霍溶說。
“知道了。”
沈瓔含糊地應著,拿起第二隻包子繼續吃。
自從有了護衛,吃的喝的就不成問題了,甚至連穿的也不成問題。
沈瓔每天把自己拾掇得乾乾淨淨地,除了等淩晏來消息,就托著腮研究這位深藏不露的皇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來她下山弄回來的食物越來越豐富,後期的他態度更加好了,話也多了起來。
會問她的名字,會在她困的時候讓出半個“床”來讓她趴著。
他七七八八的雜聞知道的很多,但凡沈瓔問及的,便少有他不知道的。
不過他也會問起沈瓔一些京師的事,但也問的不深,且很多都隻是關於老百姓們的日常。
有了淩晏讓護衛送上來的傷藥,霍溶傷好的很快。
如此過了幾日,終於護衛們送來了可以下山的消息,淩晏聯係好了一支商隊,會經過鎮上,讓她到時候領著他下山。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沈瓔帶著消息回到山上,看到他正在摸索著給她撿拾衣裳,正想說出口的話就咽回去了。
這半個月他們除去有違禮數的事情沒做,餘下可謂親密無間,他會幫她收拾衣裳,她也會幫他洗臉擦身給他做所有能為他做的事情。
他們也會說很多超過陌生人關係的閒話,突然之間要分開了,她忽然也有了一些不舍。
“你怎麼了?”他問她。
她清了下嗓子,說道:“我找到出去的辦法了,山下有支商隊,可以捎我們出去,但他們不敢亂收人,說是要證明咱們倆是一家人才行。”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朵有點紅,說起話來也不是很自在:“那要怎麼證明?”
沈瓔覺得他可笨了,說他們是兄妹不就行了?
但眼看著就要分彆了,眼下再不捉弄他,以後也不可能還有機會捉弄,她說道:“這我怎麼知道。”
夜裡下山跟淩晏碰頭說起離開的事,回來路過縣衙,她鬼使神差地潛進去翻到了兩張空白的婚書,回到山上。
“隻要簽了這份婚書,我們就是一家人。”她托腮望著火光裡的他。
他的臉以可見速度紅了。但隨後他竟然沒有拒絕,反倒是打聽起她的家世,他說他回頭會去她家中提親。
她笑而未語。她才不想嫁給皇子。
帝王家的子弟都陋習多多,楊家的男兒沒有一個她看得上的,哪怕麵前這個還沒被公開也如是。
她是武寧侯府的嬌嬌女,她將來要嫁的人,一定是很厲害很厲害,也一定是因為很愛她很愛她才要娶她的,才不是這樣被她誆到的。
所以出了城,她就把婚書給撕了。他那份不肯給她,她也不在意,反正用的也不是她的真名。
是時候分彆了,他說他還惦記著錢家的安危,她也就正好借這個機會遁去。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服了他,然後問明了路線,去往錢家。
雖然她的確是答應過他回頭還會回去,但是淩晏已經通知了他身邊的護衛,很快他們就會找到他,他會很安全地回到霍家,然後會忙著醫傷治眼睛。
而她則會在幫他完全心願給錢家送去消息之後,也回到京師做她的大小姐。
誰也沒想過危險會悄然近身。
去往錢家的半途,她遇到了意外。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那個著裝儒雅滿臉驚惶的中年男人就是那位連淩晏都忍不住調侃的大富翁霍明翟,她是在另一座小鎮上與霍明翟相遇的。
按照淩晏的計劃,霍明翟此刻應該正在前往接應霍溶的路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當時他與護衛一行遭受了極重的損失,所帶去的二十來名護衛,死去了一半!剩下一半則也血肉模糊地圍在他周圍!
當日墜崖之前雖然也遇到了打鬥,可沈瓔並沒有看到除去霍溶之外的慘烈場麵,而眼前這幕卻大大刺激到了她的神經。
她機械地提著劍與兩個護衛加入打鬥,後期終於不敵,在那滿堆的屍體裡落了下風,以至於被擒……
那富態的染血的中年男子麵容是她在受縛之前最後看到的人臉,而到今日,她才知道他原來他就是楊肅的養父!
而她沒想到,他竟會成為她恢複記憶的一個契機。
……
長纓長長地勻了一口氣,臉貼著枕頭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臉正對著窗戶,窗外是朦朧的天光,以及在半啟的窗外搖曳的樹枝。
過去的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