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兵是用來保護楊肅的,她必須爭取這個機會加入進去。但顯然馮少殷不會有那麼容易把這種差事派給她一個新來的。
而且她仔細想過,楊際最有可能下手的還是入城之後,城外開闊,隨行精兵多,將領們心神集中,反倒難得手。
而城內四處是民宅,藏匿幾個殺手不會太難。相對於城內街道環境,她也有數,使用駑箭防禦以及反擊是最有利的。
馮少殷道:“一日時間?”
長纓重重點頭。
馮少殷當然是不信的。他道:“一日時間你選人都不夠,還能整合出來給我檢閱?”
長纓不吭聲,神情卻是認真的。
少殷道:“戌時之前。”
戌時之前對於長纓來說足夠了。
她先把少擎喚來,然後有黃績在,兩人分彆先把人召集起來,先挑出公認箭術不錯的十個人,而後再把剩下千來人分成十組,每組百人,同時射靶。
那十人分彆守住一個組,掐時算箭數,射出去最多的再比較靶心,如此幾輪,最後挑出兩百。
再花了一個時辰精揀,到午前,一百人已經挑得妥妥當當。
因為人數少,晌午就在草棚裡講解陣法陣形,根據士兵功底調整陣形,一個時辰綽綽有餘。
下晌太陽偏西,便開始練陣。
傍晚時淩淵自衛所出來,也惦記著長纓,正好少康在,便一道到了吉山衛。
跟少殷碰了麵,卻不見長纓人影,問他,這才想起來長纓今早上誇過海口。
幾個人便邊聊著邊踱到了校場,剛到木欄處,就聞聽噗噗聲箭響不絕於耳。
停步看去,隻見場內百來人血性大發,持著弓箭駕馬走陣換陣如同沙盤上被急速移動的機括木人!
而那般殺氣騰騰,竟使他們這見慣了場麵的悍將都瞬間挪不開步了!
場外將士皆遠遠地觀摩,四麵人群鴉雀無聲,隻剩下場內兵器響。
再看向將台上人兒,麵色自如,目含凝霜,在滿場練陣的士兵襯托下竟很有幾分橫掃千軍之勢!
“是瓔姐兒……”
少康喃喃道。
少殷凝眸看了會兒,道:“這怎麼像是淩二叔創的陣法。”
“不,”淩淵目光深深,有掩飾不住的驚豔,“被她改進過了的。原來的陣法是槍陣。”
少殷思索:“如今我那三千精兵名額裡,刀槍劍戟都滿額了。她偏挑了弓箭,原來是有把握的。”
但即便如此,一日時間能夠將自己手下完全不熟的士兵操練出這樣的默契度和靈活度,都已經很難得了。何況眼下離戌時還早呢。
“傳沈將軍過來。”他吩咐士兵。
長纓過來了,少擎見到他們仨都在,也過來了。
“這陣法你之前練過多久?”他問。
長纓微頓。少擎搶答道:“晌午才調整的陣法,出了草棚開始練,你覺得練了多久?”
少殷驚了驚,連被他懟都忘了訓回去。出草棚才練,也就是說總共才練過一個下晌?
“這麼說你是臨時改進的?”
“稍做了些調整,還請將軍賜教。”長纓俯身。
三個人裡沒有一個人再說話了。
以他們各自的建樹來看,這當然不算什麼非人成果。但從前也隻是聽過淩晏對她的栽培,從來也沒有親眼見識過,眼下突然就顯露出來,怎不讓人訝異?
馮少殷忽然就對她履曆上的成就感到心服了。
他點點頭:“把你這百人團名目報上來給我吧。”
長纓笑著道了聲“是”,下去了。
淩淵被她笑靨閃了下眼,最後才隨著馮家兄弟回了衙署。
長纓這邊收了陣,開始挑人出來登記名目。
遠處圍觀的將領逐漸有靠過來的,有人去看地上箭枝,有人與參與練陣的士兵搭訕,還有人在指著扶劍而立看著他們爭先恐先記名的長纓竊竊私語。
無一例外的是,目前是沒看到什麼鄙夷目光往她這邊瞅了。
長纓在南康衛三年多,晉升得那麼快,難免有人不平,她因此也練就了自己的一套軍營處世的哲學。
常言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她想在這裡立足,隻能拿出真本事,否則說乾了嘴皮子都是白搭。
諷刺鄙視什麼的她沒辦法管,但不讓人小瞧了還是能做到的。
吉山衛這邊也暫且沒什麼問題了,接下來就等楊肅進京。
但他究竟什麼時候到來呢?長纓知道,淩淵他們肯定這件事,而且已經知道了很多日,他從淩家撥來護衛,想必就是為了應對楊肅進京之後的混亂,怕她這邊又讓人逮住什麼空子。
但她又知道,她問也沒有用的,這絕對是不能對外說的機密。
在衛所裡用過晚飯,她碰巧跟他們一塊出來。
馮家兄弟讓了路讓她和淩淵同一側。
他們這樣刻意拉攏,長纓便打了馬,帶著黃績率先絕塵在驛道上。
少殷少康沒想到會這樣,停步望著,隨後轉頭又望著淩淵:“她還倔著?”
淩淵定立半晌,道:“不是倔,是真的不願意。”
第197章 期盼已久的一刻
長纓回了府,紫緗拿著封信來:“周梁來信了,是馮家送過來的。”
“說。”
“他說有買主已經看好宅子了,出價也不比姑娘定的要低,也是南康衛的將領。
“如果談妥了,這兩日就會進京。又說譚姑娘也準備返家了,留了住址訊息給他,讓姑娘收到後務必給她去信。
“還說,還說徐將軍似乎也到燕京來了,但是不知道進了衛所沒有,也不清楚是在哪個衛所。”
長纓聽到末尾才扭頭看了一眼她。
見沒了下文,便跟黃績道:“我們既被編入了精兵,必定會提前收到消息準備行動。
“為免驚動旁人,所以盤龍鎮上暫且不必再去跟了,這幾日好好練兵,而後等著便是。”
黃績拍了%e8%83%b8脯,便就先回去歇著了。
事情安排完了,似乎已經想不到還有可補的漏,長纓便喚泛珠打水。
她坐在椅子上揉胳膊,練了一日,也著實累了。
這裡比南康衛安靜,屋裡沒有人,便靜得心跳都聽得見。
各種跡象皆已緊鑼密鼓,她卻逐漸又生出些彷徨之感。
她忽然也想,萬一楊肅這裡行不通,她又要怎麼辦?
但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容得她多般顧慮?
她是一定要衝著打動他而去的。
隨著七巧節臨近,街頭賣花燈什麼的也多起來了。
初六傍晚,所有精兵領隊收到機密消息,馮少殷突然下令,翌日寅正,所有人均須帶著麾下戰士前來校場集合。
長纓心如潮湧,立時意識到是楊肅來了。
回府後她旋即喚來紫緗黃績:“楊肅應該已經到京郊了。你們即刻去查明他確切住處!明日他便得回宮,今夜裡我先設法先見他一麵!”
紫緗黃績即刻換了夜行衣前往。
長纓卸了盔甲,順著簾櫳緊走了幾步,緊接著又去往書房把早已經準備好的一撂好幾本冊子拿在手裡。
再又回房換了身簡單大方的衣裳,頭發重新梳過,結成利落的發髻。除了腰間一隻瓔珞與綰發的一隻玉簪,其餘所有飾物全部取下。
做好這一切,她方緩緩在椅子上坐下來。
心還在怦怦跳,十指也略微有些顫唞。
她是做了兩手準備的,明日那百人駑箭團的作用是其一,趁他在進宮之前去見見他,這是其二。
這些冊子都是她這三年裡花儘了心血寫出來的,楊肅才進宮,沒有任何政績可露於人前,除去皇帝的暗中扶持,他也沒有任何人脈根基可言。■思■兔■網■
所以他必須儘快建立政績拉攏民心才有底氣與楊際抗衡,而事實上,前世裡他回京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皇帝也確實是安排了他各項政務。
而她作為昔日被淩家用心栽培出來的有“文武雙全”之稱的沈瓔,也作為前世未來的見證者,她的這些策略,一定能為他帶來莫大作用。
就算楊肅不識貨,他身邊也一定有識貨的人。
她端碗喝了口冷茶,屋裡靜得連吞咽的聲音都那麼清晰。
“姑娘!”
紫緗推門的聲音驚醒她,“打聽到了,是隨商隊進京的!就在前幾日黃績打探過的盤龍鎮上的客棧!”
“怎麼確定的?”她咽了口喉頭氣湧。
“盤龍鎮上四間客棧,唯獨隻有這間今日早日來了一行二十來個人。打聽了客棧對麵的鋪子,說幾乎都是男的,隻有兩個姑娘隨行。
“而且說,一看那幾個就不是尋常人。那東家也年輕,二十出頭的模樣,模樣身材都極紮眼。關鍵是,他們包下了整間客棧!”
長纓聽到半路已經站起來了。
種種跡象都顯示這群人不尋常,不管他們是不是楊肅一行,他都一定要去看看了。
“走!”
走到門下她又把他們叫住:“黃績彆去了,府裡不是有護衛麼?你即刻帶幾個人去承天門外和顧家外頭蹲守,留意看東宮有沒有什麼動靜。有動靜即刻來報我!”
……
盤龍鎮距京二十裡,四麵開闊,近代逐漸成了大鎮。
楊肅在燈下聽謝蓬說及明日事:“寅正朝廷精兵會到達,辰初宮裡會下旨,同時宣布封號。
“王爺需在出發之前更換朝服完畢,午初百官會在承天門下迎接,午正入乾清宮麵聖,隨後入宮叩見皇太後。
“再之後就看皇上怎麼安排了。明日是沒有宮宴的,要是沒安排,就可以直接去十王府。”
謝蓬把絹冊又呈給他看過。
楊肅粗略掃了幾眼,然後揉了揉眉心:“去歇著吧。”
謝蓬與佟琪頜首出來。
楊肅看著簾子落下,而後背抵在椅背上養神。
簾子一響,佟琪又進來了,臉上透著驚疑:“爺,護衛說,客棧外麵有人求見您。”
“什麼人?”
“不知道。”佟琪也透露出了萬分緊張。
他們行蹤應該是不會敢有旁人覷覦的,但這當口來人可真不好說。
“去看看。”楊肅凝眉坐直。
佟琪輕聲出來,到了前堂。
來的時候給掌櫃的付的三倍銀子,於是得來全客棧最好的招待。
掌櫃的指指窗外頭,他走過去,透過半開的窗門看向外麵,街上此時人跡已經稀疏,但仍能看到梧桐樹下立著兩個人,看模樣是兩個女子,且還是主仆打扮。再看看,那身為主人的女子背影又似有點眼熟……
長纓把心攥到了手心裡。
楊肅選在客棧落腳,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裡頭不知道潛伏著多少侍衛影衛,暗闖耍心思,是絕對絕對討不著什麼便宜的,不符合她此行的動機。
所以她選了最直接也最實誠的法子,讓掌櫃的進內通報。
但掌櫃的進去已有片刻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