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包廂戲座,居然隻有她一個人,長纓還以為宋鈞也會跟著來,隻好把帶來的點心拿了給她。
“他父親來信了,還捎了玩偶給他,他玩得不想出來。”寧氏笑著,又斂了斂色,“不過我也沒告訴他我來接你,帶著他聽戲,聽不成。”
長纓就順勢問:“宋學士他們在京還好罷?”
寧氏笑容斂了斂,給她添了茶,說道:“家翁精神倒是極好。”
長纓點到即止,不再問了。但也沒有忽略她眉宇之間一線淺愁。
這位養尊處優的少奶奶,能帶著長子與婆母一道回來祖宅,想必在夫家的地位是不必憂慮的。
此刻提到宋逞時她眉間的愁色,就隻能是家裡的事。
而眼下這時候,除去宋逞在朝跟顧家作對的事情,還能有什麼呢?
寧氏點了幾出文戲,兩人邊看邊說話。
底下鑼鼓聲響,一出結束,正要轉場的時候園門處卻起了些騷動,好些人紛紛地起身往外走,邊走還邊議論著什麼。
“怎麼回事?”寧氏起了疑惑。
正好轉場中鑼鼓歇下來,長纓側耳細聽片刻,說道:“街頭不知出了什麼事,很多人吵鬨。”
寧氏微微變色。
長纓身為軍門中人,遇到這種事自不能袖手旁觀,但顧忌到寧氏是高門少奶奶,便道:“我下去看看,您先坐著。”
寧氏點點頭。
湖州城很繁華,戲園子做的又是有身份的人的生意,沿街四處便商鋪林立。
出事的地方是個酒樓門口,幾個人正在打鬥,原本大約是圍滿了人,此刻眾人卻因為打起來而紛紛退向四處。
對打的雙方都是練家子,但人數卻是三對一,招式像是江湖人,被圍攻的這人已經受了傷,而對方三人的言行舉止透出幾分彆扭。
周圍一片騷亂,好些攤販已經撞翻在地,當中還有老人的呼喊與小兒的哭鬨,有人在喊報官,亦有人跟著起哄。
長纓今兒出來沒帶劍,便招呼紫緗回戲園子裡取武器,然後問身邊人:“我是南康衛的人。這是怎麼回事?”
旁邊立時有人道:“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但那三個人似乎是東瀛人!”
第168章 朝局不穩,海患之亂
湖州已久未有東瀛人作亂的消息,長纓聽完往前方看去,隻見果然那三人武功招數十分怪異,但被打的人則有明顯的中原人的口音。
正好紫緗已拿了把長槍出來,她接在手裡:“何人在此鬨事!”
對打的雙方看到突然來到跟前的她,有片刻的無措,但緊接著又發起了狠。長纓掄起槍竿往那三人掃去,騰身踏樹,再來一記回馬槍,立時將他們挑翻在地!
那受傷的男人捂著腰腹爬起來,指著身後酒樓:“那裡頭還有他們的人!快去捉!”
他麵目猙獰,使喚長纓的口氣也帶著命令。
長纓才皺眉掃了眼他,頓時,那酒樓上頭又飛過來一道寒光,擦過她耳際直射向身後男人!
紫緗眼疾手快,將他往旁邊一拖,那寒光避過要害直接沒入他右肋!
酒樓裡原本躲著沒動的人紛紛尖叫著衝出來,紫緗見狀要撲進去逮人,長纓拉住:“不要去!把這幾個抓起來!”
周圍的嘈雜在打鬥休止那片刻暫靜了一下,緊接著開始往這邊聚攏。
受傷的漢子倒在地下大口喘氣,長纓將他挪到樹下靠著,問他:“你們哪路的?”
漢子口氣惡劣:“問我做什麼,你去追凶手啊!”
長纓一掌劈在他臂頭:“老實點!”
漢子控製不住地往旁側翻。
待要口吐狂言,紫緗往他這邊又是一記:“這是南康衛的沈將軍!你敢叫囂!”
漢子一時被鎮得不能言語。抬頭見長纓還冷冰冰看下來,便咬咬牙忍住肋上傳來的痛感,說道:“他們是海麵上混的。”
“倭寇?”
“差不多吧。”
長纓皺了下眉頭,又問:“那你是什麼人?怎麼跟他們起衝突的?”
漢子吐著血,道:“我給他們備貨,出了點糾紛。”
備貨是江湖話,沿海倭寇們原先多是在海麵打劫商船,後來海運禁了重開河運之後,出海的商船銳減,倭寇們便轉為上岸搔擾黎民百姓。
搶劫掠奪,或是偷盜,再後來便出現了倭寇與岸上個彆心術不正之人合夥牟利的現象。
比如這些線人會瞅準一些門戶不嚴的大戶,或者趁運送財貨之際勾結倭寇,到時間偽裝本國匪徒打家劫舍。
漢子說的備貨,便逃不過這些人範疇了。
“怎麼回事?”
長纓剛問到這裡,身邊即傳來寧氏的聲音。長纓看了眼她,繼續問這漢子:“你給他們備的哪戶的貨?”
漢子聽她這麼一說,知道是個行家,躊躕著張了嘴:“你沒必要問哪家。這跟哪家也沒關係。”
“那你跟他們起的什麼糾紛?”
“我,我扣了他們一包貨。”漢子說到這裡,急喘氣道:“幫我止止血,我快死了……”
長纓冷眼覷著他,給紫緗使了個眼色。
雖然死不足惜,但對方那夥人未免也太猖狂,此處離杭州還有百餘裡,一個杭州城都不夠他們禍亂的,居然都把手伸到了湖州,相較之下,這漢子暫且還有點存在價值。
寧氏雙手緊攥:“江南海患竟已到了如此程度麼?”
長纓聞言,頓了下說道:“是早就很嚴重了,隻不過往往都隻是耳聞而未有目睹。
“杭州沿海的村莊深受其害,甚至於有些倭寇偽裝成大寧人駐紮下來,每每官兵巡察便裝成百姓,官兵一走則開始四處搜羅財物。”
寧氏麵有惶惑。
長纓看著她,接著又道:“倭寇不止,隻會帶來無邊災禍。浙江都司近年已經在努力派兵攻打鎮壓,但朝局不穩,連影響到前線戰事。
“目前這模樣,想要徹底根治海患是不可能的。”
開通海運,固然可以增加國力,同時打破朝局僵局。
可海患不治,開通海運就隻能帶來引狼入室的結果。
要治海患,又必須得先安內,包括宋逞乃至宋家在內的諸多高官,不曾親下民間,很多決策如同紙上談兵。
顧家反對宋逞,誠然是為了私己利益,但他們的阻止,也順帶阻止了海盜進一步禍害。
宋逞的動機不錯,但如若他真的在朝上贏了,介時後果誰來承擔?
寧氏望著她,有好半日不曾出聲。
“姑娘,官府的人來了。”
紫緗打斷了這席談話。
官府派來了兩位捕頭以及數位捕快。初步了解過之後,需要長纓配合錄供。
聽說這位是南康衛的將軍,捕頭們立時又打起了幾分精神。
由於還得追查逃掉的凶手,以及漢子招供出來的案情,長纓一時間也走不開,便跟寧氏致歉:“事出意外,改日再請二奶奶。”
寧氏忙點頭:“你去忙吧。”
她其實也沒有心思再看什麼戲。
這次回湖州本就是奉家翁之命暫且撤出京師,朝中風雲詭譎,他們在湖州何嘗不是捏著把汗?
日前丈夫來信,又說到朝中現狀,又給人心頭添了層陰霾。
因著顧家氣焰喧囂日上,加之太子前不久爆出那樣的醜聞,薑桂之性的家翁便不畏風險提出來禁河運,大戶家族自然是需得上下擰成一股繩,宋逞要如此,整個家族自然也緊跟他的腳步。
但皇帝都拿太子與顧家無可奈何,光憑宋逞那些士子,真能胳膊擰過大腿麼?
她知道有這樣的想法不應該,但眼下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海患到了這樣地步,她內心裡便難免躊躕。
寧氏走的時候長纓是望著她上馬車的。
方才跟她講述那些實則是臨時起意。
她思考過,目前她所能施行的讓宋逞能留在朝上的最好辦法是讓他暫且打消興海運的念頭,而讓他打消念頭,便隻有通過宋家人將複通海運的弊端傳達給他。⑤思⑤兔⑤網⑤
老爺子也許固執,卻不會置國運不顧,隻要力度到位,他打消念頭的可能性還是頗大的。
但她卻並不知道寧氏究竟能在這之後發揮多大作用,眼下也隻能先這麼著了。
“人我就先帶回去了,先多謝沈將軍幫忙維持。”捕頭姓趙,跟她拱手。
城內外日常秩序由官兵把控,而匪類則是衛所的份內事。
長纓收回目光道:“案情牽涉到倭寇,回頭審出了情況,還請趙捕頭及時傳個訊到南康衛。”
“那是當然。”
第169章 她不會在乎你的吧?
寧氏回到府裡先去了婆婆屋裡。
宋夫人帶著宋鈞和姐兒在房裡玩耍,看到她回來不由驚訝:“不是去見客了麼?”
寧氏坐在榻沿,接了姐兒在手裡道:“突然發生點事,沈將軍去忙了,我就回來了。”
“不是休沐麼?還用當差?”宋夫人逗孫女兒吃蛋羹。
寧氏說:“是要緊的事。我們在戲園子裡看戲,突然外頭有人打鬥,沈將軍去了,才知道原來是海麵上的倭寇與岸上的人勾結算計大戶們財貨,鬨起了內訌。
“好幾個人打一個,那倭寇十分囂張,不光是敢於當街殺人,且暗中還埋伏著人。以往隻聽說江南鬨匪患,今日可算是親眼見著了。”
宋夫人停下手來。
寧氏神色凝重,抱著姐兒的手在她腰身上掐出好幾個肉窩窩。
宋夫人沉%e5%90%9f半晌,說道:“這光天化日地都敢欺上大寧國土,也是夠狂妄了。”
寧氏望著她:“還不是朝局不穩。若朝局穩當,朝廷也能專心治理海患。”
宋夫人捧著碗沉默。半晌,她低頭攪著蛋羹道:“怎麼著才能算是朝局穩呢?”
寧氏也默然。
以往朝局不寧,要麼皇儲未定,要麼權臣當道,眼下是皇儲定了,卻與權臣聯手對抗皇權,皇帝還連廢儲另立的想法都不敢有,所以這話也是啊,怎麼才算是朝局穩當呢?
等到太子熬到皇帝駕崩,而後太子成為新帝的時候麼?
即便是,太子與顧家又會永遠默契下去麼?
“不要胡思亂想,湖州離海邊還隔著個杭州城呢,哪裡真能猖狂到鬨到湖州來的地步?興許是賊人徦稱的也未定。”
宋夫人舀了勺蛋羹送到姐兒嘴邊,道:“老太太七月裡的壽日,咱們好好伴著她老人家過壽。”
姐兒揮舞著小手,張著嘴兒嗯嗯地要吃,寧氏看了眼婆婆,沒說什麼了。
……
長纓飯沒吃就回來,吳媽也很意外。
但她沒多說,隻找來周梁:“去打聽打聽宋家在府的幾位爺吧。”
周梁摸了下後腦勺:“頭兒得說個方向才好,沒頭沒腦地我這也不知如何打聽。”
長纓想了下,就說道:“就看看他們當中誰最學問最好就成了。”
宋家子弟們都挺出色,性子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