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是為著阻撓他前往錢家,卻不能分辯究竟是哪撥人。
後來宮裡也沒查出什麼線索,為免節外生枝,這件事也沒有再往下查。
自今夜之事判斷起來,就更不該是楊際的人了,否則他怎麼會不順著蛛絲馬跡將他趕儘殺絕?
暫且不提當年截他的人,隻說楊際,眼下他究竟為什麼突然想到要殺他?
“爺,少夫人又回來了!”
拿帕子來拭血的時候,拿著藥的佟琪又快步進來了。
長纓走回房裡,霍溶正在束衣裳,快速的動作顯露出一絲忙亂。
長纓目光從他身上掠過,落到他腳下沾了血的帕子上。
她抬頭望回他,目光自他脖頸一寸寸挪動往下,最後停在他左肩,她伸手解開他腰帶,翻開他衣襟。
左肩下的血洞觸目驚心,她再看了眼他,忍著腦仁疼,拿帕子冷靜地將血洞周圍擦拭乾淨,而後拿過一旁已經備好的藥湯噴灑上去,然後再擰開藥瓶上藥。
霍溶握住她的手,嗓音喑啞:“怎麼回來了?”
長纓沒吭聲,把手抽出來,照舊有條不紊地往傷口周邊灑藥粉。
她怎麼回來了?沒說兩句話他就把她給氣走了,若不是想掩蓋,還能是為什麼呢?
霍溶沒想過她會回來,被她翻開衣襟的時候他是不知所措的,此刻她離他不足一尺,發上有幽香飄進鼻腔,短暫的屏息後他也放棄了抵抗,站在原地任她擺弄。
“長纓。”
傷口不算很厲害,雖然是箭傷,但沒有傷在要害,長纓把藥上了,聽到他這麼低喃,準備拿紗布幫他包紮的手又停下來。
聲音像靡音一樣,直接鑽進她腦子裡。
“什麼事?”
她漠然道,紗布圍了兩圈才恍覺自己默認了他的親昵。
霍溶低笑,將她扣到懷裡。
長纓想要退避,傷口下方不遠的一處舊疤又映入眼簾。
疤有好幾寸長,位置有些凶險。
“這也是你幫我治好的。”他言語緩慢,聽著似有些驕傲,“那次要命多了,你帶著我從墳坑裡逃出來,傷口還沾了土,給我洗的時候,可疼了。
“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差點沒暈過去。你還數落我,還說我要是死過去了就把我掛到樹上。
“長纓,我死了以後不想被掛樹上,那太孤單了,我想跟你合葬。當初是你帶著我從墳坑裡逃出來,將來我們要入土的時候,你也要帶著我。”
長纓神思有些恍惚。
她就知道不該跟他碰麵的。
他除了會給她心裡添亂,還會乾什麼?
“長纓,我疼。”
霍溶捉住她的手捂在那疤上,在她走神的當口,他又將她圈了過來。他頭低在她肩膀上,聲音軟軟的,仿佛人畜無害。
長纓心口緊縮,蜷著手想退出來。但這次是她自己半路失了力。
“真的很疼啊,長纓。”
耳邊輕語呢喃,長纓心裡軟爛成泥,想推開他又使不上勁,她強撐著抵住他:“疼就坐下來。”
他不坐。
長纓抵抗片刻,也放棄了。
她想,他真是太不要臉了。
不過傷口那麼深,的確也很疼吧。
可他跟流寇打鬥受了傷,為何要瞞著她?
這傷口小而深,明顯是箭傷,什麼流寇會用箭對付他?
霍溶知道長纓的性子。
在山上那會兒,她嘴裡數落他,埋怨他帶累她,可是他傷口化膿引起發燒昏迷的時候,是她徹夜守在旁邊照顧他。
他疼得咬牙忍耐的時候,又是她跟他說男人流幾滴眼淚也沒什麼。
她心是軟的,他知道。
他的琳琅從來就不是鐵石心腸。
受傷瞞著她,是整理好思緒之前,不想她追究傷怎麼來的。
可是既然讓她發現了,他怎麼忍得住不向她索取?
他才不是徐瀾那種無私奉獻的傻瓜,也不是淩淵那種什麼事都悶在心裡隻為感動自己的呆子。
長纓是他的,媳婦兒是他的,他要疼,他要寵,他還要索取。
“你傷是怎麼來的?”
他耳邊忽然響起這句問話。
長纓並沒有再推他,這次是他自己鬆開了。
方才的旖旎瞬間消散,麵前神情沒怎麼變化的她比他想象中更冷靜。
屋裡氣氛有些僵持。
就在霍溶思索著如何作答,長纓又環臂收回了目光。
她不是十幾歲的無知小女孩,有了疑心便一定要追根問底。她是有著近三年資曆的女將,知道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有資格和有心力探究的。
她走到簾櫳下,想了想,終是回頭道:“就算給皇上辦事靠得住,也不見得就無人敢動你。朝堂不太平,往後多注意點,仔細搞不好將來萬劫不複。”
第165章 沈瓔才是關鍵?
長纓其實也不肯定這宮裡的人具體指誰,不管怎麼說,皇帝有密旨給他是事實,他不交代給她聽也合乎情理。
但她需要借助這些契機提醒他防備敵人,這也許是她唯一能夠回報他的地方。
其實想想,能殺霍家全家的人除去太子和皇帝之外,還能有什麼人呢?
霍家為皇帝辦這麼多事,不管皇帝是不是仁君,到了必要的時刻滅口總是不奇怪的。
這麼說來她追隨楊肅也算是刀口%e8%88%94血,但她沒得選擇。
霍溶直到長纓出門許久還立在原處。
佟琪走進來,看看臉色也猜不出來發生了什麼。
霍溶把袍子又脫了,看看包紮好的傷,說道:“以後儘量不要再讓她撞見這種事。”
佟琪撿起衣裳,道:“少夫人察覺了?”
霍溶沒吭聲。
聽她後麵那段話,應該是沒有發現的,但總得未雨綢繆。
他並沒想瞞著她受傷的事,沒什麼好瞞的,如果楊際不是因為他的秘密而來暗殺他的話。
但眼下楊際的意圖並不能確定,便沒有必要說得太細。
他的秘密注定隻能有核心一批人知道,雖然人數細算起來也不少,但卻是這麼久以來方便行事而不能不設立的人。
再減,是無論如何減不了的。再多,也是絕無必要的。
理由當然是涉及到保密的問題。
這種天機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管知道的人是誰,隨便哪裡一個不妥都可能釀成大禍。
籌謀了這麼多年的計劃不容許有任何情況的輕率舉動,若有意外,不光是他自己的危險,身邊參與的所有人都可能遭受滅頂之災。
外界知道的人也同樣懸著腦袋楊際若有一日提前知道了他的身份,在向他下手的同時,還能不把知情之人斬草除根,而等著自己殺戮手足的風聲傳出去?
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楊際想十拿九穩地等到承繼大統,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知情人。
“倘若真成了親,可就躲不過了。”佟琪神色凝重。
霍溶手扣著椅背,眉頭也皺得生緊。
佟琪的話有道理,倘若成了親,不管他們出於何種原因結就的婚姻,都不可能瞞她瞞得滴水不漏。
他無法保證楊際這一次刺殺失敗之後,會不會再派人來,再派人來,又會不會從他這裡發現異常。
隻要楊際盯著他,長纓與他成親都是極為危險的,倘若楊際知道了他,那麼她跟著他就好比跳入了火坑!
可另一方麵他又正努力地想要成為長纓名正言順的丈夫,輔佐她走她自己想走的路,她在他心裡烙了印,也結了疤,這輩子是過不去的了,他多想趁著眼下這股勢頭將一切定局。
“先確定楊際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機密再說。”他揉著額角,抬頭道:“即刻安排人埋伏在老爺現住的宅子周圍,一旦有人盯梢,則設法拿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再送信去宮裡,稟報方才之事,讓皇上儘快提防。再有,讓淮安的人盯住彭燮。”
佟琪道:“爺莫非覺得彭燮這裡跟暗殺有關?”
霍溶看著左%e8%83%b8上那道舊疤:“如果老爺那邊無人盯梢,那便可以確定不是楊際收到了消息,而是因為他隻是想除掉霍溶。”
……
紫緗吳媽看到赤霞也很高興,直誇“大姑娘”了。
瞳光吉祥就更彆提了,圍著轉了半日,就連周梁也嘖嘖聲稱讚。
吳媽問長纓:“怎麼去了這麼久?”
長纓皺了皺眉頭,說道:“他受傷了。”
“那傷得重不重?”吳媽趕緊問。“奴婢燉點雞湯送過去吧!”
長纓沒說什麼。
她也沒法兒說什麼吧?這是吳媽的自由。
……
關於成親隱患的話題對霍溶來說這太過尖銳。
這麼多年裡每每危機關頭,為了保全自己他也曾殺過無辜,他並不曾手軟過,也不曾皺過眉頭。不想到她這裡,卻變得需要斟酌又斟酌。
發去宮裡的信連夜上了路,城裡宅子連守了三日沒有任何被盯梢的跡象。
可見身份泄露的可能暫且還是不存在的,霍明翟這邊,他便暫且停住了讓他們見長纓的打算。
這日天未亮,他剛趿鞋下地,有人推門進來,卻是謝蓬。
謝蓬直接一屁股坐在他腳榻上,不知道是有多趕,頭發都已被晨霧打濕,他不講究地隨手扯了條棉帕擦著,又順手抹了把臉。
霍溶麵無表情望他:“你就不怕那是我擦腳的?”
謝蓬頓住。
霍溶揚唇盤起一隻腿:“擦吧,我才不用這麼粗的帕子擦腳。”
謝蓬受不了他這麼無聊。擦完臉道:“你近來有沒有遇到什麼事?”
霍溶看了眼他,下地推窗。
“你指的是什麼?”
近來遇到的事情可多了。
謝蓬抻腰靠著床:“出京之前我自東宮得到的消息,彭燮的人自劉蔚被抓之後進了宮,楊際給了他密令,讓他如若發現淩淵舍不得沈瓔,便安排侍衛對你下手。
“咱們的眼線雖然不能直接入正殿,但既然有消息出來,那定然會是真的。”
霍溶推窗的手驀然就停在了窗台上,側了一半的臉看上去宛如冰雕。
謝蓬皺了下眉頭,又道:“他們走的水路,比我先出京,我估摸著也該有行動了,所以緊趕慢趕地過來。怎麼,並沒有麼?”
霍溶原地定站了會兒,冷冽眸光轉過來:“早幾天夜裡來過了。”
屋裡一陣安靜,謝蓬坐起來:“怎麼樣?”
霍溶沒答他,隻順手執壺倒了杯冷茶喝了,半晌才轉回來道:“你說楊際的意思是讓彭燮在淩淵對沈瓔難舍的情況下,才對我下手?”
謝蓬眉頭緊擰:“雖然我還沒有弄懂什麼意思,但那話的確是這麼說的。”
霍溶把餘下半杯冷茶喝下肚,杯子放回桌上。
他讓佟琪去盯彭燮,不過是因為在排除楊際知道了他的存在之後,直覺隻有劉蔚這件事驚動了楊際。
他沒有想到楊際讓彭燮酌情動手的前提是淩淵對沈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