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納個妾,而把禍水往自己身上引。
她即便離開了京師,也猜想到他一定能把自己撇開淨,不讓淩淵找到自己頭上來。
那淩淵這……
淩淵冷眼望著她,又道:“以為我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嗎?”
長纓老實地沒再吭聲。
淩淵%e8%83%b8脯微微起伏,移目看向園裡的牡丹,他道:“回去收拾收拾,立刻回京師!”
長纓靜默,半晌道:“侯爺恕罪,我不回去。”
她怎麼能回去?怎麼有臉麵對姑母的愁容?有臉麵對昔年日日混在一處的淩頌淩述他們的目光?
即便是能厚得起這張麵,她這幾年打下的基業豈非全沒了?
她回去眼睜睜看著他們走向末路嗎?再然後自己束手無策地也跟著再死一遍麼?
“我的目標是建功立業,在我晉職成為真正有實力可證的將軍之前,我哪裡也不去。”
“那就把你當年那麼做的原因說出來!”
淩淵臉色倏然冷下,那忿而出口的語速,讓人相信這絕對已經在他心頭縈繞許久。
長纓腦袋頓時嗡嗡作響,回避了他的目光。
“把頭抬起來!”他在喝斥。
長纓不得不又抬起頭,把潰亂的神情袒露在他麵前。
這簡直是要命的選擇。
如果京師那麼容易回去,她便不必把自己逼上從軍這條路。
倘若那真相有那麼容易說出口,她便不會眼睜睜看著姑母失望離去,看著自己沉陷在人人喊打的境地裡。
“你當年為什麼那麼做?理由是什麼?”
淩淵聲音微啞,正在追問。
長纓腦袋裡有擂鼓一般的聲音愈來愈響,愈來愈猛烈。
她感覺有沉重的巨木,像衝擊城門一樣正在一下下地衝擊著她心裡的堤防。
長纓眼眶終於酸出了濕意。她吸氣搖頭:“求侯爺彆問了,即便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
她沒有被人利用,她清楚得很。
她活了兩世,能有什麼事情不清楚啊,是不是被利用,是不是跟那張婚書有關,她能有剝得了程嘯的皮的腦子,自然也就有反省回顧捋清楚事件的腦子。
可惜都不是。
她衝去尋找淩晏的時候,她腦子是清醒的,為什麼說那些話,她也是清醒的。
淩淵卻漠然垂眼,道:“你說,我信。”
長纓微怔,抬頭看了過去。
第120章 我說了你不會相信的
長纓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回避過無數次的事情,如今當真要說出來嗎?
“說吧。”淩淵道。
長纓腦子裡又開始嗡嗡作響。她攥緊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姑父,是姑父讓我這麼做的。”
“你胡扯!”
淩淵怒吼,暴喝的聲音響徹了花園,將對麵廡廊下的郭蛟他們都震得跳了一跳。
長纓默然無語。
淩淵逼近她:“我雖說信你,但你編也要編得像一點,他怎麼會讓你這麼做?
“他出事之前的那天還交給我幾本軍報,讓我練習如何治軍,等過段時間再親自帶我實操。
“他軍務順利,未曾卷入任何朝黨紛爭,在朝中甚至連得罪的人都不曾有,他有什麼理由會讓你這麼做?
“將近四年的時間,結果你就想出這麼個蹩腳的理由來糊弄我,來為自己開脫?!”
麵前的他言辭犀利,目光陰冷,透露出一個當權者的鐵腕一麵。
長纓環抱著雙臂,望著庭中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又看過來:“你看,我說了你不會相信的。”
“到底怎麼回事?!”他啞聲又問,“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長纓望著足下,搖起頭來。
腦子裡頭那根弦噔地繃斷了,潮水紛湧而至,仿若衝開了堤防,瞬間將人淹沒。
……從通州回京之後,她斷斷續續地生病,姑母給她請了太醫,日夜以藥補身。
她渾渾沌沌地,並沒有清醒過多少時候。等到終於漸好,也是七八日後的事情了。
難得那幾日又天氣晴朗,她在各個院子閒逛散心,看到淩述在被逼著寫治兵策,她技癢,也提筆寫了一篇。
夜裡淩晏回來,看完她的文章,便傳她到了書房,獎勵了她一把寶劍,然後又聽她告了淩淵的狀,再之後便令她把門掩上,引著拿起寶劍的她到了他素日存放典籍珍品的密室。
“你的病好些了嗎?”他先是問。
“好多了。除了體力差些,沒有什麼大礙了。”
她回答說。
雖是在佃戶家裡養了半個月,但始終沒有什麼起色,回來的時候上馬車她的腳還是軟的。
直到回到淩家她才逐日地鬆泛。畢竟習過武,便是體力弱些也能堅持,自然算是好了。
淩晏點點頭,然後說及正事:“朝中有個要犯,是官家要殺的人,此人與姑父有過命的交情,這次必須助他離開。但因為是欽犯,所以姑父不可能直接救人。
“你幾位表哥因為是我的兒子,行起事來也多不方便。小鈴鐺兒要不要幫姑父一把?”
那時的淩晏也是像淩淵這樣,身姿筆直地站著。
長纓出身將門,在淩家也對精忠報國四字耳濡目染,心內充滿了熱血。
姑父要做的事情,她當然是要答應的。“我要怎麼做?”她問。
淩晏拈須踱了幾步:“倘若這個消息不走漏,自然無事。倘若走漏了,那麼你便等到我被圍困之時前來指證我,說出我藏匿欽犯的地點,官兵必然會寧肯相信你,從而調兵前去搜查。而我則趁此機會暗中著人布署,將人挪走。”
長纓怔住:“那回頭姑父又如何自證清白呢?”
“這個你放心。”淩晏微笑,“你哪裡會知道人藏在哪裡?隨便說個地方,讓他們去查。查不出任何痕跡,自然說明我是清白的。”
長纓還是覺得不妥。窩藏朝廷欽犯,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萬一皇帝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呢?
淩晏應該是看出了她的遲疑,說道:“你放心,姑父自然還有安排的。你隻需要照姑父說的去做就是了。
“等事情辦好了,姑父再帶小鈴鐺兒去西山打獵,獵了狐皮子,回來給我的乖侄女兒做衣裳,可好?”
有了這番話,長纓相信他了。
畢竟就像淩淵說的,哪裡有人會像他這樣,擁有著祟高的地位,和睦的家庭,官家的重用,以及對未來日子的規劃,還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安排來呢?
事情很快來了。
初七這日她跟姑母一道準備了要做臘八粥的食材,下晌淩晏陪她們去城裡官戶家做客,也沒有表現出半點異常。
初八早上她吃藥的時候他卻進來了,坐在她桌前,眼底有些讓人看不懂的凝重。
她問他怎麼了?
他笑了下,隻囑咐她好生歇息,而後便走了。
然午飯後淩宴出門前,又把她喚到書房,提到了那件事:“如無意外,就是今日了。
“乖鈴鐺兒聽話,隻要聽到消息,立刻駕馬來尋姑父,可好?
“不過千萬答應姑父,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免得你姑母擔心。”
長纓重重點了頭,還說會給他留臘八粥。
他笑了笑,揉了揉她發頂:“委屈我們鈴鐺兒了。”
說完,他昂首走了。
一家人等著他回來吃臘八粥,直到夜半還不見人回來,隻有長纓心裡有數。
她在桌子底下攥著的絹子,已經被手汗浸得濡濕。
約摸淩晨時分,消息來了,他身邊的扈從跌跌撞撞地衝進府裡,報告了他在城外被官兵圍住的消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渾身血液沸騰,雖說好不會有事,但聽到他被圍住的這一刻,她還是莫名覺得難以接受。
畢竟他對淩家所有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她知道的。
她讓人牽來胭脂馬,領著幾個護衛搶在淩淵之前先出門到了城外。
她看到被官兵團團圍住的淩晏駕著馬傲立在曠野裡,四麵的火把光將穿著銀甲的他映得寒光凜凜。
氣氛那樣凝重,她將馬韁攥得緊緊的,目光停留在淩晏身上一動未動。
“鈴鐺兒!”
淩晏在喊她。同時也揚手給她揮了個手勢。
她心血翻滾,屏氣凝神,將他事先交代好的那席話放聲說了出來:“淩晏窩藏了欽犯,就藏在淩家位於城西的莊子裡!”
她聲音放得那麼宏亮,就等著能給他解圍。
但她萬萬沒想到,他就在這個時候怒吼著衝了過來,人群裡飛出好些長箭,枝枝都直指向他心窩!……
第121章 乖,我們回家
“這就是你要的真相。”
長纓望著他,嗓子好像生了鏽。
這些事情啊,每回憶一次就如同將她的皮剝去一層,事後那幾個月的重病,無不是心病而起。
後來她也就不想了,因為總歸還得留著這個軀殼贖罪。
當然後來的後來,她也曾經仔細梳理過,淩晏前後的表現是矛盾的,事前他對她的囑告充滿了信心,令長纓覺得那就是在交代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十年裡,她見識過他的謀略和魄力,對他的信心不是盲目存在。
但是當時他的震怒又那麼突兀,她至今記得他狂奔而來的速度,那仿佛就是在尋死。
而他之前所有的表現,也像不過是為了使她相信那真的隻是一場%e8%83%b8有成竹的救人的預謀。
但他怎麼可能故意尋死呢?
拋去所有種種不合理不說,他即便是想不開要自儘,他至少也該對姑母和淩淵有幾句遺言不是嗎?
可他一句話都沒有,徹頭徹尾就像一場真正的意外。
而且,他若要尋短見,又何必大費周折選擇這樣的方式呢?
關鍵是——她落得後來的境地,可以說是淩淵造成的,但那些年他對她的愛護並不是假的,那他又為什麼要害她被天下人誤解呢?
她想不明白。兩世為人她也想不明白。
姑母質問她的時候她無法張嘴,淩淵逼問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出聲。
不是成心不說,是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得清楚的真相,又如何能說得出口讓人家相信,讓姑母和淩淵他們相信?
淩晏讓她跨的,無異於一個死局。無論她怎麼開口,都顯得那麼漏洞百出,透著給自己開脫的意味。
自然,也不是沒有想過去深掘他這麼做的原因,可是究竟要從何查起?
那完全是隻有淩晏一個人才能清楚的事情,他不在了,便所有線索全都斷了。
而唯一一個察覺到他有尋死傾向的人是她,是她這個百口莫辯的白眼狼!
他的屍體被帶回來的那個早上,她其實也曾跪在他麵前把話說出來了的,但是沒有人信她,或者連聽都沒有人肯聽。
前世裡她也隻能在湖州苟且偷生直到最後,眼睜睜聽著淩家滅亡的消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