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 還想趕儘殺絕不成?
兩邦的風俗大為不同,雖然那三人都穿著大寧服飾,但舉止行為仍是顯得與滿堂的隨意格格不入。
他之所以跟著出來,也是因為想到了那日骰子上的顏料。
這麼說來,鎮海幫與東瀛人有某種密切的聯係是能肯定的,那程嘯與鎮海幫又是否如她所說有貓膩?
“姑娘,五爺回來了,有現!”
牆頭上忽然傳來紫緗的輕呼,隨後少擎也出現在那裡。
長纓趕緊招了招手。
少擎躍下來,看了眼杜漸之後,他立時繞到長纓這邊,從懷裡摸出個東西:“你快看看這個!”
長纓接在手裡,這邊紫緗便已經打亮了火折子,一照,是個銀錠,再一照,底部有鑄印,還是個官銀!
“哪來的?!”
“他們總舵裡找到的!”少擎臉色十分凝重,氣息還帶著微喘:“今夜裡他們舵中透著不尋常,幾乎所有人都傾巢而出,然後抬著幾個大箱子入了地窖。
“我跟著進去,開箱一看,整整四箱這樣的銀錠,少說五萬兩!全都是朝廷放給江南道的官銀!”
所有官銀的放都需由朝廷指派,民間不得私藏官銀,五萬兩之多,這不光得掉腦袋,搞不好還得連坐的!
長纓也被他這現弄得頓住,隔了半晌才問:“知不知道哪裡來的?”
“不清楚,但是聽說,這一年來湖州收到過多批朝廷放下來的剿匪專銀,屢計有近二十萬兩!
“朝廷指定當地衙署掌管,並且自擬人火耗數量。
“倘若近來長興未曾收到彆的專銀,那麼這原封未動的五萬兩銀子,十有八九就是朝廷放的軍餉!”
當然,嚴格來說也不算軍餉,餉銀都走軍用通道,但這筆銀子是指定用來給衙門剿匪的,那麼稱為軍餉也不為過。
長纓問杜漸:“這事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杜漸顯然是料不到會這有這樣重大的現。
他接過銀錠看了許多眼,然後道:“鎮海幫在彆處都有分舵,如果是彆的地方的官銀,不可能會拉來長興,因為風險太大。
“而長興州的官銀,若不是程嘯經手的,怎麼可能落得到他們手裡?”
他想起今日程嘯的表現,說道:“程嘯近日怕是要有什麼動作。”
這件事情連一直盯著程嘯的謝蓬都沒有收到風,可見程嘯有多謹慎。
越是謹慎,自然事情越是要緊。
看來,也是得摸摸程嘯與鎮海幫之間的底了。
“我先走,你們自便。”他拿著銀子就要往懷裡揣。
“程嘯昨夜到底和你說過什麼?如果跟我無關,你可以不必回答。”長纓搶先兩步將他攔住。
杜漸垂眼睨了她半晌,然後看了看馮少擎他們。
長纓扭頭:“你們先走,在巷子外等我。”
等他們人散儘了,她又收回目光看向杜漸。
杜漸輕挑眉頭,說道:“你跟武寧侯淩家,是什麼關係?”
這事他本可以不必說的,淩家的事終究跟他沒關係,沈長纓究竟是不是沈瓔,跟他也沒有太大關係。
對於她這個人,他隻需要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沈琳琅就行了,讓自己知道當年遇到的是個什麼人,下落在哪兒,也就夠了。
但她既執意要打聽,他也就不妨滿足她一下。
“你不是想知道他跟我說了什麼嗎?他跟我說,三年前淩家表姑娘害死自己親姑父的事情在京師鬨得沸沸揚揚,他派去南康衛打聽你的人跟京師過來的人說的沈瓔一對,立刻就對上號了。
“他還跟我說,你就是害死武寧侯淩晏的沈瓔,沈長纓,你是她嗎?”
長纓忘了拾掇表情,一張嘴微張著,整個人像定在那裡。
“你害死了你的姑父,還是於你有十年養育之恩的那種。是嗎?”
杜漸腰身挺的筆直,垂眼睥睨著這個女人。
站在無關人的立場,也許輪不到他指手劃腳,但憑著她這把肖似沈琳琅的聲音,他心情也在跟著沉浮。
這當中隱藏的某種可能性讓他沒辦法保持漠然,畢竟沈琳琅還是與他有些許關係的。
這麼逼問著一個女人或許有些殘忍,但顯然,她的作為比他更殘忍。
長纓立在那兒,良久後嘴角才扯出一抹笑:“果然是這件事。”
說完她靜默半刻,又抬起頭:“那你覺得我是嗎?”
杜漸沒吭聲。
答案顯而易見,她若不是,便不必沉默。
但這個答案他本來就有數的,因此心裡並沒有生出什麼波瀾。
長纓笑了下,抱著胳膊,轉身要走。
“不解釋麼?”杜漸凝眉望著她背影,“淩家對你有養育之恩,按理你無論如何都沒道理要害自己的親人。”
長纓放緩腳步,最終停下來,才停了雨的天色下,她的麵容讓人有些看得不是那麼清。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就是那個常理之外的人。而且就算要解釋,我也不必對你解釋。杜護衛,你我之間交情都沒有深到那個地步。不過還是謝謝你告訴了我這個。”
她隔著夜幕衝他點了點頭。
杜漸凝立半刻,說道:“你那麼害怕身世泄露,是防備有人阻撓你加功晉職?
“而你拚了命的想要加功晉職,則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與淩家分庭抗禮?
“你該不會,還想著有朝一日殺回京師再把淩家趕儘殺絕?”
這話裡是帶著一絲嘲諷的,因為實在沒法忍住。
“要不然呢?”長纓笑著,“我白眼狼都已經做了,你總不能還指望我這麼做是為了報答他們?”
暗月之下,她這笑容看上去與以往任何一個時候倒沒有什麼不同。
杜漸沒有再回應她。
夜風輕撩起她的絲,張牙舞爪的樣子,隱隱又在與心裡某一道影子重合。
“那你好自為之。”
他將先前那銀錠揣進懷裡,最後也衝她點了點頭。
長纓望著他走出巷子,完了笑笑,往後仰靠在牆壁上,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
天上月亮已經露出半臉,耳畔不知哪裡傳來蟲鳴,清風徐徐,擾得樹葉娑娑地。
第038章 要命的一筆賬
杜漸走出巷口,在街邊柳樹下停住。
晚風有些濕膩,天上明月露出半臉,雲影浮動,亂糟糟的。
他緩緩舒了口氣,然後才又抬步朝街頭走去。
紫緗見著他走後才走入巷,見長纓正在拂臂上的落花,問道:“杜漸怎麼臉色沉沉的?”
長纓笑了下,抬頭:“他也犯不著對我捧著敬著。”
話雖怪怪的,但紫緗想想也是,也就不說了。隻道:“現在我們去哪兒?”
長纓默了下,說道:“都回府吧。我有要緊的事情說。”~思~兔~網~
打了個哨聲出去,大夥就齊齊露了麵。
一刻鐘後回到知州府,長纓先著紫緗去把門,而後與眾人道:“現在情況不太妙,程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昨兒夜裡他找杜漸就是為了這件事。”
眾人背脊立時挺起。
“程嘯知道了我的身世,於是有恃無恐,以至於不遮不掩地抬出了方桐的屍體,並且編造了那麼一個鱉腳的理由。
“他把這事告訴了杜漸,不管杜漸是不是與我暗中有往來,這個消息最終都會傳到我耳裡。
“對於他來說,隻要讓我知道我的身世已經泄露,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他就是想通過這個讓我知難而退,讓我停止參與。因為他知道一旦我在湖州的消息傳到京師,淩淵一定不會放過我。”
少擎站起來:“可是他又是怎麼知道的?你們當初出京的時候是秀秀掩護的,除了榮二叔之外沒有人知道,就連我當初也差點因為找不到人而要铩羽而歸。
“再說京師那邊我已經讓我哥在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都打點過,絕不可能會有人知道你在這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長纓無法跟他細說程嘯打聽她的經過,扶桌道,“眼下他怎麼知道的,這點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挑釁我,他想拿我的身世來逼退我。”
“這個老不死的!”黃績拍起了桌子,“這麼狡猾,合著是忘了這條老命還是咱們給撿回來的?!”
周梁也很氣忿,怎麼會不氣呢?最無語的把柄被程嘯給拿住了,而且他們還對此都沒有辦法!
“現在怎麼辦?”少擎臉色都開始發青,一雙劍眉幾乎是倒豎在瑞鳳眼上方。
長纓道:“按理說權衡利弊,這個時候就該打退堂鼓往後撤了。可是程嘯越是如此張狂,我卻越是覺得他透著急躁。
“上次黑衣人劫持他的事情不可能對他沒有影響,不管他是打算毀滅證據還是轉移證據,都肯定會有許多動作,就比如,你們今夜查到的官銀。”
幾個人互望著,黃績道:“那批官銀若確定與他有關,那就是他的死%e7%a9%b4了!”
“未必。”周梁瞧了他一眼,“你忘了還有那本賬本?他的秘密肯定不隻這一處!”
長纓望著他們:“不管怎麼說,我並沒有打算認慫。
“首先我們需要確定這批銀子跟程嘯究竟有無關係。
“鎮海幫在漕運上有勢力,而且近來還接下了兩條船的生意,我推測,程嘯既是幫東宮做事,那麼很有可能這批官銀是自朝廷發出,在湖州,甚至是長興打了個轉兒,又回去了京師,隻不過是皇上手裡的銀子變成了太子的銀子。
“而他手上的賬本,則很可能是關乎這些銀子的賬目當然,或者還有彆的用處。
“雖然我目前卻不明白程嘯為什麼要留下這麼個賬本,而不曾毀去?這究竟是羅源或太子的授意,還是他自己的意思?
“以及鎮海幫跟東瀛人之間有什麼勾結?但是所有種種,都說明一件事,程嘯手裡這本賬本,的確是很要命的一本賬。”
黃績愣了下:“那頭兒是想徹底把程嘯這一鍋給端了?”
“必須端!”長纓接來紫緗端進來的杯子,手指撫著杯沿道:“程嘯既然要要挾我,那我當然不能乖乖受他挾製。不想被挾製的辦法除去退回湖州,還有一個辦法,自然就是端了他!”
眾人心口一蕩,耷下去的肩膀重又提了起來。
“想必你們已經聽明白了,”她道,“程嘯的罪狀擺在那裡,他有多心虛,我們翻盤的機會就有多大。
“他既然要對付我,那麼到了眼下這步,我也就隻好一條道走到黑。反正我就是乖乖從了他,這消息也未必會捂得住。”
太子的位置如今可以說全靠顧家穩著,在未來一段時間他跟皇權抗爭還要花不小的力氣,他缺銀子這一點,對於從前世回來的沈長纓來說,這是不難確定的。
從種種跡象來看,鎮海幫這批銀子是太子的陰謀勿庸置疑。
既然這事關係到的還是皇權之爭,那麼她有什麼理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