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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不能隨意出門的。

小孩被野獸咬的傷口一直拖著沒有辦法治療,今天白天就是最後期限。

老管家見沈硯心要出門,勸道:“少爺,你看看這雲,肯定是要下大雨呀。”

老人雙目渾濁,聲音喑啞,但思考能力和洞察人心絕對不輸任何人。

他當年在沈家做管事的,不僅看著沈硯心長大,甚至是看著沈硯心的父親長大的。

老人對沈硯心來說不僅是主僕那麼簡單,更多的是這倉皇末日裡為數不多的親人。

“看起來估計還得有兩三個小時,我儘量動作快一些,那個路線我已經很熟悉了。”

“要不派別人去找吧,起碼也陪著你一起。”

“算了,其他人都不熟悉地形,跟著我還礙事兒。我自己去就行,放心,我會在下雨前回來的。”

這番對話在沈硯心每一次出門都會與老管家發生。

沈硯心作為暫時的首領,每天都要帶著有理智、四肢健全的喪屍去尋找新的,還能夠交流的同伴,當做暫時的人類聚集到他的團體裡。

而老管家則留在他們的據點,照看留下來的那些不便行動的人。

老人就算不放心,也沒法真的阻止他做什麼,隻得歎了口氣:“您要注意安全啊。”

沈硯心點點頭。

這番對話發生得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那是個每一天、每一次都會出現的叮囑,誰也沒有覺得有任何異常。

誰也沒能想到,沈硯心走出那扇用樹杈和灌木搭成的頗為潦草的門,就再也沒有回來。

*

長著沈硯心所需草藥的那片區域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植物,一個比一個氣味古怪。

出於生物本能的自保能力,無論是喪屍還是其他變異動物,一般來說,嗅到這些古怪的味道都會敬而遠之。

這也是為什麼沈硯心在武力值很一般的情況下,也執意要一個人前采草藥。

他來來去去這麼多次,幾乎沒有碰到過其他的生物,因此當他摘了一籮筐所需的草藥之後,低著頭沿途尋覓有沒有其他可以用的植物時,完全沒有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機。

那是個以普通人類智慧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捕獸陷阱,甚至做的有些簡陋。

若不是因為現在末日的情況特殊,放在過去的北極星上,被其他獵人看到,都是要嘲笑的那種。

然而沈硯心過分專注於兩邊低矮的灌木叢,根本也沒有看到前麵的路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一腳踩上稀疏的落葉闊葉。

刹那間的失重感讓他嚇了一跳,沈硯心緊繃的神經立刻意識到這是個陷阱!

可惜的是,他的運動神經遠遠跟不上思考速度,就算已經發現了有危險,還是沒有辦法頃刻間抓住兩邊逃出去。

他就這麼墜落到坑底。

這個坑挖得很深,至少有四五米。別說兩邊光禿禿的全是土,就算是在文明社會,有專業的繩索和器具,以沈硯心的身體素質都不一定能獨自攀爬到頂端。

好在泥土足夠鬆軟,底下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捕獸夾。他並沒有受嚴重的傷——

剛這麼想著,他一動彈,感受到了右腿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好吧,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但是他崴著腳了。

更有可能不僅是崴腳,也許裡麵的骨頭都出了問題。

大部分情況下普通的喪屍是感覺不到疼痛的,但是他的進化、或者說保留程度比普通喪屍更高。

像這樣細枝末節的疼痛,仍舊能分毫畢現傳遞到大腦神經中。

沈硯心看著迅速腫起來的腳踝,伸出手想碰一碰,立刻為那鑽心的痛感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下可好了。

別說爬出去了,就連走路都成了問題。

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在時間還早。森林的白天總是比夜晚要安全許多。

沈硯心思索著,如果現在大聲呼救的話,究竟是路過的部落其他人聽到的概率比較大,還是會引來一些本來沒有注意到這裡的野獸可能性更高。

好在,為了防止落單發生,他早就做了預案。

青年從脖子裡掏出一個繩索,上麵的掛墜是一個小小的哨子。

這個哨子是特製的,能惟妙惟肖地模擬出鳥叫——而那種鳥是生活在海洋附近的,絕不可能會出如今已被參天古木包圍的城市森林裡。

他的部落裡人人都掛著這樣一個哨子,方便在出現任何危機時互相通知和聯絡。

這兒離基地不算遠,如果有人在周圍走動,還是有可能聽到他的呼救的。

沈硯心抱著這樣的想法吹響了哨子,清脆婉轉的鳥鳴頓時響徹林間。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哨聲並沒有引來任何同伴。

……反而引狼入室。

他的嗅覺在病毒感染後變得更敏[gǎn],輕易便嗅見那靠近的腐臭味。

一頭足足身長有兩米的狼出現在了洞口。

它的腳步非常輕巧,以至於以人類的聽覺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動作。

但步伐可以隱藏,氣味卻是很難掩蓋的。

沈硯心身上隻有一把用來割草藥的彎刀,鋸齒還算鋒利,但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用這把刀來對付一頭如此高大的狼。

狼那雙綠瑩瑩的眼睛森然盯著他,呼哧呼哧的聲響近在咫尺。

沈硯心看見它利齒中還未完全消化的肉糜,便知道那就是腐臭味的源頭。

狼的鼻子動了動,似乎在更努力地捕捉他的氣味。

沈硯心緊張地握住刀柄,將刀藏在身後。

拜病毒所賜,他現在是個活不活、死不死的東西。

腐肉聞起來肯定是沒有鮮活的生命那麼美味的,這就是為什麼狼聞了半天都沒有立刻跳下來咬死他。

和野獸對峙的一分鐘,比一整天還要漫長。

然而這煎熬的一分鐘過去之後,狼仍舊沒有進攻,反而掉頭離開了洞口。

沈硯心鬆了口氣,轉瞬間想道,不對,他在這兒明明是束手就擒的無力狀態,狼的智商可是很高的,沒有放棄輕而易舉就能到口的獵物的道理。

然而狼……是群居動物。

第91章 硯心(2)

他顧不得哨聲會驚動其他獵食者, 又接連吹響好幾次,希望能有同類可以聽見。

天不遂人願,那頭狼帶著四五身形較小的狼重新回來了, 並且自己站在洞口, 甩了甩脖子,示意帶來的小狼們去攻擊獵物。

沈硯心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這時候他終於明白過來, 這頭狼是母狼, 它正在它他的孩子們捕食。

——這就意味著, 他很有可能沒有辦法被一口咬斷脖頸徹底死去, 而是會被幼狼們當做學習對象反復折磨,求生不得, 求死無門。

其中一頭長得比其他幼狼都稍微大一點的小狼率先發起攻擊。

它的體長已經超過了一個青少年, 非常輕鬆地從近乎垂直的坑壁一躍而下, 輕巧地落在洞底的另一個角落。

它和沈硯心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雙眼睛綠得發亮。

能在末日中活下來五年的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 沈硯心也不是第一次和動物狹路相逢,然而此刻他還是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心慌。

在幼狼一躍而起時,求生的本能讓沈硯心忘記了腿部的劇痛, 手執彎刀的刀柄奮力向狼的眼睛劈去!

他雖然沒有多少實戰的經驗,但沈家這樣的大家族繼承人總是會學一些必要的防身課。沈硯心學過相位槍的使用, 準頭也還不錯。

隻是以前跟著全北極星有名的老師學習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想過, 有一天這些瞄準的力道、角度、計算方式, 會用在一頭狼身上。

那頭幼狼顯然也是經驗不足,在他抽出雪亮的刀刃時明顯一慌, 本能地便宜方向想要躲避——而這是生死之戰中的大忌。

沈硯心眼神一凜, 狠狠地砍向它的腦袋!

腥臭溫熱的血液濺了他一臉, 沈硯心被震地跌坐在一旁,手一抖,連砍刀都掉在了地上。

他畢竟經驗和力氣有限,儘管幼狼因劇烈的疼痛蜷縮在地上哀嚎,卻並沒有死去。

這一舉反倒激怒了愛子心切的母狼,但它同樣看見了人類的武器,它沒有立刻跳下來,帶著幾頭小狼在洞口焦躁地徘徊,然後仰頭狼嚎。

——它要召來更多的同伴!

沈硯心這回心真的涼透了。

對付一頭還沒成年的狼他尚有餘力,或許殊死搏鬥,麵對這一家母子也不是毫無勝算。

可若是真有一群狼來這兒,他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要不就乖乖等死吧。

沈硯心想。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草藥,覺得有些惋惜。

自己回不去,那個孩子的雙腿估計也是保不住了。

精神放鬆的同時,身體上的劇痛重新席捲而來。

沈硯心疼的臉都白了,乾脆丟掉彎刀,認命地坐在地上。

反正被病毒感染時已經死了第一次了,如今不過是第二次而,他都熟門熟路了。

青年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一直盯著那頭垂死掙紮的小狼,並沒有抬頭。

他不太想看見自己成為甕中之鼈的情形。

所以當聽見洞口那幾頭狼在哀嚎身後倒地時,沈硯心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有一頭幼狼沒站穩,咕嚕嚕從洞口掉下來。

沈硯心嚇了一跳,看見它身上紮著一根箭矢。

這可不會是其他動物的象徵。

隻能是人類!

青年精神一振,望向洞口的位置。

難道是部落裡的人聽見他的哨聲來救他了嗎?

可是他又覺得不對,部落裡像自己一樣有所進化的高階喪屍每一個的情況他都很清楚,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會用箭的。

或者說,他所在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弓箭這一工具。

難道是從別的地方來的人?

喪屍和喪屍之間並不都是相親相愛的友好同胞,在很大程度上他們是屬於競爭關係的,為同一片區域的統治權,為了安全的棲息地,為了乾淨的水源。

很有可能這個人也不是為了救他,甚至可能反過來要殺了他

才出狼口,又入虎%e7%a9%b4,青年心中一凜,伸長胳膊把那柄彎刀拿了回來。

接著,他聽見了一道低沉而嘶啞的聲音。

“你還好嗎?”那個人說。

一張還算年輕而周正的麵孔出現在洞口。

來人低著頭望向他,背後背著看起來很沉重的弩。那些箭矢應當就是來源於這兒。

對方看向他的眼睛,沈硯心想,比剛才任何一頭真正的狼,都更加有猛獸般的野性。

貪婪,冷酷,嗜血。

那是沈硯心第一次見到烏弩。

*

男人把弩放在地上,輕鬆地下到洞底,背上他再爬回去。

沈硯心還算瘦削,可畢竟是成年男性的體重,男人好像什麼都沒負重似的徒手攀了四五米的坑壁,回到地麵。

等到了上麵之後,沈硯心看向他重新拾起的弩,想著自己可能還沒有對方的武器重呢。

“……謝謝。”

他說。

儘管道謝是真誠的,但他並沒有因為對方救了自己一命就放鬆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