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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私人醫生先回去,自己稟報陛下之後再做決斷。

埃裡希接到消息, 很快來到約珥的房間。

崽崽感受到父親的到來, 先前那種撕心裂肺、不顧一切的哭喊收斂了許多。

小傢夥淚眼朦朧地從女僕懷中向父親伸出手, 小奶音格外委屈:“麼……”

女僕低著頭, 渾身顫唞, 生怕被王責難。

不過埃裡希隻是抱著孩子看都沒看他一眼, 讓他下去。

門在身後關上,埃裡希輕柔地拍著小孩子的後背, 問他怎麼了。

那雙和他輪廓相似的眼睛眨了一下, 一顆眼淚掉下來, 化作漂浮的小珠子, 然後消失在空氣中。

幼崽舉起小手貼上他的臉:“麻……”

埃裡希被帶入那個劍拔弩張的幻境, 片刻後從昏天黑地中睜開眼:“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不想再繼續等下去?”

崽崽沒有完全聽明白他的意思,反正點了點頭。

“好。”埃裡希的手指卷起小孩子細軟的金髮, 聲音溫和,但眼神卻是截然相反,“那我們現在去接他回家吧。”

二十分鐘後,私人飛行車上。

林不聞正按照陛下的部署緊急安排接下來接手的事情,而吩咐這一切的埃裡希卻靠在車窗邊,仿佛置身事外。

小孩子蜷縮在他懷中,哭累了,已經睡著了,小小的尾巴在睡夢中一抖一抖,仍然仿佛抽泣的頻率。

埃裡希靠在那兒,回想著不久前約珥放給自己看的精神空間裡的一切。

……還真是膽大包天。

看在姑姑的麵子上,看在逝去的父母的麵子上,他一直沒有對這家父女倆動什麼狠手,儘管對很多發生在眼皮底下的勾當一清二楚。

劫走約珥和對自己下藥的兩件重罪還沒清※算,這一次竟然又以無辜之人的生命作為籌碼和墊腳石。

動誰不好,偏偏動到……

不過說起來,少年的安全受到威脅他並沒能第一時間感知到,反而是約珥立刻有了共鳴。

埃裡希思考著其中的原理。

他和麥汀汀在發倩期時的確締結了伴侶連結,但這種連結就像新生的嬰兒一樣,需要父母的細心嗬護才能茁壯成長。

換言之,正常的愛侶本該在連結出現後整日黏在一塊兒,促進它和他們之間的相互瞭解,才能讓連結在更多時候發揮作用。

……但是麥汀汀做了什麼呢?

跑了。

他甚至從幻境中醒來,都沒有來得及見他一麵,後者就一直被困在海拉莊園。

因此,他們的伴侶連結並不穩固,倒是崽崽和麥汀汀間的血親連結已經很成熟了。

原本埃裡希想等這小傢夥想通了,肯定會回來的,沒想到在他想通想不通之前,竟然先趟進這灘渾水裡。

兩個人之間,總有一個人得先主動邁出那一步。

看來形勢所迫,不得不是自己了。

*

海拉莊園。

長得格外精緻美麗的小女孩,穿著華麗的服裝在湖邊喝下午茶,這副場景本應當是柔軟而夢幻的。

隻不過其中的主角是克洛伊·希歐多爾,則一切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血腥色彩。

原本下午茶總是有那麼幾個客人,然而今天隻有克洛伊一人。

麥汀汀還在古堡大宅,而麥原野和沈硯心則被把守看在各自的房間,絕不允許踏出一步。包括夏容那群醫生都被控製了起來。

之前安排的一個個計畫都已經被攪亂了,這一次是最後的蓄力一擊,絕對不能失手。

戴逸暉在精神空間殺了麥汀汀,並且安撫其他受驚的人魚,簡直是信手拈來的事兒,一石二鳥,未來的女王和攝政王的位子就穩穩掌握在他們手中了。

然而一個僕從連滾帶爬匆匆趕過來:“小姐、小姐。不好了!”

克羅伊一改平日裡天真可愛的模樣,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慌裡慌張的什麼樣子?”

僕從跪在她腳邊,抖如篩糠:“大門的守衛那邊說有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克洛伊打斷了:“我不是已經吩咐過了嗎?任何人來都不允許。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再為這些小事兒打擾我……”

僕從知道自家這位大小姐是喜怒無常的,若在平日裡,自己再繼續說下保不準會受到什麼可怕的刑罰。

但是今天沒有辦法了。

這話如果不說,自己可能連受罰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的頭已經完全貼在了地上:“是……是陛下的飛行車,我我們都不敢攔……”

“陛下?”女孩兒嘩地站起來,眼神中的錯愕和殺意一閃而過,“他怎麼會來?什麼時候到的?”

“就在剛才——我們也是剛剛才知道。”

往日裡,陛下若是來訪海拉莊園,一定會有林上校或者其他人提前通知,這樣他們才好做準備。

但是今天陛下完全悄無聲息突然造訪,而且也沒有乘坐他平日裡那輛低調的飛行車,換了一輛,守衛根本就看不出來。

克洛伊從椅子上跳下來,原本精心擺放如花瓣的裙擺起了皺,也沒有心思去打理了,狠狠地踹了一腳僕人洩憤。

那一腳力道十足,根本不像一個小姑娘能夠發出來的。僕人的肋骨上一陣刺痛,但是又馬上爬起來。

畢竟小姐尊貴的雙腳肯定是不會走這麼長的路的,他還要抱著她到門口去。

平心而論,克洛伊平日裡對他們這些僕從還是不錯的,畢竟要維護好假像。

但是人在自己根本利益受到損傷時,是不會有多餘的氣度去維持表麵的。

暴雨已經停了。

天灰濛濛的,好像要亮,又好像會一直沉寂在這永夜中。

穿過泥濘的草坪,僕從身上佈滿了泥點,像是剛從沼澤爬出來,但是他懷中的克洛伊仍舊纖塵不染。

女孩兒從他懷中跳下來,拎起裙擺,對著埃裡希行了一個禮:“陛下 ,您怎麼突然來了?”

她感受到還有另外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稍微側了側頭,看見林不聞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克洛伊的呼吸緊了緊。

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或者說這麼近距離的看見約珥·希歐多爾,哪怕曾經她佈置了一個周密的計畫,將這個小東西從皇室裡偷偷扔到CC-09。

“這是小殿下嗎?我是不是終於有一個小外甥了?”她的聲音裡滿是充滿了童真的欣喜。

“不必在我麵前裝了。”埃裡希的聲音無雨也無晴,“我想我們倆都知道我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不是嗎?”

話說的像繞口令,但是當事人卻一個比一個明瞭。

克洛伊卸下了純真笑容的偽裝,瞳孔晦暗地盯著他。

即便矮小了許多,氣勢卻並不弱。

埃裡希低頭看著他,神色如常,似乎並不對她那充滿防禦的姿態有什麼波瀾。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埃裡希說,“無論是看在我們之間的血緣關係,還是看在姑姑的麵子上,我都不會對你怎樣。但你也要明白,這是一種施捨,是寬宥,是對祖父母的尊敬。”

“你想怎麼樣……表哥?”

克洛伊的稱呼也換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隻差兩三歲吧,小時候也是一起長大一起玩樂過的。”

埃裡希走向她。

克洛伊下意識想往後退,但還是站穩了,眼看著男人俯身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你在我心中一直是那個可以與我分享珊瑚城堡的妹妹。我並不想打破這份回憶。你看起來永遠都是那個年齡,一直停留在過去的美夢中。不是一種好事兒嗎?”

克洛伊再也顧不上什麼理解,狠狠打開他的手。

“美夢?好事?我親愛的哥哥,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歹毒的話語?你明明經歷的折磨不比我少,難道連這點同情心都沒有嗎?讓你一輩子困在這麼一個小孩子的身體裡,你也會覺得是一種幸運嗎?”

“同情心?”埃裡希並不惱怒,站直身體,好像聽見了什麼笑話,“這個詞實在不適合從你口中說出來。如果你有的話,莊園今天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甚至於,我也……”∫思∫兔∫網∫

克洛伊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經被眼前的人知曉了。

“你想做什麼?要殺了我嗎?”

“我說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會傷害你,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不然姑姑也不會原諒我。”

“她一個將死之人了,原不原諒又有什麼差別?”

埃裡希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恨她。但是這是你們的家務事。總之,我今天來,要帶一個人走。”

克洛伊怨恨地看著他:“是那個人類嗎?他做了什麼?為什麼能輕而易舉得到你們的喜愛和信賴——我才是那個和你流著同樣血液的同胞,他隻是那群劊子手中的一員!”

“血緣會讓我對你保持禮節,但愛不由這個決定。”埃裡希輕歎一聲,“好了,我要帶我的人回去了。”

他走過克洛伊身邊,黑袍完全沒有被地上的潮濕沾染。

女孩突然道:“你動了他,不怕母親會怨恨你嗎——她都是將死之人了,你還要這樣再來打擊她嗎?”

他口中的那個“他”,是指戴逸暉。

埃裡希輕笑一聲:“你以為姑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克洛伊瞳孔驟然緊縮,片刻後頹然的垂下手。

“他也隻是你們的棋子而已。到了該丟卒保車的時候,也就是棄子了。”

埃裡希說完這句話,朝古堡走去,沒有再回頭。

林不聞跟在他後麵,路過克洛伊時向她微微一點頭,已是點到即止的尊敬。

懷裡向來對誰都笑的小小幼崽則憤憤地扭過頭,屁股沖著她,生氣地“哼!”了一聲。

多像啊……

克洛伊目送著他們離開,慘澹一笑,撫上自己的眼睛。

這個孩子,和他多像啊。

到頭來,每日焚於煉獄之火、永世不能淡忘傷痛的人,究竟是誰呢?

第73章

麥汀汀的手腳被鎖鏈覆上, 動彈不得。

他的泡泡已經碎了,大約是那些霞光珍珠的能量終於耗盡。

這些高階精神力感應者在精神空間中都會有各自的武器,比如麥汀汀從現實帶到幻境中來的荊棘,比如胡蘇姆的阿嬤那些銳利的如同刀刃一樣的爬牆虎葉子。

而戴逸暉的則是大大小小無數的鎖鏈。

很快, 麥汀汀的脖子上也多了一道, 細而薄, 像是刀片,他稍有掙紮便會毫不留情地勒進血肉裡。

玄黑的鎖鏈和少年纖細白皙的脖頸形成了鮮明對比。

“怪不得連他那樣的萬年冰山都會對你動心。”戴逸暉輕笑, 緩緩向他走來,“你的確有些惹人憐愛, 連我都覺得不忍心了。”

小美人那雙霧藍的眼眸裡噙著淚,但是不敢落下。

“如果換一種場合相遇, 其實我會願意對你更好一些的。你這樣漂亮的小東西,將會成為我最值得炫耀的收藏品之一。”

男人歎了口氣, 非常惋惜的樣子:“世間那麼多條路你不走, 幹嘛偏偏要擋我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