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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逸暉為她梳理著長卻沒有光澤的金髮:“我聽說,他是親眼看著他的母親……”

愛琳的聲音沉了沉:“是的。那年他才六歲。”

她閉上眼睛,往昔歲月浮現於腦海。

六歲的男孩,本生活在幸福的家庭,有父親教導,有母親陪伴,是帝國順位第一繼承人,自己又聰慧伶俐,任誰都看好將來。

——他本將有的那個無限美好的未來。

她依稀記得那時候小小的埃裡希,不像現在這樣陰沉、捉摸不透,也曾是個愛笑愛玩的小孩子。

二十幾年前的人魚族依舊生活在海裡,聖卡拉海的中心,那片最遼闊的疆域便是皇家所在。

愛琳成年後並不與身為彼時王與王後的兄嫂住在一塊,隔三差五會去探望他們。

每一次她乘坐巨鰩車抵達皇宮,小埃裡希總是第一個在那兒歡迎她。

小傢夥那時候還是一頭齊肩的金髮,拉著她的手興高采烈帶她去看自己剛剛搭成的珊瑚城堡,追著她的尾巴遊來遊去,海水中笑得咕嚕咕嚕直冒泡泡。

那時候的他,和每一個天真活潑的同齡孩子沒有差別。

後來一切急轉直下,她也再沒看過埃裡希的笑容。

“別難過了,親愛的。”戴逸暉從背後摟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e5%90%bb了%e5%90%bb她苦澀清香的發頂,“說點兒開心的事吧,我剛從亞瑟老師那裡回來……”

愛琳仍舊閉著眼,靠在他懷裡聽他碎碎念。

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這個樂觀善良、又深愛自己的丈夫。

如果,埃裡希也有一個絕佳的伴侶的話……

*

北極星,高山區,胡蘇姆鎮。

秦加一晚上睡得都不好,做了無數個夢。

一會兒是他在房間的角落裡摸了小美人的頭發,一會兒又是奇怪的迷宮。

一會兒看見突然出現的小魚崽,一會兒是指著他哈哈大笑的瘋婆子和野孩子。

他翻來覆去,不停從噩夢或美夢中驚醒,怔怔地盯著天花板,捉摸不透這一切究竟是癔症,亦或是曾經真實發生過、卻被遺忘的事情。

他對麥汀汀的感情糾結到了極點,既厭惡,又無論如何想要靠近。

要知道,秦加生性開朗,向來是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性格,喜歡誰就去追,討厭誰乾脆離得遠遠的——總之,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麵對小美人這樣的泥潭。

在青年第二十次在即將破曉的晦澀天光中睜開眼,決定天一亮就去找麥汀汀問個清楚,問問看是不是在被困的精神空間中,有一些自己不記得的經歷。

他抱著被子軟軟的一角,又想起小美人銀色卷髮的觸感。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秦加一骨碌爬起來換衣服,盡情挑戰喪屍僵硬軀體的活動極限,剛一開門,卻看見父親嚴肅的神色。

秦加頓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預感到父親接下來說的話絕不是自己想聽的那種。

中年人打量一番自己高大的養子,沉聲道:“小加,我接下來說的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秦加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您說。”

鎮長輕聲道:“麥汀汀他們不見了。還有另一個小夥子,和那個嬰兒……他們的房子被襲擊了,看起來,應該是被野獸抓走了。”

秦加大腦嗡的一聲,接下來父親再說的什麼,已經聽不清了。

他繞過父親拔腿就跑,指令甚至不是經過大腦思考後發出的,完全是本能。

一陣風過後,鎮長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這孩子……”爾後也匆匆跟過去。

秦加趕到時,現場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胡蘇姆的日出很晚,天濛濛亮,一雙雙發著光的眼睛探照燈似的映在殘垣斷壁上。

看著仿佛地震後的狼藉,青年的脊背完全垮了下去。

這間小屋,昨天晚上他還站在裡麵,得到允許後摸了摸少年的頭發。

聞起來那麼香。那麼討厭的味道。……那麼香。

短短數小時後,什麼都沒有了。

鎮民們竊竊私語。

“這麼大的腳印,估計是凶多吉少了。”

“可惜啊……”

“兩個人,就這麼沒了。”

“是三個,還有一個小的呢。”

“哎,阿琳,你不是住他家對麵嗎,沒聽見搏鬥或者呼救?”

“沒有啊,就是晚上有風來著,我還覺得奇怪呢。”

“啊?昨晚沒颳風啊,我在外麵待了挺久的。”

“那不是很奇怪嗎?”

“是啊……”

“想不通,這家又不住鎮頭鎮尾,為什麼先襲擊他們?”

“是哦,而且不僅是‘先’,是‘隻’。連住他們旁邊都沒被殃及。”

“嘶,這麼說來,就好像目標明確、沖著他們來的一樣……”

地麵上深深凹下去一串腳印,每一個都能站得下兩個成年人,可以想像本體有多麼可怖。

胡蘇姆的鎮民們各個身懷絕技,一般的動物輕易不敢靠近,上一次有記錄恐怕要追溯到幾十年前。

更何況雪山這樣極端的環境下是很難產生個頭太大的變異動物的,根本沒有足夠的食物供它們捕獵。

這件事怎麼看怎麼透露著詭異。

秦叔拍了拍兒子,心情同樣複雜。

他昨晚跟昆特說麥汀汀總會離開這顆破敗的星球,竟然一語成讖。

可在他的料想中,絕不會是以這種形式。

青年的拳頭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

他似乎抽噎了一聲,慢慢轉過來。

“父親,”秦加的眼睛亮得可怕,“我想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

高山區邊緣。

昆特自己是速度型進化方向,跑起來一般動物都比不上,本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高速移動。

可真被雪獅叼著跑時,還是被晃得直想吐——照雪獅這個加速再加速下去,馬上連心臟都能甩出來。

他是說他自己的。

數小時前,當這頭巨型猛獸撲向麥汀汀時,昆特還以為小美人要當場血濺三尺。

然而奇怪的是它並沒有傷害他,按著左嗅嗅右%e8%88%94%e8%88%94,好像在品嘗一塊香噴噴的小蛋糕,很滿意似的,片刻後把他叼了起來。

它很有分寸,沒讓尖利的牙齒傷到人類嬌嫩的皮膚,像貓咪叼著自己心愛的玩具一樣帶走了少年。

雪獅走了幾步,好像想起什麼,又回頭看了看那邊的昆特,眼神有些狐疑。

昆特:“……”

現在才注意到這還有一個嗎。

沒想到雪獅並沒有丟下他,反而把麥汀汀甩到後背上,待暈暈乎乎的小喪屍抓住它的鬃毛防止自己掉下來之後,又一口咬住昆特。

青年天旋地轉之前最後的下意識舉動,就是伸長手臂一把夠住孤零零躺在那兒的小背包。

再然後,巨獅載著他們狂奔,昆特完全昏了過去。

昏過去之前昆特還留下最後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這種小美人被怪物抱/背在懷裡,而自己像根被狗啃著的肉骨頭一樣的事情,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雪獅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下來,出發前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此刻已經天光大亮。

它抖了抖鬃毛,兩隻喪屍都被甩到地上來。

昆特還好,麥汀汀可是被從兩三米的高度扔下來的,好在地上的草長得高高厚厚——

咦?

高高的草地?

第48章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胡蘇姆生長在雪山腳下, 雖然不至於像高海拔地區那樣光禿禿寸草不生,但依舊符合高原的特徵,植被儘量貼近地麵好汲取熱量,不會竄得太高。

所以……

兩人環視周圍, 高山區的大麵積遼闊的蒼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 是濃鬱茂密的綠。

儘管這是在見到雪獅的那一刻就已經預料到的後果,昆特的心還是不住向深淵墜去。

——他們回到森林邊緣了。

沈先生花了那麼大代價、犧牲了那麼多, 才把他們送走;

他們經歷了雪山上與灰雪蓮和雪怪的“殊死搏鬥”;

想盡辦法周旋,以付出了記憶的代價才留在胡蘇姆鎮;

做了那麼多、那麼多, 隻是想逃出森林區而已。

如今,光是雪獅獨自出麵, 就已經毀掉了所有的努力,輕輕鬆鬆將他們拖回地獄。

雪獅停在一條小溪旁喝水休息, 絲毫不在乎兩隻喪屍會逃跑, 反正他們也不可能比得上它的速度。

喝完水還有閒情逸致聞了聞堤岸上的花花草草, 粗壯的尾巴在身後一甩一甩, 頗為愜意。

麥汀汀第一件事就是把背包裡的小人魚抱出來, 查看崽崽的情況。

嬰兒的適應力比成年人強多了, 居然沒有什麼不適,還被一隻蝴蝶分走了吸引力, 在媽媽懷裡扭動著小身體伸出手想要抓蝴蝶, 這可是崽崽在海裡從來沒見過的東西!

麥汀汀鬆了口氣, 又去看癱在地上的昆特。

青年幹嘔了好幾次, 這會兒四肢大敞, 異常虛弱:“你、你還好嗎?”

麥汀汀點點頭。

然後小聲問:“你,認識它?”

“是的, 何止是認識,根本聞風喪膽。”昆特絕望地閉了閉眼,“你知道這是誰養的嗎?”

麥汀汀:“……?”

“是……弩哥的。”他低聲說出這兩個字,仿佛是什麼不得了的惡魔詛咒,聲音都抖了一下,“他馴服了不少變異動物,這頭雪獅是他得意的武器,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就算獵物遠在天邊,也能用那可怕的嗅覺追蹤到。別看它現在在那兒喝水,其實它可以幾天幾夜不吃不喝,所以隻要是被弩哥看上的敵人,就算不自己親手解決,也沒誰逃得過雪獅的捕獵範圍。”

麥汀汀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那邊通體銀白、格外漂亮的獅子,心裡後怕得很。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過來,猛獸帶走他倆,不是為了當儲備糧。

而是……烏弩找到了他們。

昆特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仿佛怕雪獅聽見那樣音量壓得小小的:“它靠近的時候,你沒有感覺到嗎?我記得你的……呃,你有辦法感覺到敵人的。”

麥汀汀為難道:“我能,感覺到生氣。”

可是昨夜,不,直到現在,這頭白獅的心情也依舊是悠然自得。

他的確能感應到他人的暴怒,也就是說能察覺到不同尋常的「紅」;然而雪獅從頭到尾都是愉快的「綠」,和每一個做著美夢的鎮民一樣沒有差別。

他要怎麼在一片祥和之中分別來敵呢?

基於同樣的理由,人魚幼崽也沒有因為恐懼暴走:他壓根沒有感覺到威脅。

可以這麼說,雪獅對他們是沒有惡意的,倒是有點兒像貓貓找到了新玩具。

麥汀汀的療愈力僅負責安撫焦躁和暴戾,如果從開始就樂顛顛兒的,那麼他也做不了什麼。

昆特聞言兩邊眉毛都垮了下來。

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知之明,是逃跑型選手,增強的力量也都是為了逃跑而輔助的,根本不適合跟人1v1。

先前的危機,反倒都是靠著需要他保護的麥汀汀和麥小麼來解決的。

如果這兩人對白獅都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