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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

隨著最後一次語氣和發聲的改變, 一大一小同時轉過頭看向火堆另一端的人。

秦加伸直雙腿,雙手撐在地上,以一個頗為閒適的姿勢仰天思索中,心中交織著豐盈的感動和莫名的惆悵。

注意到雙份的視線後他歪過頭:“咋啦?”

小美人肌膚素白, 淡色的卷髮有點兒亂, 小鹿一樣靈動的藍眼睛裡含著清淺的笑意。

秦加自見到他開始, 紛亂變故接踵而至,兩人一直在惶恐中逃亡。他還是頭一回看見小美人這樣安定。

塵埃落定, 的確很好。

他想。

……話說回來麥汀汀懷裡那個超迷你的小小朋友到底是從哪兒變出來的啊?

耳朵尖尖的,還有淡綠色的耳鰭, 呈維納斯骨螺狀,一條奶金色鱗片的尾巴, 怎麼看都是條小魚。

可上半身分明是個肉嘟嘟的小嬰兒——人和魚的結合體,應該叫做人魚麼?還是魚人?

這世界上居然存在人魚嗎?難道不是童話故事裡的角色?

於閉塞的雪山小鎮長大的秦加實在對外麵一無所知。

不過, 如果小美人說, 這條小魚崽就是他重要的回憶, 那麼秦加也不是不能接受啦。

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他所喜歡的——聽起來像繞口令, 但事實如此, 不是嗎?

小魚崽年齡太小了, 還不會說話,叼著一顆發著白光的珍珠奶嘴, 會吐泡泡, 會哼哼唧唧地“麼~?”。

秦加唯一聽明白的, 就是小幼崽對小美人的稱呼。

哪怕生物知識儲備淺薄如秦加, 也曉得喪屍是生不出人魚的。

所以小美人說, 嬰兒是他撿到的。

崽崽在媽媽懷裡撒嬌,盡情地練習剛剛掌握的新發音。

至於轉調的“麼”則是在問, 這個人又是誰呀?

崽崽跟在監護人身邊,已經見過好多人啦。

從盧克,到戚澄,再到尼基塔、沈硯心、烏弩,後來是昆特,現在又——多了一個。

他們都對媽媽很好,所以崽崽也很喜歡他們哦。

麥汀汀看了看那邊的青年,低頭說:“是秦加叔叔。”

“啊?”秦加QAQ,“我還以為我是哥哥呢……”

小美人看他一臉失望,抿著嘴噗嗤一笑。

他本來長得就極為精緻,笑靨和煦漂亮,仿佛一朵花開。

青年愣了愣,也傻嗬嗬跟著笑了:“算啦算啦,小汀你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崽崽也沒有很在意他是何許人也,拿著自己送給媽媽的那顆鵝卵石項鍊玩,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嘀咕什麼。

除了“麼”,他終於學會了第二個詞,“麻”。

這當然是對媽媽的專屬呀~!

兩人一崽安安靜靜地待著,陷入短暫的沉默。

麥汀汀記起麥小麼,或者說放棄關於家人的回憶而選擇棄星上的小人魚,算是通過了阿嬤的考驗,精神空間也隨即恢復到了初始狀態。

天地灰濛濛的,沒過腳腕的水流回來了,秦加一直守著的那盆搖曳的火光也回來了。

而驚心動魄的地錦迷宮也好,人麵藤條也好,都沒了。

小美人腿上的傷口再次出現,已經不再流血,腐爛被重重綻放的藤蔓所覆蓋。

那些荊棘與其上開著的藍色小花朵慢慢地,慢慢地纏綿上少年guang%e8%a3%b8的小腿。

秦加再遲鈍,也明白了這是他要離開的徵兆。

“我在這裡等你。”秦加看著他,“你一定要回來找我哦。”

“好的呀。”少年認真地點點頭,想了想又像小媽媽一樣叮囑,“你不要……亂走。”

秦加咧嘴:“我就在這兒,哪裡都不去。”

那是他標誌性的招牌笑容,陽光敞亮,唯有生活富足、沒有陰霾的青年人才會有那樣的笑容。

儘管此刻看來,摻雜上一絲若有似無的傷感。

為了讓阿嬤和阿木製出可以活下去的藥,麥汀汀與秦加分別交出了自己最寶貴的記憶和一見鍾情的愛,換來離開精神空間的自由。

這就意味著,一旦離開灰空間,麥汀汀會徹底忘記自己曾經在上象限的生活,而秦加也再不可能愛上他。

藍荊棘逐漸攀至小美人的鎖骨,當它長勢到達盡頭,就是他們告別的時刻了。

一朵花兒正巧開在麥汀汀尖尖的下頜,他低下頭時,好似噙著那朵花。

或者更像一個垂憐的%e5%90%bb。

少年抱著小幼崽站了起來。

“再見。”他捉住崽崽的小手沖秦加揮了揮,“外麵見。”

青年爬起來:“我能不能……”

“?”

秦加摸著後頸,不太好意思地問:“我可以抱你一下嗎?我怕我出去以後,就不喜歡你了,那樣我會很討厭自己的。”

小美人眨了下眼,沒太明白前後的關聯。

但,如果是一個擁抱的話,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見少年輕微點了點頭,秦加呼出一口氣,忐忑地走過去,張開雙臂,將這具沒有溫度、卻很柔軟的身體擁入懷中。

那是個沒有任何狎昵含義,非常溫柔的擁抱。

“出去以後,若是你留在胡蘇姆,希望我們還能做朋友。”秦加聲音裡有點兒哽咽,“哪怕隻是朋友,也很好。”

他感覺到少年再次點點頭,不忍心看。

關於阿嬤給出的選擇題,他們各自交出答卷。然而離開精神空間後會迎來怎樣的結果,誰都沒有把握。

他們會不會忘記彼此,會不會從和諧相處到相看兩厭,沒有人能知曉。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默默數著剩下的一分一秒。

他們萍水相逢,他們生死與共。

時間的流速失去了意義,直到天地間忽然悠悠卷起一陣風,吹亂秦加過長的額發,遮住視線。

隻是風而已。

是因為風吹,或者因為紮到眼睛,才會有一點想哭——秦加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等他撥弄開淩亂的髮絲,才發覺少年和嬰兒都不見了。

世界開始降溫,空曠灰暗中,隻剩下他一個。

柴火在身後劈啪作響,秦加垂著頭,看見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好像失去了什麼。

又好像是無邊無際的絕望中,終又新生出希望。

*

“所以,你的意思是,隻要集齊瘋婆……阿嬤要的這些東西,就能給秦加解毒了?”昆特撓撓頭發,總結中心大意。

麥汀汀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知道……最後一樣是什麼。”

他屈著腿坐在地上,雙手抱膝,身上披著臨時找來的、原本屬於秦加的黑風衣,以代替那件破破爛爛壯烈犧牲的粉色鬥篷。

秦加比他高很多,風衣更是寬版型,白淨得雪一樣的小美人裹在裡麵,顯得格外嬌小。

少年和嬰兒醒來後,誰都沒有把精神空間裡發生的事情告訴昆特。當然,就算麥小麼想說,昆特也聽不懂。

青年的確很想知道過程,可小美人不講,他總不能逼他就範吧?這是弩哥的風格,不是他的……

阿嬤醒來後帶著阿木離開了秦家,沒同任何人交談,不知去向。

怪異的的是,最後一個在場的見證人秦叔隻記得麥汀汀與阿嬤合作找尋秦加毒芯的那部分,關於這一老一少合力催眠並侵入麥汀汀精神世界的事兒忘得乾乾淨淨。

既然當事人都不能成為佐證,外人更無從探知始末,這段發生在小小房間裡的曲折成了一個謎。

好在,麥汀汀平安回到現實世界,精神牢籠一案乾脆被擱置,眾人轉向下一個更重要的目標:尋找能為秦加解毒的材料。

其他東西秦叔都派人去找了,唯有最後一樣,因為當時閃回沒看清楚,麥汀汀隻能描述個大概的輪廓。

“那個形狀好熟悉啊,感覺在哪裡見過。”昆特抓耳撓腮地發揮想像力,“到底是什麼?”

麥汀汀茫然地搖搖頭。

秦叔冷不丁插話:“我怎麼感覺按照你們的描述,有點……有點像朵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花?

兩隻外來喪屍同時一愣。

的確是花!

重重疊疊,精巧剔透——這不就是灰雪蓮花冠的模樣嗎?

能夠給秦加解毒的最後一味藥,難不成是灰雪蓮?

他們越想越覺得可信程度很高,尤其是胡蘇姆依附著雪山生長,而雪蓮正巧長在這座山上。

問題是,他們不可能回到高山區找花女孩,上一次能幸運地下山,誰能保證這一次也毫髮無損呢?

但是……

兩人的目光同時移向麥汀汀的小書包。

別人不知道,他們是知道的。

在書包的最裡層,放著一盞細瓶口的花瓶,和一粒被當做禮物贈予的種子。

鎮長畢竟是鎮長,察言觀色的能力一絕,意識到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要私密交流後也不固執要求共用,把兩人送回家裡。

第一階段的“療程”結束後,秦加雖然沒能立刻醒來,但起碼不是之前那種在無盡噩夢中苦痛掙紮的狀態了,轉為狀態穩定的睡眠。

陌生的少年的確有著非同一般的能力,或許是眼下拯救秦加的唯一希望。這讓鎮長和其他鎮民對兩個外來者的態度和緩了許多。

他們給予這兩人放手去做的自由,不多過問。

然而在秦叔打算關門離開時,麥汀汀改了主意,叫住他。

屋外天色混沌,明暗間找不到分明的界限。

秦叔轉過身,看見少年手裡捧著光源。

是個玻璃瓶。

小美人雙手掌心向上,小心地捧著它,神態頗為虔誠,似乎那不是個花瓶,而是失傳的寶藏。

他眉眼低垂,睫羽密如蝶翼,纖細白皙的手指護住瓶底,裡麵透著的丁點微光將指緣映得半透明。

有一瞬間,秦叔幾乎以為麵前人是什麼下凡的高潔小精靈,而非應當在末日裡灰頭土臉的小喪屍。

小美人抬起眼,嗓音一貫輕柔,卻意外得很篤定。

“花開之後,他就會回來。”

他說。

少年講話總是慢慢的,和他這個人一樣,不疾不徐,像個漂亮的洋娃娃,要人擺弄才能做出相應的姿勢。

這句話已經是很完整的一句,不過秦叔還是花了幾秒鐘來理解。

瓶子裡發光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探討出結果的花種(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中年人感到幾分不可思議),一旦開了花,加上其他混合的材料,就可以給秦加解毒、將他帶回人間了。

少年掐頭去尾表達了主旨,說法方式過於簡潔,好在秦叔還是明白了。

昆特從小美人身後探出腦袋,怕鎮長不相信,還多嘴補拍%e8%83%b8脯保證:“要是幾天後你兒子還沒醒,我們會主動離開胡蘇姆。”

胡蘇姆鎮的所有居民,雙眼都會發光。鎮長因為連軸轉與奔波黯淡了許多。

聽見他們的保證後,重又燃起光芒:“好,一言為定,我相信你們。”

他的嘴唇嚅動了下,想說什麼,終究咽了回去,咳嗽一聲,轉身在兩人的目送中走進昏黃的夜色。

秦叔已經不年輕了,也不高大,甚至因為病毒侵襲的關係,部分肌肉萎縮,肢體上留下了再也無法修復的疤痕,身形佝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