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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撅起嘴,像個尋常人家撒嬌的小孩子,隻是講出的每一個字都叫人不寒而栗。

秦叔畢竟是個見過大場麵的成年人,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如果是想為了你和瘋……你阿嬤的安全,我發誓,從此鎮上不會再有任何人對你們不利;若你們想離開胡蘇姆,我也可以安排好一切。”

“啊,這樣啊,聽起來挺不錯嘛。”小孩歪著頭,好像認真地思考他的提議,很快笑起來,“可是,鎮長伯伯,胡蘇姆這麼漂亮的地方,我不想離開這裡耶。”

他的聲音清脆,稚嫩無邪。

卻宛若背後張開了令人膽寒的惡魔翅膀。

第36章

另一邊, 精神空間中。

麥汀汀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意識到的確無法與外界取得任何聯繫、隻能靠自己拯救自己之後,決定稍稍探索一下周圍。

全然的黑暗並沒有持續太久,現在亮起了一點點, 也隻是一點點。

整個精神空間被一種陰鬱的“灰”包裹著, 重得叫人喘不過氣。

少年低下頭, 還能看見自己的手指、雙腿。

隻是小腿以下沒在水中——皮膚上感覺不到液體的流動,僅能用昏聵的視覺去捕捉。

這裡像一潭死水, 餘留腐草的朽壞的味道。

麥汀汀已經有點分不清,這裡究竟是誰的精神世界了——是自己的, 阿嬤的,還是秦加的?

又或者它不單獨屬於任何一個人, 是幾道不同維度空間的交界點。

如果是這樣,那麼, 往哪裡走才能回到自己心內?

少年還記得先前阿嬤意識投射的最後一塊碎片消失的方向。

一直往那邊走的話, 會有什麼發現嗎?

他在濃稠的晦暗中深一腳淺一腳跋涉, 每一步感覺不到牽扯起水流, 但也的確有異常的負重感。

走了很久, 忽的捕捉到一縷微弱的光亮。

在因找到“出口”而欣喜之前, 少年先是升騰起憂慮來: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才會讓指引方向的標識看起來更像張開血盆大口的陷阱。

腳下有些凹凸不平, 麥汀汀一個踉蹌, 差點栽進水中。

還好他及時撐住膝蓋, 穩住自己。

與此同時, 發現了不對勁。

小美人訝異地望著自己的小腿。

左腿那處腐爛……不見了。

肌膚光滑無瑕, 沒有半點潰爛,嬌嫩如同新生。

腐爛不見了, 也就意味著藤蔓和花兒們都不會在。

那些日日夜夜伴隨著他、已然成為身體一部分的藍色荊棘叢,就這麼憑空蒸發,一丁點痕跡也沒留下,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

他怔怔地盯了一會兒,悵然若失。

倒不是怕沒了療愈能力,而是像失去一個相處多年的老朋友那樣傷感。畢竟這些花兒們是最懂他情緒的存在,他會安撫它們,它們也同時在支撐著他。

在遇到崽崽之前,在認識如今的朋友們之前,他和他的小花朵們,是世上最後的相依為命。

傷心和哀悼並未持續太久,很快,少年發現了其他的異常——他身上既不是盧克“撿”到的鬥篷,也不是那件穿了很多年、仍然乾淨的大號白色T恤。

是件和他眸子一樣煙藍色的襯衫,外麵疊穿了件奶白的針織背心,下麵則是淺灰色的毛呢短褲。

如果他觀察得再仔細一些,他會注意到,在那些沒有波動的水麵之下,赤足多年的他此刻穿了一雙圓頭的皮鞋,搭配著白色的吊帶襪,原本就細白的雙腿襯得更加筆直漂亮。

鞋襪不僅沒有被水浸濕,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好似它們來自另一個完全不受影響的維度。

針織背心和短褲上都有一個圓形印記,裡麵是繁複的圖騰,連吊帶襪上也有個不太明顯的相同浮紋,當有某種歸屬。

麥汀汀看著熟悉又陌生,想不起來。

他不記得,有心人能一眼看出來:那個圖騰實際上是校徽。

也就是說,這套衣服是學校的製服。

衣服手感極好,一摸就知道是上等的料子,昂貴無比。在這個早就實現各行各業自動化的星際時代,依舊採用手工縫製。

那些校徽的輪廓全都使用純金的絲線勾勒而成,眼下世界昏昏沉沉,仍舊熠熠生輝。

顯而易見,這是一所讓普通人和普通有錢人都望而卻步的私立貴族學校,一所哪怕放在四象限中都聲譽顯赫的名校。

先世代的γ-CC-09的確美麗,但並未躋身於發達星球之列,居民們也大多是普通人,北極星上不會存在這樣的貴族學校。

母星上倒是不排除有如此雍容華貴的學校,不過麥汀汀身為人類,沒可能進入人魚族的學校上學。

由此可見,這所學校既不屬於北極星,也不屬於赫特星域。

說白了,壓根不在伽瑪象限。

——它來自上象限最強大的帝國,那個對於大多數北極星居民而言隻是傳說的“同胞”與“故土”。

這樣的學校不是有錢有門路就能進去的,隻有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的子女才有可能——僅僅是可能。

有了身份地位這張敲門磚之後,還要經過層層選拔,從幼稚園到高中,每一次升學都要經歷一次篩選,最終能平穩留到高中的,都是全帝國頂級人才中最拔尖的那一小撮。

麥汀汀穿的正是這所貴族學校高中部的製服。

少年困惑地望著水中倒影。

那一邊的小美人穿在陌生淺色製服裡又奶又乖,頭髮比現在要短一點,打著微微的卷,麵容青澀稚氣,襯衫的灰藍和眼瞳同樣繾綣。他也正迷茫地看著他。

他好像不認識自己了。

如果說小腿的傷不見,是因為存在於這個精神空間的隻是自己的意識、並非獨立完成的個體,所以沒將軀體上的異常一同帶進來,尚能解釋得通。

……那這身衣服又是怎麼回事?

它是屬於他的嗎?難道是內心深處確實存在過的記憶嗎?

那個被許多人問過、也被自己繁複質詢過的問題——他究竟來自哪顆星?

這套校服、這個校徽,能成為解開謎團的關鍵鑰匙嗎?

麥汀汀來不及多想,遽然從沉思中抽身。

先前瞥見的那點光愈發明亮,並且在晃動。

少年四下看了看,也沒有別的選擇,隻得前行。

等他接近了才發現,那是團搖曳的火苗。

下麵壘了點石頭和木柴,很像在烤火。

火堆對於小喪屍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他在安全屋的火堆旁撿到了長蘑菇的小盧克,也在體育館的火堆聽見戚澄、沈硯心等人敞開心扉。

叫生物本能畏懼的火焰,麥汀汀反而很親近。它對他來說意味著相遇與相識。

這回也沒有例外,麥汀汀在火堆旁邊看見了一個人。

個子高高的,輪廓鋒銳,形容有幾分憔悴,但眼睛很亮。

麥汀汀看清他的容貌,愣了一下。

那人看到他同樣怔住了,接著顯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狂喜:“你、你、你是人嗎!”

麥汀汀:“……”

這叫什麼問題。

少年認真地想了想,認真地搖搖頭:“我不是人。”

那人大驚:“那你是什麼!”

小美人眨巴一下藍眼睛,聲音慢慢的,軟軟的:“我是……小喪屍呀。”

那人怔忪片刻,點點頭:“對哦,你是喪屍,我們都是喪屍來著,我差點給忘了。”

麥汀汀咬著下唇,猶疑地問:“你是……秦加嗎?”

青年張了張嘴:“你怎麼知道?”

麥汀汀想,果然是同一張臉,雖然睜眼和閉眼會有一點差別,還好沒認錯。

他吐字緩慢:“我是……來找你的。”

秦加原本是坐在火堆旁的,聽他說這句後唰啦站起來,欣喜道:“是我爸爸讓你來救我的嗎?”

他站起來好高,比昆特還要高,麥汀汀要仰著頭才能看清他。

少年乖乖點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秦加的好心情沒保持多久,又顯出一絲顯而易見的困惑來:“那,那你知道怎麼出去嗎?這裡是個迷宮,我在這兒走了一年多了還沒走出去呢。”

“……”小美人垂著眼,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也迷路了……”

秦加:“……QAQ”

青年非常自來熟,也不管這個陌生闖進來的少年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直徑拉著他的手讓他在自己旁邊坐下。

勁兒好大,麥汀汀有點委屈,為什麼最近遇到的人總是力氣都很大呢?他的手都被捏疼了……

秦加帶著他坐下來之後並沒鬆手,好在放輕了點力道。

他仔仔細細端詳少年,由衷地誇獎:“你好漂亮呀。”

他和胡蘇姆小鎮的其他居民一樣,眼睛會發光,不過沒有明亮到刺眼的地步,反而因為那眼底的微光叫他看著別人說話時顯得無比真誠,包括此次讚美。

小美人眨了眨眼。

還沒有人這麼當麵誇過他呢,原來他是好看的那種嘛?

(小喪屍對自己的長相認知似乎陷入了某種不得了的誤區。)

他遲緩地回想了下人類社交禮儀,誇讚這種事應當你來我往:“謝謝,你也……很好看。”

秦加嘿嘿一笑:“我知道!我可是鎮草呢。”

小美人虛心求教:“什麼是鎮草?”

秦加瀟灑地甩了甩頭髮:“就是胡蘇姆最帥的人呐!”

要是有別人在,肯定會對秦加毫不謙虛的自誇說道兩句。

然而麥汀汀跟別人都不一樣,他微微歪著腦袋,也仔仔細細看了遍秦加:“的確。”

胡蘇姆的居民們是少數民族,和麥汀汀在森林區見過的喪屍們長相上有些微的差別,更加粗獷也更加野性。

作為鎮長的兒子,秦加卻白得多,五官也更接近麥汀汀熟悉的那一類。

不過無論從哪個角度、哪種標準來評判,秦加都是個高腿長、貨真價實的帥哥。

說是鎮草也不為過。

秦加非常滿意兩個人的審美一致,接著想到少年跟自己一樣困在迷宮裡,又有點兒迷茫。

短短幾分鐘裡,經歷好幾次小小的喜悲轉換。

不過他顯然是個樂觀的年輕人,不然也不可能獨身一人困了一年多還沒崩潰。

他開心地拉著小美人的手:“既然你來了,以後我倆就可以作伴了,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沒人跟我講話,好孤獨的。”

麥汀汀點點頭。

是的,他們以後可以互相陪伴了。

……咦?

他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可秦加這麼邀請,不答應也不禮貌呀。

秦加問他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從哪兒來,麥汀汀一一答了。

秦加又問他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麥汀汀本來想說阿嬤和精神空間的事情,但看見自己光滑的小腿,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青年也不逼問,看到他的衣服:“你還是學生仔呀?”

麥汀汀仍然對這套製服感到些許陌生,沒有立刻說話。

秦加問他這個問題倒不是要套出什麼秘密,親昵地揉了揉他淺銀色的卷髮:“小汀,你穿這衣服真好看。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