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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汀汀眼前驀地一黑,幾秒種後,重新亮了起來。

……碎片。

全都是碎片。

少年怔在原地,他的身周是全黑的,抬起頭才能看到那些漂浮不定的碎片。

這裡是……阿嬤的精神世界?

是阿嬤共用給了他嗎?

“小麥,集中精神!”

獨立空間傳來帶著回音的空茫聲音,麥汀汀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好像是鎮長的聲音。

是秦叔在外麵跟他說話嗎?

用那個之前提過的……可以「看見」對話的能力?

“小麥,阿木說,她正在給你展示需要什麼。你仔細看看。”

麥汀汀茫然地看向那些閃著光的碎片。

一顆綠色的果子。

一根藍色的樹皮。

一顆……看起來像犬齒的石頭。

少年猶疑著:“可是,我不認識是什麼……”

“沒關係的,我能‘看見’她說的話,但沒法和圖片對應上,所以需要你跟我一起記。”秦叔說。

麥汀汀乖乖點點頭,又想起秦叔在“外麵”應該是看不見的,說了句好。

碎片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每一張圖片在他眼前飛速掠過的時間不過幾秒鐘,麥汀汀盡力記著它們長什麼樣,生怕錯過了就再也看不見了。

麥汀汀努力辨別出所有碎片,它們依次黯淡,退出相連的精神世界。

還有最後一片。

那一片明亮而朦朧,先前被其他碎片擋在後麵,看不清。

少年在虛妄的黑暗中前行,腳下黏稠,跋涉的每一步都困難。

千難萬險來到碎片前,麥汀汀總算看見了裡麵的內容。

那個形狀……

他心中一驚,伸出手想要更近地看一看,碎片驀地消失了,徒留一團散開的光暈,四散奔逃如飛鳥。

怎麼辦,若是沒有記住這一片的內容,出去了之後還能跟秦叔對應上嗎?

麥汀汀後知後覺發現,之前一直在跟他核對內容的秦叔,好像有一段時間沒說話了。

不僅是秦叔,其他聲音也都聽不到了,靜得出奇。

他停下腳步,站在愈發昏沉的精神世界中,躊躇著開口:“我……可以出去了嗎?”

世界外一片空茫的寂靜,好似除了他,從來不曾存在過其他人。

他感到一絲從胃底盤旋而上的惶恐,又鼓起勇氣問了一遍:“請問,有人在嗎……?”

仍舊無人回答。

接下來,他試探性地叫了每一個知道的名字,從麥小麼、昆特,到阿木和秦叔。

然而應答他的隻有自己的回音,在封閉的空間裡來回闖蕩,直至倏然不見。

少年的指尖一點一點冷下去。

有一樁不願承認、卻無法逃避的事實,像海麵下的冰山橫亙在麵前。

……他好像,出不去了。

第35章 獨木橋

精神空間外, 鎮長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雙手抱住頭鴕鳥般躲避一切,同時被勾出前所未有的旺盛好奇心。

他的動作被桎梏,最終達成了勉勉強強的平衡, 捂著眼睛從指縫間窺探一切——

秦加的房間還算寬敞, 此刻整間屋子裡飄滿了藤蔓, 它們抽長的中心點則是同樣陷入昏迷的麥汀汀。

少年同樣漂浮在半空,脖頸高高向後仰, 如同瀕死的天鵝。

他臉色白得透明,雙目緊閉, 微微張著嘴,既似急促喘熄, 也似求救,費勁力氣到頭來竟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

那件兔耳朵的粉色鬥篷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了, 頹然地掉落在地上。

半空中的小美人渾身chi.%e8%a3%b8, 唯有藍色的花兒開滿了藤蔓, 包裹住他無瑕的胴.ti, 像一場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壯麗儀式。

小美人明明在承受著煎熬, 這樣本應讓人心生憐憫的一幕, 反倒因疼痛為他原本純潔天真的容顏添上幾分妖異的豔麗,看起來叫人滋生出邪惡的淩※虐※欲, 心癢癢的, 想在那被藤蔓勒出道道紅痕的雪色肌膚上再狠狠做些什麼, 好讓它盛放得更加動人心魄。

苦痛異常, 又極端華美的獻祭之姿。

他現在也的確是個祭品。

瘋婆子不知究竟有怎樣的能力, 不僅能召喚出麥汀汀腿上的藤蔓,還能操控它瘋狂生長, 直至充滿了整個房間。

荊棘並不是叢林中沾泥帶土的粗糙植物,通通發著光,與其說像根係,不如說更像玻璃、或是琉璃製成的絲線。

透明中摻著淡淡的藍,旋轉墜下細細碎碎的碎片,在碰觸到地麵或任何物品之前,在空氣中晃蕩出一圈小小的漣漪,消失不見。

在某個時刻,所有原本朝著同一方向緩慢浮動的藤蔓倏然靜止,小美人被捆綁住的四肢受刑一樣拉伸開來,鼻腔中哼出細弱的、無法承受更多的呻*。越來越多的花兒幾乎將他淹沒。

世界一度陷入幽詭的靜止,唯有光芒依舊流轉,如金如玉。

若不是以人體供養,實際上是很美的一幕。

阿木盤腿坐在地上,像抱兔子玩偶一樣抱著麥汀汀的鬥篷,笑嘻嘻地抬頭看。

小孩沒有半點恐懼,反而像在看一出專門為孩子準備的木偶戲。

男孩時不時因掉在身周的光屑發出小小的“哇——”的讚歎,成了全場唯一一個樂在其中的觀眾。

那些到處肆虐的藤蔓分出了幾根牢牢捆住鎮長,不讓中年人有任何逃脫或施救的機會。

實際上他也沒那個能力:他不動彈時,藤蔓尚且溫婉平和,隻束縛,不傷害;若有絲毫掙紮,荊棘則利刃出鞘,將本不該有知覺的軀體刺得血淋淋,痛不欲生。

困在捕獸夾裡的獵物很快學乖了,僅僅做一個無能為力、又心生異樣的旁觀者。

門外的昆特察覺到了裡麵不同尋常的動靜,敲了好幾次門,又沖裡麵喊話。都沒有得到回應之後,愈發焦躁,開始撞門。

然而幾道藤蔓纖纖弱弱地往那兒一遮,任他風吹雨打,紋絲不動。

秦叔還沒有正式、完整地看過麥汀汀展現出來的能力究竟為何,但大約能猜到是和療愈、鎮靜有關,否則也不會評斷可以幫助夢魘中的秦加。

那些柔弱的藤蔓,那些漂亮的小花朵,在少年手中本應當是用來安撫他人的,可是被瘋婆子操控以後,頓時成了攻擊的工具。

恐懼和絕望撕扯著秦叔。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瘋婆子永遠是瘋的,被胡蘇姆丟棄的野孩子更不可能安什麼好心!

不該一時糊塗相信阿木的話……

這下別說救秦加了,屋子裡的其他人誰還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或者不止裡麵的自己和麥汀汀,外麵那些焦急等待結果的鎮民們,會不會成為一老一少兩個瘋子的下個目標?

阿木注意到中年人緊緊盯著自己的目光,轉過頭來看著他,童音裡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怎麼啦伯伯,你好像有話要對我說呀?”

秦叔看著他,看見他身上掛著破破爛爛、幾乎不能稱為衣服的布料,亂得像鳥窩的頭髮,以及露出的肢體上新舊交錯的傷痕,難以想象這麼小的年紀在末日前後都受到了怎樣的對待。

他和這個孩子的交集並不多,倒是秦加過去偶爾路過還會給小乞丐一點點吃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自己對於阿木的瞭解相當有限,要麼是鎮民們投訴“他又偷了我的東西!”“他家那個怪物咬死了我的雞!”,要麼就是秦加搖搖頭念叨“有點古怪,但是是個好孩子”。

事實上此刻的鎮長是生出一點身為管理者的愧疚的,愧疚於沒有照顧好胡蘇姆的每一個居民;不過那愧疚很快因為對未知的畏懼煙消雲散。

“你到底……你們到底要做什麼?”秦叔聲帶顫動。

小孩依舊笑嘻嘻的,隻是沒有眼球的空洞眼眶讓他看起來格外可怖,像個壞掉的木偶:“伯伯,我和阿嬤隻是想活下去呀。”

在這個混亂而無望的時代,每個人,每個生命,都在竭盡所能活下去。

聽起來冠冕堂皇,並不像一個回答。

中年人後背抵著冰涼的牆壁,那還是曾經他帶著小秦加親自去鎮上的商店挑選的壁紙,此刻大概被冷汗浸透了:“那你們為什麼要對他們……”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平時都沒有傷害過你們嗎?”阿木沒有正麵回答,反而換了個話題。男孩仍是笑著的,聲音裡卻沒有笑意,“——你們太弱了,根本不值得。”

胡蘇姆被天山、冰雪、流泉包圍,每一樣都是世間最為純淨的資源。

而被他們豢養的小鎮,是個福祉寶地。

早在先世代時,居民們便顯現出和平原地區居民不太一樣的特質。比如超強的視力,尤其是夜視力。

部分人進化出了與眾不同的能力,比如阿木,也比如阿嬤,有著非比尋常的精神力。

到了後世代,此種異能和病毒結合並且經過無限裂變、增長與複生,更加反常,能夠操控他人他物,早已超出「人類」能力的範疇。

他們本性是善良的,並不願用異能傷害朝夕相對的鎮民們;然而這份善心並沒有獲得相應的回報。

胡蘇姆非但沒有給予他們尊重,反倒將他們視作異類、敵人,行遍壞事,到頭來還倒打一耙,說是他們作惡在先。

阿木和阿嬤在這種畸形的環境中生活了十餘年。

大多數感染者們和先世代的人類不同,進食並未為了驅動生理技能的需求,隻是殘存的本能。

低級喪屍們沒有多餘的理智去思考,本性叫囂著需要進食,於是茹毛飲血,乃至互相吞噬。

高階喪屍們又有新的法則,他們進化出的異能需要供養,也就使得本體需要不同的進食。

比如麥汀汀的療愈能力原生自藤蔓和棘棘果的結合,藤蔓汲取他的「藍」,而他本人則需要棘棘果的滋養,對這種紅寶石的一樣的果實的依賴程度超過了北極星的其他所有生物。

至於阿木和阿嬤這樣的精神力操控者,就得吸食相對應的高級思維。

他們也想要活下去。

小孩把臉埋在毛茸茸軟乎乎的鬥篷裡蹭了蹭:“我見到漂亮哥哥的第一眼就知道啦,他跟你們這些廢物都不一樣。他的精神力很強。”

被小鎮的棄兒評價成囊括成芸芸眾生廢物的一員,秦叔麵色鐵青,敢怒不敢言。

“哦對了。”小孩再一次露出那種狡黠的笑容,“鎮長伯伯,你猜猜,小加哥哥的毒是誰下的?”

秦叔瞳孔驀地一縮。

阿木攤手:“其實也不能算下毒吧。我隻是想吃一點點他的精神力,就一點點——”他撚起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可惜他反抗得太激烈,把自己搞暈過去了。這真的不能怪我。”

他瞄了眼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青年,歎了口氣:“我不想這樣的,小加哥哥是個好人——是整個胡蘇姆屈指可數的好人。可惜了。”

小孩像個成年人似的搖頭歎惋。

真相如同撞鐘,秦叔頭暈目眩:“你……你們……”

“我說過了吧,隻要你答應我的要求,讓小加哥哥第一眼見到的是漂亮哥哥,我不會再做什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