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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誰?”

昆特的神色慌張了一瞬,就見少年淡定地回答:“我弟弟。”

秦叔不買帳:“之前怎麼沒有看見過?”

麥汀汀回頭視線落在背包上:“之前在裡麵……睡覺。”

有能力成為鎮長的人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糊弄的,秦叔怎麼看這個小東西都不對勁。

滿屋子的“死人”,唯獨那一點氣息鮮活,想不忽略都難。

不僅鮮活,而且靈動得叫人心生嚮往,好似那是所有黑暗中的生物共同追逐的光明。

胡蘇姆地處封閉的雪山腳下,居民們的進化程度大同小異,因為地勢險峻,也很少有外來者。

末日後,幾乎不曾有其他地區的喪屍上門挑戰。秦叔也好,其他居民也好,並不知曉「喪屍王」的爭鬥,也就不知曉人魚族的存在。

他們都和阿木差不多,哪怕見到了麥小麼的魚尾巴,也隻會以為他是被魚異種的喪屍,而不是北極星真正的主人。

所以秦叔能察覺到麥小麼的異常,也無從解釋那異鄉來源何處。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派人去問過了,跟我們料想的一樣,她不同意。”

豈止是不同意。

瘋婆子壓根全程沒聽任何人說話,在煩得不行的時候顫顫巍巍拖起掃把把人轟出去了。

她瘦小,陰沉,又使用的是掃把,和滿屋陰森森的瓶瓶罐罐放在一塊兒,更讓鎮民們堅信她就是惡毒的巫婆。

秦叔說完這話,本以為兩個外來人會很失望,畢竟救回秦加是他們能夠留下來的唯一條件;沒想到,兩人卻帶著鼓勵性地看向阿木。

小孩從麥汀汀身後探出腦袋,聲音細細的:“我可以試試。”

秦叔沉默了。

他當然清楚阿木和瘋婆子的關係,談不上親密一詞,可也總比其他人要親近得多。

起碼,阿木是可以溝通的,而這一老一小之間也有獨特的交流方式——不會像他派的人那樣,連句話都沒法講。

秦叔帶來的人顯然很不相信:“你會有這麼好心?”

棄兒之所以成為棄兒,自然是因為整個鎮子沒有任何人願意收留他,哪怕隻是幾天。

他可不覺得這孩子能天生善良到以德報怨。

小孩的手抓著麥汀汀的衣擺:“……是有一個要求。”

秦叔抬抬下巴:“你說。”

“鎮長,請您先答應我。”

“我還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怎麼能先答應?”

阿木支吾道:“……那我就沒辦法了。您得先答應才行。”

其他人看不下去了:“臭小子,少得寸進尺了!”

這是用鎮長兒子的命來威脅鎮長啊,難道要星星要月亮也給他?

秦叔思考片刻,覺得小孩子翻不起什麼風浪,無非想討點吃的、或者一個保護的承諾:“你說吧。”

“您這是答應了?”

“……是。”

“那好。”小孩仍維持著那個看似忐忑不安的姿勢,唇邊卻勾起狡黠的笑,“我希望——小加哥哥醒來第一個見到的,要是汀汀哥哥。”

麥汀汀:“?”

……怎麼就突然跟他有關了?

昆特也愣了愣,誰都覺得阿木要的東西一定是跟自己相關的,怎麼會牽扯到麥汀汀呢?

那種不對勁的直覺愈發強烈,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不行”。

但鎮長神情複雜地看了他半天,眼睛裡的光黯了黯,歎了口氣。

“行吧,就按你說的去做。來人,現在送他過去。”

阿木費勁地抱起阿咩,放到昆特懷裡:“哥哥,請你幫我照顧好阿咩。阿咩很聽話的。”

昆特接過無頭羊:“你……”

小孩又轉向麥汀汀:“我不會害你們的哦。”

少年看進男孩的眼眶。

黑洞洞的,像一個漩渦。

光與暗。善與惡。真實與謊言。

那裡麵,究竟埋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

阿木和阿嬤到底是怎麼溝通的,又說了些什麼,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總之,等到麥汀汀再見到他時,後麵跟了個腿腳不太好的老婆婆,再往後還有一群嚴陣以待的鎮民。

的確如居民們所言,老人看上去的確瘋瘋癲癲,頭髮亂得像拖把,衣服和麻袋沒有區別。

她背著一個口袋,裡麵鼓囊囊的,也不知都裝了些什麼。

她不跟任何人對視,雙目渾濁,口中念念有詞,也聽不清。

路上的所有人都怕她,許多家把窗戶關得死死的,仿佛與她呼吸過統一區域中的空氣,就會被傳染得一樣瘋。

他們早就是半死不活之人了,能得以保留理智是幸事,若變成隻會茹毛飲血的低級喪屍,還不如直接死去。

人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盤算,唯獨阿木心情好得很,跑前跑後,一會兒看看離麥汀汀家還有多遠,一會兒扶著阿嬤走幾步,忙得不可開交。

昆特站在窗邊看著浩浩湯湯的隊伍:“還真像他說的,隻有他能請得動……”

麥汀汀把果子掰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到阿咩麵前。

沒有嘴的阿咩也不曉得是怎麼吃下去的,不過看起來很喜歡,還用前蹄蹭了蹭兩腳獸,像在握手。

昆特看著他安然的模樣:“你不擔心?”

少年抬起頭:“‘擔心’?”

“是啊,我是說那個瘋……老婆婆。如果他不能治好秦加,我們就不能留在這裡了。”說不定還得負連帶責任。

小美人想了想:“如果不能留,那就走好了呀。”

這裡既不是原生家園,也不是唯一的選擇,不過是寸步難行的高山至適宜生存的平原中間的過渡地帶,他們也不是非得待在胡蘇姆不可。

喪屍少年並沒有非去不可的地方,他足夠隨遇而安,能活下來,哪裡都好。

反正有崽崽在身邊的地方,就是家。

也就是普通的一句話罷了,被麥汀汀溫溫柔柔的嗓音說出來,竟擁有了奇異的安寧力量,叫昆特聽了頓時不再煩惱。

他說得沒錯——這裡不能待,就換別的地方唄。

他們的心臟不再跳動,卻仍能呼吸和思考。

隻要雙腳還能邁動,那就是自由的。這世間不該有任何條框束縛住行動。

想通了這些,昆特打開大門。

鎮長正要敲門的手停滯幾秒鐘,放下來,瞥了眼那邊蹦蹦跳跳的阿木:“走吧,可以出發了。”

麥汀汀摸了摸阿咩的脊背,站起來,拿上放在地上的小背包。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畢竟沒有人知道在即將會遇到什麼——無論是和阿嬤的溝通,還是治療秦加的過程。

一行人來到秦家,昏迷的青年和上次見到沒有任何改變。

秦叔看向兒子的眼神和平時很是不同,慈愛地給他掖了掖被角,讓其他人都離開,包括昆特。

昆特本來不想走,怕麥汀汀在這裡會被欺負,少年倒是贊同鎮長的安排。

秦叔已經看到了崽崽,礙於眼下情形沒有立刻介入,這不代表後續就不會發難;麥汀汀一旦進入療愈階段,便無法安心照顧崽崽,還是讓昆特來比較放心。

最終,秦加的房間裡隻留下了必要的幾人。

麥汀汀負責精神療愈,阿嬤則是普世意義上的醫術;然而他們之間的交流完全是單向的,因此必須有秦叔和阿木都在才能完成。

麥汀汀進入秦加的精神世界後,將那簇火一樣的毒描述給阿木聽,小孩將此轉達給阿嬤,這一步還算簡單;

反過來,阿嬤對於祛毒的所有觀念,都儲存在精神世界中,麥汀汀雖然能感受到共振,卻無法理解,這時候就需要秦叔的異能“看見”阿嬤的想法,再進一步告知麥汀汀。

四個人,缺一不可。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或許是先前麥汀汀探知秦加的情緒,激怒了沉睡的後者,秦加的防備心重了許多。

這一次藍色玻璃絲線所到之處燃起滔天大火,燙得少年指尖顫唞,滴落的不知是汗還是眼淚。

他的「藍」努力聚集起漩渦,將能夠吞噬的「紅」紛紛吞噬,留出自己消滅不了的毒核,連結的另一端緩慢接入阿嬤。

這還是麥汀汀頭一回和另一個人同時存在於精神世界中。

阿嬤的意識侵入的霎那,他“眼前”的世界驟然變得光怪陸離,無數粘稠的、帶著草藥味和腐臭味的碎片瘋狂旋轉起來。

他下意識瑟縮,本能想要將入侵者趕出去,理智掙紮著要與對方和平共處。

屬於阿嬤的意識有很強的攻擊性,麥汀汀的「藍」是一種介於光和水之間的存在,並沒有實體,卻被阿嬤那些腐草碎片砸得生疼。

少年既要穩住自己,還要引領著阿嬤向著秦加的毒核前進,每一步都走得很辛苦。

在廢棄工廠的那些日子,烏弩教給他的修煉方法,平日裡安撫激烈情緒的確是夠了,可秦加這種情況還是頭一回遇到,少年感到力不從心。

藍色的小花朵在幾次狂亂地盛開和閉合之後,簌簌抖落了好幾片花瓣。

過去幾次困難的對抗中,要不有烏弩的辦法,要不是麥小麼通過尾鰭和花蕊相接渡來的能力。

此刻孤立無援,麥汀汀無比鮮明地明白了,不能總是依靠他人的幫助,必須得自己找到讓「藍」更加穩定和強大的方法才行。

靜下來。

少年對自己說。

不要慌……不要被「藍」操控,而是學著與它共生,融為一體。

腿上的藤蔓生長的速度變慢了,堪堪繞在他的腰側;不過這並不代表力量變弱,反而更加堅實。

阿嬤的意識像一株狂野的藤條,不管不顧在秦加的意識中橫衝直撞,向著毒核奔去。

為了不讓藤條傷到秦加,麥汀汀連忙補上更多的「藍」包裹著藤條,同時澆滅主人反抗的「紅」。

……找到了。

那個被火焰包圍的毒核。

它在高速旋轉,鑽頭似的插在秦加的大腦,仿佛有生命,擴張、跳動,緊抓著周圍朽壞的神經。

——這就是秦加為什麼既不能完全死去,也怎麼都醒不過來的原因。

幾分鐘後,兩人同時退出了秦加的意識。

一老一少皆因消耗大量的體力站立不穩,阿木和秦叔趕緊上前扶住他們:“怎麼樣?”

麥汀汀喘了一下:“看、看見了……”

秦叔追問:“那她有什麼解毒的辦法嗎?”

麥汀汀遲疑片刻,搖搖頭:“她看了很久,不過……沒有告訴我。”

秦叔看了看阿木,小孩心領神會,抓住阿嬤的手,低聲說著什麼。

成年人們壓根沒聽見阿嬤講任何字,但阿木明白了,跑過來抓住麥汀汀的手:“哥哥,你來!”

他的力氣很大,少年踉蹌地跟在後麵,看得秦叔心頭一緊。好在,在阿嬤麵前站穩了。

阿嬤的頭髮很長,又髒又亂,遮住了臉。她從破麻袋似的衣服底下抬起手,好似什麼也沒做,麥汀汀感到小腿上一陣不溫不火的痛。

他低頭一看,那些向來隻根據自己意識才會生長的藤蔓,竟然被老人召喚了出來!

藤條長出細細的一脈,向著阿嬤飛來。

它的尖端開出一朵小花,裹住了老人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