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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在看著人的時候也很難判定自己是不是正被注視著。

昆特總覺得瘮得慌,小聲地抽了口氣,還是問下去:“你多大了?”

阿木想了想,說,好像八歲了,也可能九歲。

麥汀汀和昆特對視一眼,沒想到是這個年紀。

阿木的外表看起來也就五歲,八成從生前就嚴重營養不良。

麥汀汀問:“阿咩……是你的羊嗎?”

阿木用力點點頭:“一直和我在一起。”

這個“一直”,大概率指的是從末日前開始算起了。

昆特問了一個早就想知道的問題:“阿咩的腦袋哪去了?”

提到這個,阿木垂下亂蓬蓬的腦袋,聲音很傷心:“遇到野獸,為了保護我,被吃掉了。我的眼睛也被抓了……”

麥汀汀摸摸他的頭髮。

混亂的棄星上,活下來很不容易——每個喪屍,每個生命都是。

他們回到自己的屋子,關好門。

這裡之前收拾過一番,以廢土的標準而言還算整潔。阿木低頭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小腳丫,惴惴不安,生怕弄髒了這裡。

小孩站在門口不願進去,摳著手指:“……哥哥,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

不僅阿木想知道,昆特也是同樣,同時看向少年。

麥汀汀背對著他們放下背包,從裡麵把什麼抱出來:“因為,他喜歡你。”

阿木瞪大眼,看見他懷裡一條……光彩照人的小魚。

失去眼珠的他反而視力格外好,連那不清楚的透明尾巴的耳鰭都看得清清楚楚。

嬰兒總算重獲“自由”,先是親昵地蹭了蹭監護人,然後眨巴著漂亮的金綠色眼睛,望著這個被自己救回來的小哥哥。

他興奮地甩了甩尾巴,淺金色的光像水麵的漣漪那樣,從他的尾尖為中心點,在昏沉的屋子裡擴散開來。

胡蘇姆的居民們皮膚偏深,就算不是他們這樣的少數民族,森林區的喪屍們也大多憔悴又邋遢,手腳皸裂,臉色蠟黃;麥汀汀這樣依舊和末日前一樣精緻的實屬罕見。

小幼崽跟監護人又有點兒不同,人魚的膚色是冷色調,泛著珍珠一樣驚豔的光澤。

或者,不僅是白得發光——他的確在發光。

多麼不可思議的美麗生物……

阿木看著麥汀汀抱著嬰兒一步步向自己走來,既緊張又好奇,下意識往後退,直到抵著門無路可退:“這、這、他……他是什麼?”

“是人魚哦。”少年來到他麵前,“你想,抱抱他嗎?”

“人、人魚?人……魚魚?!”阿木結結巴巴重複,大為震驚。

他機械性地張開手臂,軟綿綿的、帶著奶香味的小身體落在枯瘦的臂彎裡。

好輕。

好……好香。

阿木在胡蘇姆一直是被嫌棄的,除了被打以外不會跟旁人有身體接觸,更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小的孩子。

他僵在原地,不像抱嬰兒,像端著炸.藥。

崽崽聞見他近在咫尺的血腥味,不太喜歡地皺了皺小鼻子。

珍珠奶嘴亮了亮,吐出一串小泡泡。

泡泡飄到阿木的臉上,啪嗒破裂開。

接著,那張被灰塵和血汙淹沒的小臉煥然一新,一點兒髒都沒有了。

可惜崽崽沒有修復殘肢的能力,阿木失去了眼球的眼眶依舊是癟下去的,還因為沒有髒汙遮蔽看起來更加明顯。

崽崽對這一番清洗非常滿意,小手主動摟上阿木的脖子:“麼!”

男孩的視力成像原因成謎,反正就是有辦法看見自己乾乾淨淨的臉蛋,一臉難以置信。

小朋友之間很容易因為一個小禮物而變得親近,阿木很快就接受了小麼,慢慢放鬆下來,在語言完全不同的情況下也有辦法用孩子的方式交流。

見那邊兩個孩子已經玩到一塊兒了,昆特走到麥汀汀身邊,悄聲問:“怎麼回事?”

什麼叫麥小麼喜歡阿木?

麥汀汀簡單地複述了一番。

之前在與居民們對峙時,他驀然瞥見阿木和阿咩身邊環繞著很小很小的泡泡——製造者除了麥小麼也不可能有別人。

人魚幼崽表達喜愛的方式很簡單,要麼直接用肢體接觸,要麼,就會“送”對方點兒泡泡,表示崽崽很想跟你玩喲~!

他與崽崽相識之初,也是同樣的開端。

昆特撓撓頭發:“呃,就喜歡崽崽喜歡,所以,所以我們就把他帶回來了嗎?”

聽起來很草率啊……

小美人點點頭,不解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好像在說,這還不夠嗎?

昆特:“……”

嘶,寵孩子應該有底線比較好吧?

當他看向那邊的人魚幼崽,笑起來眼睛像一對彎彎的小月牙,甜美又純粹,極富感染力,阿木也跟著咧開嘴,連阿咩都在旁邊快樂地跑來跑去。

好吧,昆特承認,很難對小人魚設定什麼底線。

*

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來。末日裡不成文的規矩,天黑之後是不能外出的,昆特弄來點柴火,堆在屋子中間燒起來。

幾人圍坐在火苗旁,麥小麼在麥汀汀的膝蓋上抱著小魚尾睡著了,其他的都捧著果子吃。

昆特看著那邊自己吃一口、分給阿咩一口的男孩,想起那個高大喪屍的話——“祝你好運”。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難道,阿木身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小一個孩子,又總是被鎮民欺負,怎麼看也都是更弱勢的那一方吧。

昆特晃晃腦袋,既然麥汀汀決定暫時收留阿木,那小孩就是他們的同伴了,不可以懷疑自己的同伴。

秦叔說跟瘋婆子溝通要一天時間,原本預計這個點就該回來了,不知為何至今沒有人來找他們。

昆特盤著腿:“你說,那個瘋婆子是什麼樣的人?”

麥汀汀曲著雙膝,手指細細地梳理著人魚幼崽又長長了一些的金髮:“應該……很厲害吧。”

“也不知道是誰給秦加下的毒,按照他們的說法,也就是一兩年前。”昆特雙手撐在地麵上,“大家過得都挺艱難的,還害人幹嘛呢。”

青年熱心腸,腦回路也直,善惡和愛憎都分明,看到類似情形,總是要打抱不平的。

少年聽著,沒有說話。

他對他人的想法不感興趣,人類實在太難懂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的。

動物也不太好交流,而且麻煩。所以麥汀汀最喜歡植物,比如棘棘果。

他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主要是猜測瘋婆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又究竟能否治好鎮長的兒子。

阿木原本專心和阿咩分吃著果子,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你們說的,是阿嬤嗎?”

昆特都快躺在地上了,聽到他稚嫩的疑問,猛地坐直:“阿嬤?你認識她?”

小孩有點兒不確定:“可、可是阿嬤對我很好。”

他是胡蘇姆鎮的棄兒,阿嬤也同樣不被鎮民接納。

無依無靠的一老一小雖然平日裡不生活在一起,卻偶爾會互相探望。

阿嬤不愛講話,屋子裡擺了許多藥水瓶子,還養著蜘蛛和蛇。

在大家都變成喪屍前,鎮上總流傳著她是老巫婆的傳說,家家戶戶教育孩子不要靠近。

阿木也不知道她是做什麼的,隻是有一次在自己又被鎮民打傷以後,老人將破破爛爛的小孩撿回家去,敷上藥。

那藥臭烘烘的,還招蟲子。當時的小孩很害怕,怕她是要把自己也弄死,醃進奇形怪狀的藥罐子裡。

然而等到第二天,他的傷卻好了。

從那以後,全鎮人口中的瘋婆子,成了他一個人的阿嬤。

阿木遲疑道:“你們,你們想讓阿嬤做什麼?”

昆特斟酌著:“鎮長的兒子,你認識嗎?”

“小加哥哥?”阿木想了想,“他不打我,他是好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隻要不打他,就已經被劃進善良的範疇,聽起來著實悲哀。

昆特說:“秦加睡了一年多,這個你知道嗎?”

阿木點點頭:“大家都說,他在做噩夢。沒人能喚醒他。”

“他……不是在做夢。”麥汀汀說,“他中了毒。所以,我們想請你的阿嬤幫幫他。”

“中毒?”小孩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阿嬤能治好他嗎?”

麥汀汀搖搖頭:“我不確定。可隻有她能試一試。”

阿木又問:“你們為什麼要幫小加哥哥?”他轉了轉腦袋,從麥汀汀看到麥小麼,再看到昆特,“是因為鎮長答應,救了他,你們就可以留下來嗎?”

沒有眼睛的小孩子,卻能夠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質。

昆特呼出一口氣:“……沒錯。”

阿木抱著比他還要大的阿咩,頭靠在羊的背上,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維持著那個姿勢開口。

“阿嬤不喜歡被打擾,就算是我也不能經常去。但是,哥哥,你們救了我,我很喜歡你們。所以我決定,要幫你們。”

他在講這幾句話時,聲線有微微的變化。不再是之前那個恐懼又怯懦的幼兒,變得格外平靜,仿佛身體裡居住著大人權衡利弊的靈魂。

昆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直覺告訴他阿木並不是普通的小孩。而他和瘋婆子的關係,更不簡單。

麥汀汀卻已經伸出手揉了揉阿木的頭髮:“謝謝你。”

小孩報以粲然一笑。

昆特撓了撓頭發,不知少年究竟是因為太過單純,還是……已然%e8%83%b8有成竹。

在沈硯心決定將此重任交給他的最初,昆特對麥汀汀的認知一直是那種極需要被保護的亂世嬌花,離了他人就會凋零在風中。

這些日子相處之後他才發現,這具柔弱的身體中,蘊藏著無可匹敵的能量。

有好多次場合,是誰在保護誰還說不定呢。

少年能做的,絕不僅僅是讓他人的心情舒緩。還有更多的、連自己也沒挖掘出來的能力。

現在,昆特已經把自己的定位從麥汀汀的保護者,更改為了跟班。

他對麥汀汀和沈硯心一樣尊敬,差別就是對前者又稍微多一點兒不可言說的愛慕。

反正小美人的決定一定有小美人的道理,他聽著就好了。

昆特想問問阿木什麼時候能帶他們去見阿嬤,有誰從外麵推門走進來。

這裡是胡蘇姆的地盤,不是他們的,沒敲門就闖進來,他們好像也沒有立場說什麼。

風帶著火苗晃動了一下。

阿木看見來人,連滾帶爬站起來,躲到麥汀汀身後。

他的動作再快也逃不過人眼的捕捉,鎮長皺起眉:“……還真在你們這兒。”

他語帶責備,昆特也站起來,顯出一副不知情的態度:“怎麼了?”

“這個小瘋子。”秦叔歎了口氣,“可別被他的外表蒙蔽了,這些年都是那瘋婆子在養著他,老瘋子和小瘋子,可沒那麼簡單!你們好心收留他,我不能乾涉;就是得聽我一句勸,別被反咬一口!”

阿木小聲反駁:“我才不會!”

秦叔的視線從他身上移下去,瞥見麥汀汀腿上還在熟睡的嬰兒。

麥小麼蓋著麥汀汀鬥篷的一部分,遮住魚尾,看不出來特別之處。

但秦叔還是皺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