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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她的雪蓮卻叫她更習慣植物的生長方式。

被感染者佔據的村鎮,早就不歡迎變異動植物的到來了。

她和啪嘰隻能停在這裡,誰都不能再靠近,否則,就算是喪屍也有自己的防禦係統。

他們還是更傾向於楚河漢界的和平。

“隻能送你們到這裡了。”小姑娘說,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其實背在身後的手因低落而發抖,“你們早點去吧,在太陽落山前融入會更容易些。”

啪嘰聽懂了告別,嗚咽了一聲。

它的大爪爪很想摸一摸擁有媽媽氣味標記的少年,就像它打從出生開始就有了小主人一樣;可又怕傷到少年嬌嫩的皮膚,隻得作罷。

於是雪怪把看起來更皮糙肉厚的昆特抓過來,大大的腦袋擱在他的頭上蹭啊蹭,差點沒把喪屍壓趴下。

昆特:“……”

就算是羊毛,也沒有逮著一隻薅的道理啊!

雪蓮的手不抖了,從層層疊疊的花瓣中拿出一顆晶亮圓潤的種子遞給麥汀汀:“喏,之前跟你說的花種,該怎麼種知道了吧?其實它生命力很強的,隻要你不故意毀壞它,都能活下來。”

麥汀汀小心地雙手接過,它躺在他的掌心上,散發著淡淡的銀灰色光輝,很漂亮。

“吃下……就可以?”

灰雪蓮:“嗯。”

被啪嘰弄亂髮型的昆特從魔爪下掙脫出來:“為什麼吃掉你就知道啊,你們是相通的嗎?”

灰雪蓮:“那就不歸你管了,你隻要照我說的做就行。”

昆特嘀咕:“小小年紀講話怎麼這麼狂……”

灰雪蓮:“你說什麼?”

昆特:“……沒什麼。”

小丫頭的根看起來能把他活活勒死,識時務者為俊傑,青年果斷認慫。

麥汀汀鄭重地點了點頭,打開小背包,把種子放在最裡層,妥帖地保管。

麥小麼看見小背包,習慣性正要鑽進去,動作驀地停了下來。

小孩子其實並不能聽懂大人們都講了什麼,他本就年齡小,人魚族和人類的語言又有差異,平日裡他頂多能理解媽媽的話。

然而小孩子的直覺也最靈驗,在這你來我往的對話中,好似預感到了別離。

和小喪屍霧濛濛的藍眼睛不同,小人魚的眼睛總是水汪汪的,清澈又明亮。

他還沒有長大,不會偽裝,表達喜怒哀樂如此平鋪直敘,開心就笑,傷心就哭。

小幼崽的尾鰭卷住麥汀汀的手腕:“麼?”

就是這樣一個在昆特聽起來和平常的嘰咕沒有任何差別的單音節,麥汀汀卻能聽懂他的疑問。

他摸摸嬰兒奶金色的頭髮,軟綿綿地講:“要跟他們……再見呢。”

崽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他聽得懂「再見」。

姐姐會開花,裹著他跑得好快好快。

怪怪可以呲溜——滑下來,還毛茸茸。

崽崽很喜歡他們,他們也喜歡他。

崽崽不想離開。

嬰兒的大眼睛蓄起了淚,頃刻間晴天開始下雨。

麥汀汀也跟著難過起來,畢竟他能和啪嘰相遇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薩米爾和那個想不起來更具體的「家」已然太過遙遠,啪嘰是他通往過去的唯一橋樑。

現在,卻要和橋樑道別了。

那個遙不可及、霧裡看花的「過去」,什麼時候才有第二次碰觸的機會呢?

他抱著小幼崽,一大一小都在啜泣。

大雪怪一見他倆都哭了,嗚嗚咽咽得越來越大聲,眼看就要嚎啕。

小姑娘的花瓣抖了抖,從上麵滾落好幾顆剔透的露珠。

不用說,那一定是她不想被別人看見的眼淚。

告別的幾人哭成一團,淚腺沒那麼脆弱的昆特懵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加入他們一起嚶嚶大哭比較符合氣氛啊?

他窘迫地撓了撓頭發,正打算也幹嚎幾聲,那幾個家夥卻默契一致地停了下來。

啪嘰的爪子一拎,把昆特也拎到身邊來,然後大掌把幾個小巧的“前人類”都抱進懷裡,讓他們埋在自己厚厚的、雪一樣的毛髮中,做了最後的告別擁抱。

再見——他們都在想,下次,下一次,要很快再見哦。

*

從雪怪送他們的地點繞行到小鎮的海拔低得多,昆特恢復了精力,背上麥汀汀沒花多久就到了。

小鎮的入口竟然還有招牌,雖然已經快高高的大門上掉下來。

牌匾上麵鏽跡斑斑,攀著些橘色的藤蔓類植物,花體字有些難以辨認。

昆特把麥汀汀放下來,歪著頭,差點沒把自己歪得失去平衡,才艱難地讀出來。

“胡——蘇——姆。”他一字一頓,“這是小鎮的名字嗎?”

麥汀汀眨了眨眼:“也許?”

“好怪的名字。”昆特說,“我們要現在進去嗎?”

天際那顆燃燒的恒星已然開始下沉,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入夜了。

雖然在山腳下,畢竟被落滿雪的群山環繞,還是比他們原先住的森林溫度要低不少。

他倆在經過雪山這一遭,受到雪蓮和雪怪的影響,各自又有不同程度的進化,對溫度的感知比以前更加明顯,不能再肆無忌憚地不知冷不知熱,還是在天黑之前找到不漏風的棲身之地比較好。

麥汀汀調整了一下小書包的位置,放到前麵來,同時鬆開一點鬥篷前襟的係帶,讓對陌生環境充滿好奇的人魚幼崽既能從縫隙中望見外麵,又不至於太明顯、讓外人看見他。

為了不太快引起他人的注意,他們決定不把自己是進化者的資訊表現出來,隱藏流暢的行動和語言能力。

兩人像個低級喪屍那樣拖著腳步,四肢僵硬,雙目無神,緩緩走進“胡蘇姆”的大門。

胡蘇姆小鎮規模不大,一眼就能看到頭。

盡頭處是影影綽綽的遠山,青灰的峰巒起伏,有如與世隔絕的水墨畫。

鎮上都是平房,兩排高低錯落,其中一些貼著斑駁的招貼畫,應當是不同種類的商店,仿佛能透過歲月窺見往昔熱鬧景象的一角。

低溫度常年有雪的地方房子總會漆得格外鮮豔,才能跳脫出冬日的肅殺,這兒也不例外。

即便已經數十年無人維修,依舊看得出牆壁上的奶黃、嫩綠、粉紅和蔚藍。哪怕在無人生還的如今,依舊掙紮出一星半點的生機來。

麥汀汀和昆特走得很慢,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過突兀。

兩邊的房子在暮色裡透出微光——這不尋常,又尋常。

每一間屋子裡,都有眼睛在看著他們。

病毒侵入北極星不分地區,就算是偏僻的胡蘇姆也沒能倖免。就像灰雪蓮說的那樣,這裡是不可能有活人的。

也就是說,一個個既是同類、又非同伴的喪屍們,正對不速之客虎視眈眈。

麥汀汀和昆特盡可能轉動大腦,快速地分析他們的組成。

沒有在街道上遊蕩,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又有類似於埋伏的計畫和想法,說明胡蘇姆的原住民們絕不是最低級的喪屍,很有可能都進化出了思維。

能在他們接近小鎮的短短幾十分鐘裡迅速整合所有所有居民,隱匿進家中,那麼這群喪屍應當也有自己的領導者,且服從性很高。

在這個喪屍部落中,領頭人會是烏弩那種性格嗎?

會像他一樣強大而殘忍嗎?

……他們即將麵對的,究竟是什麼?

儘管昆特心裡也很害怕,他還是盡可能挺起%e8%83%b8膛讓自己看起來高壯一點,把麥汀汀擋在身後,握著他冰涼的手。

麥汀汀忐忑地跟在他身後,長長的眼睫輕顫,空餘的手護著小書包。

他們都有珍愛的、一定要保護的存在。

天色慢慢黑下來。

兩人找到一間廢棄的小店,也是附近唯一沒有光源的房子,大致可以判定裡麵沒有別人。

直到他們走進去,還是沒有喪屍跳出來打斷,四周靜悄悄的,幾乎產生了其實小鎮沒有其他人在的錯覺。

但他們都清楚,是錯覺。

昆特關上門,還仔細地檢查了一圈窗戶,確保從外麵沒法一眼看進來。①思①兔①網①

麥汀汀解開鬥篷,才發現小幼崽已經在背包裡睡著了。

昆特蹲在他麵前,撐著下巴嘟囔:“真好啊,在哪裡都睡得著。”

其實他更羨慕的是,真好啊,能睡在小美人的懷裡。

麥汀汀困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猶豫地看看自己的雙膝,咬著嘴唇小聲地問:“你要,試試嗎?”

昆特:“啊?”

麥汀汀:“睡我……這裡。我不確定,夠不夠……”

昆特:“……我剛才有把自己心裡想的話說出來了嗎?”

小美人點點頭。

昆特:“……”

他沉默了。

還能更丟人一點嗎。

作為喪屍短暫的這輩子的臉都在夢中情人麵前丟盡了。

青年突兀地趴下來,臉埋在地上,怎麼叫都不肯抬頭。

麥汀汀試了幾次無果,不明白同伴是怎麼了,放棄喚回縮頭烏龜的想法,從小書包裡找出花女孩給予的那顆種子。

即便在黯淡的屋裡,它依然是亮著的,幽微空渺。

少年捧著花種在屋裡轉了一圈,找到好幾處牆壁上的裂紋,縫隙間填滿了新生的泥土。

看起來都很適宜栽種,問題是,他們還沒有一個可以長久待著的棲息地,要是種在了牆上,等到轉移的時候總不能把牆板拆下來背著吧?

麥汀汀想,在種子尚且年幼的現在,他們應當找到一個更便攜的容器。

在一間棄用了十幾年的屋子裡想找一個沒有破損的容器並不容易,尤其是他的同伴仍在對著地麵自閉,獨自一人尋覓出的線索就更少了。

他們沒有燈,也沒找到木柴之類可以燃燒的東西,能夠當做照明來使用的僅有小腿上瑩亮的花朵,可能照亮範圍太過有限,麥汀汀找得很辛苦。

昆特懊惱地反省了很久,總算回到現實,發現小美人的困境,磨磨唧唧爬起來,幫著麥汀汀翻箱倒櫃。

最終,兩人在一塊斷裂的地板下方找到一個細瘦的長頸花瓶。

“這……”昆特看著連自己多放幾根手指都費勁的花瓶,“花還能開出來嗎?”

“……”麥汀汀也沒有養花的經驗,他回想灰雪蓮的模樣,似乎沒有森林裡常見的花朵那麼長的花莖,一整朵蓬勃堆疊,燦然盛開。

用這個擁擠的花瓶的確有些勉強。

少年遲疑道:“先……試一下吧。”

把種子養活才是最要緊的。

昆特本不想讓小美人來做堆土這樣髒兮兮的活,但麥汀汀說沒關係,執意如此,他隻好在拿著瓶子。

少年從牆壁縫隙中收集來泥土,小心地灌進花瓶裡。

他的手指纖長細白,做這些事時精緻地像在雕琢什麼藝術品。

花瓶的底部是胖胖的圓弧狀,體積不大,很快堆了三分之二。

接下來,是把雪蓮花種從瓶口送進去。

種子在接觸到土壤,塵埃落定的刹那,以它為中心向周圍驟然橫掃出灰白的光波,如同海浪一般波及到整個房間。

轉瞬間消失不見,快得像幻覺。

然而兩人一齊轉頭,看見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