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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心從她身旁走過,來到小盧克身邊,摸著男孩的頭髮算是安慰。後者撲在哥哥的懷中,眼淚都抹在沈硯心看起來很名貴的外套上,哭泣聲慢慢小了下去。

“如果你在找麥汀汀,”沈硯心低頭看著盧克,麵無表情,“在‘他’那裡。”

尼基塔一怔。

哪怕是從少年被烏弩招攬的那一刻,就知道這件事註定會發生,但剛回到工廠的那幾日烏弩按兵不動,還是每天隻拿捏著沈硯心一人,他們都以為烏弩對麥汀汀不感興趣。

結果還是逃不掉……嗎。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走的第二天。”

尼基塔咬著牙。

早知道就不去了。

早知道……

她離不離開,又能有什麼改變呢。

紫藤在她空洞的腹腔中探出,融掉衣角的一片。她攥緊拳頭:“這就是為什麼今天你在這裡嗎?”

“是。‘他’讓所有人都離開。”

這又是一樁不同尋常的徵兆,要知道烏弩對沈硯心的掌控欲堪稱變態,以前就算偶爾叫來其他人,也一定要沈硯心留下來,陪在旁邊。

難道僅是麥汀汀的出現,就讓烏弩放棄了對沈硯心那麼多年的折磨,忽然不感興趣了?

尼基塔跟著烏弩的時間比認識沈硯心還要早,這段孽緣從頭看到尾,對沈硯心的痛與恨再清楚不過。

儘管還在擔心喪屍少年,她還是擠出一個笑:“那我是不是該恭喜你自由了?”

沈硯心的臉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沒那麼簡單。”

他撫摸著男孩的頭髮,看向尼基塔,看向戚澄,又好似看的都不是他們。

他低聲道:“你相信他會比我們走得更遠嗎?”

哪怕身和心僅有一個能自由,也好過待在這個無盡深淵。

尼基塔的嗓子驀地被堵住了。

半晌,她輕聲問:“硯心,你在想什麼?”

沈硯心深吸一口氣,冰冷的臉龐慢慢浮現出淺淡的笑意。

他生前是受寵的少爺性子,雖然高傲,喜怒哀樂樣樣不缺。

死後落進烏弩的桎梏,再也沒有笑過。那樣好看的人,靈魂被摧殘到麻木得像提線木偶。

此刻那笑容裡有寄託與期許,有註定歷劫的孤注一擲,曇花一樣漂亮,卻也瀕臨破碎。

他說,我想……幫那個孩子。

*

疼。

這是麥汀汀第一個、也是最鮮明的感受。

在剛進入房間、開始之前,烏弩就問過他怕不怕疼。

彼時少年想,反正都是死掉的人,觸覺哪裡有那麼靈敏。就算有痛感,也是很輕微的吧?

再說了,這種事情又能疼到哪裡去呢?

眼下他後悔於自己的想當然,可不是以前光著腳硌到石子的小小不適,也不是被他人憤怒的紅焚傷的灼痛,這種痛好似順著不會流動的血液,自血管裡爬升,直至輸送進四肢百骸——現在的他身體中沒有一處是安靜的。

男人站在床邊,大手避開荊棘握著他的腳踝,視角居高臨下,將他每一個細小的反應都盡收眼底。

疼痛一度過載,少年無法承受似的向後仰去,小腿上的花兒不停地輾轉與盛放和閉合之間,藤蔓抽長又縮回,簌簌發抖。

“控製。”烏弩不怎麼留情,“是你控製它,不要讓它控製你。”

無法忽視的疼痛作祟的元兇,是在他身體裡控製不住到處流竄的「藍」。

自從上次在門口“偷聽”被當場抓包,麥汀汀替代了沈硯心,每晚準時到烏弩的房間。

不過他來,並不是像尼基塔他們所猜測的那樣為了服侍烏弩,相反,其實是烏弩在給他提供幫助。

烏弩想成為真正的王,吸納各種人才必不可少,可以安撫、鎮靜他人他物的麥汀汀自然不會放過。

隻是麥汀汀的療愈能力是突然發現的,沒有足夠的認知,也不穩定。

如果能好好修煉一番,讓這種能力變得收放自如,一定對日後大有幫助。

小美人痛楚的姿態如同獻祭的天鵝,脖頸纖細得一隻手就能握住,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看得見淡淡的黑色血管。

稍稍用點力氣,就能夠捏碎吧,烏弩想。

勒斷他的喉嚨,讓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瞳蓄滿絕望與驚懼,該有多麼動人。

人類是種奇特的生物,在見到美麗的東西時,比起好好保護,更容易產生打碎它的衝動。

麥汀汀不知他心中愈發聚集的冷血與暴虐,雙手抓皺了潔白的床單,小聲地抽泣:“好痛……”

烏弩從極端的想法中回過神,低笑:“這麼嬌氣啊。”

小美人的藍眼睛裡泛著盈盈淚光,細白的牙齒把原本沒什麼血色的嘴唇咬得緋紅,看著叫人既想對他溫柔點兒,也忍不住做得更過分,將他狠狠弄哭。

麥汀汀一呼痛,旁邊的麥小麼立刻停下不玩兒了。

喪屍少年到哪兒都帶著小幼崽,來這裡“修煉”也不例外。

他躺在床上屏息反反復複調動和控製「藍」,崽崽就在一旁睡覺,醒了便咿呀地自娛自樂,一點兒不鬧人。

嬰兒天不怕地不怕,對滿身疤痕的男人也沒有懼色,還眾生平等地沖他露出甜美的笑,適應力強得連烏弩都側目。

崽崽扭了扭小尾巴靠近,剛才在床上滾來滾去小揪揪都弄散了,奶黃色的花花髮卡一晃一晃,隨時有可能掉下來。

他貼上麥汀汀的臉頰,用兩人最常見的親昵方式關心媽媽:“麼?”

軟乎乎的小臉蛋好似有著了不得的治癒魔法,麥汀汀幫他重新夾好花花,跟他蹭了蹭額頭:“我沒事……”

“麼!”崽崽不相信。媽媽可是都哭了呀!

“隻有一點,疼。”麥汀汀說,“是好事情。”

崽崽眨巴眨巴眼睛。

如果媽媽說是好事情,那就是吧?

小人魚透明的尾鰭拂過小喪屍腿上的花兒,為那些快要失控的「藍」找到了可以安心停歇的港灣。

麥汀汀伸出手把麥小麼攬過來,崽崽小手揪住他衣領上垂下來的球球,心滿意足依偎在他懷裡。

嬰兒砸吧砸吧嘴接著睡,含著的奶嘴上珍珠的光澤淡淡流轉。

烏弩盯著那顆稀世珍寶:“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你,這個小家夥可活不到現在。”

能以一己之力號令如今幾千名喪屍,他靠的是無可匹敵的強大。這強大的來源除了不死之身,還有野獸般的直覺,以及冷酷而縝密的思維能力。

在看到麥小麼的第一眼,烏弩就從這個活著的孩子身上嗅到非同一般的氣味。

一條人魚,還是幼崽,在母星是一級守護的寶貝,連出門的機會都很少,怎麼想都不該出現在荒涼的棄星上。

母星的人魚族會不定期來棄星視察,有時候喪屍們知道,有時候不知道。烏弩每次都知道。

如果幼崽是被別有用心之人趁此機會綁架、丟棄到這兒,那麼,他的父母、家人一定在盡全力搜索他的蹤跡。

沙塵暴來臨之前,某一次全北極星各個地區都有喪屍被抓到母星來的飛船上,並沒有傷害他們,也沒有帶走,而是在幾個小時後放了回來。

不幸的是,在烏弩管轄區域內被抓走的那隻是低級喪屍,語言能力嚴重退化,隻會嗷嗷吼叫,什麼也講不清楚。

飛船搜捕事件的前因後果成了謎,得知此事的烏弩一直覺得人魚族應當是在找什麼東西。

現在他知道了。

那些人魚,肯定是在尋覓這個失蹤的幼崽。

沈硯心在見到麥小麼時,想的是能不能用什麼辦法聯繫上母星,用人魚幼崽和他們交換條件,比如放過苟延殘喘的喪屍們。%25思%25兔%25網%25文%25檔%25共%25享%25與%25在%25線%25閱%25讀%25

烏弩卻和他的思維方式不同。

論生存環境,北極星或許在幾十年前還算不錯,末日卻將它帶回到千百年的原始狀態,根本無法與走在科技前沿的赫特星相提並論。

論個體,雖然部分喪屍進化出了異能,可人魚族同樣是改造體,再加上人魚的身體素質原本就強於人類——喪屍們想向人魚提條件,就像螞蟻要跟大象談判一樣可笑。

因此,若是全權交給他來處理,殺了嬰兒才是最安全的辦法,不然人魚族一定會蕩平北極星要回幼崽。

至於為什麼除了上次僅僅挑走三十人的搜尋以外,母星還沒有大張旗鼓入侵,這一點烏弩也還沒想通。

無論如何,他弄死一個嬰兒易如反掌,還是別留下後患比較好。

——這些通通建立在,假如小人魚沒有以一己之力摧毀“聖所”地下室的基礎上。

“聖所”地麵上三層是眾所皆知的,至於地下還有個泳池,則是隻有少部分人才知曉的秘密。

烏弩自己接近過那個向下的階梯,還沒真正走進去,就感受到一股強大但懶散的波動。

他確定底下有個巨大的玩意兒盤踞著,對方貌似並不介意渺小的喪屍在樓上活動,於是這些年躲避惡劣天氣時,雙方一直相安無事。

直到這兩個小家夥主動把自己送上門。

……少年看著純良乖巧,倒是挺會招惹禍端。

當天他和沈硯心趕到時,體育館的一樓、負一樓已如颶風過境。

這些都是這個還不滿周歲、話都不會說的嬰兒做到的。

被奪走奶嘴會力量暴走,烏弩記住了麥小麼的底線。

強迫也許會得到和蛇鰩一樣的下場,但稍微繞個彎子,從麥汀汀這裡下手,會好得多——幼崽和少年之間的依存關係明眼人都看得出。

把麥汀汀納入麾下的好處不僅是少年的情緒療愈作用,還能買一贈一,附帶一個隻聽他話的無窮能量源。

想要得到這些需要付出的也很簡單:隻要對麥汀汀稍稍溫柔一些,別把小美人嚇壞,就足夠了。

怎麼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烏弩再次改變計畫。

他急於吞併其他喪屍部落,徹底統治整個CC-09。為了達到目的,做什麼都可以。

*

赫特星,皇宮,禦花園。

陛下親自啟程北極星,罕見的沒有帶林不聞一起。

作為貼身侍衛,這件事對於林不聞而言不僅意味著莫名其妙收穫了一個小假期,伴隨而來的更是深深的自我懷疑——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才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導致對方寧可讓奧維跟隨、都沒有選擇自己?

年輕的上校困惑並折磨了許久,排解的方式就是去禦花園散散心。

人魚王埃裡希·希歐多爾陛下的禦花園可不是隨隨便便種點兒盆栽、插幾杆光禿禿的花糊弄了事,它占地近一公頃,搜羅來全赫特星域最美麗和奇特的品種,天上飄的,海裡浮的,地上長的。

隻有赫特星域不生長的,沒有禦花園裡種不來的。姹紫嫣紅,萬象綺麗。

花園裡的大部分景觀沒有太多的規矩,不僅是皇室成員下午茶的舉辦地點,最週邊連普通民眾都可以申請參觀,沒事兒都可以去走走。

唯獨百花深處那一圈被籬笆圍住的花圃,沒有王的應允,任何人不得擅闖。

那是先後最愛的花。

這種花長在海底的岩漿中,下麵人用了很多方法才將其順利移植到陸地上,過程之艱辛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