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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的銀色,整個人的色澤淡漠極了,如同一副失了墨的畫。

然而就是在這副純白的畫卷之上,遍佈的荊棘開著閃閃發亮的小花朵,將原本淡到看不見的血管映出熒熒的藍色來,為他純潔的容顏添上一抹攝人心魄的妖冶。

那個先前籠罩著他的泡泡不見了,而泡泡的主人,軟綿綿的人魚小幼崽,則被另一條藤蔓編織成的搖籃很好地保護在裡麵,對混亂的下方不再擔憂,反倒頗有閒情逸致,小手托著腮,含著奶嘴笑眯眯地看著兩腳獸大顯神通。

看,媽媽超厲害的喔!

崽崽可自豪啦。

小傢夥的那顆珍珠同樣散發著粼粼光輝,它正是少年力量源泉之一,助他在絕境中尋見新的希望。

同樣是以藤蔓作為手段,但尼基塔的紫藤上長滿可怖的倒刺,濃紫色的毒液光是看就能感受到會有多麼狠戾。

麥汀汀的枝蔓與她相似又不同,舒展出柔和的、溫潤的藍,綻開的花瓣小心地替需要營救的人擋住尖銳的荊棘。

她的是為了腐蝕與傷害,而他的則是平定與安慰。

小美人指尖凝聚起一朵羸弱的小花兒,抵在唇邊,輕柔地%e5%90%bb了一下。

既是祈願,也是應允。

麥汀汀的「藍」是他人看不見的,然而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分明感受到了,無數淡藍的光的碎片亮晶晶地彙聚,雪一般緩緩墜落。

琉璃似的藍色絲線一簇簇進入每個人,明明是幻象,卻比真實的池水更澄澈、無邊,輕柔卻不可抗拒地覆上一切洶湧的紅。

戚澄也好,尼基塔也罷,甚至是蛇鰩,都呆住了。

那一幕太過聖潔。

操控這一切的少年闔上眼,蜷在荊棘叢中,似乎已經睡著。他被盛放的藤枝托舉著,沐浴在由瑩潤光芒組成的雨中,從半空慢慢回落向池水與岸的邊界。

美得動魄驚心,超越了性別、時空、死亡,新生的神祇降臨在渾濁的人間。

*

麥汀汀耗空了自己的藍,強行扭轉了蛇鰩狂暴的紅。

藤蔓在將他送回岸上之後沒有了力量支撐,縮了回去,溫順地蟄伏在小腿上,似乎從來都隻是漂亮的裝飾物。

戚澄失去束縛被放下來,噹啷一聲扔掉太刀,迅速跑到麥汀汀身旁。

少年的皮膚本來就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現在更是因疼痛虛弱得像一張紙。

哪怕他已經把他抱在懷裡,還是感覺這個人搖搖欲墜,快要抓不住。

戚澄不安地攥住麥汀汀的手腕。

他會死嗎?

會因為救了自己死去嗎?

落後許多的尼基塔也走到這邊來,手背碰了碰少年的額頭。

她把自己外層的紗衣解下來,蓋在小美人光※%e8%a3%b8的、沒有一絲瑕疵的瑩白身體上。

“……蛇鰩已經不動了。”她說。並沒有對麥汀汀的狀態下什麼結論。

戚澄不在乎,拽著紗衣,盡可能地多遮蔽一些。

它是死是活,跟他都沒關係了。

他滿腦子隻有一件事:麥汀汀還會再醒過來嗎?需要做些什麼?

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尼基塔清楚戚澄已經分不出心去注意周圍環境,然而苦戰的敵人畢竟沒有死去,她得肩負起責任小心提防。

……等等。

她發現了哪裡不對。

岸上的三人,自己,戚澄,麥汀汀。

都是喪屍。

人魚幼崽……在哪裡?

她碰了碰戚澄,後者在短暫的不耐煩之後,心領神會了她的擔憂。

兩人一同在狼藉的泳池中尋找,最終在離他們最遙遠的對角線,發現了那個渺小到快要看不清的小身影。

不僅他們看見了,巨獸也是同樣。蛇鰩放棄了對冷冰冰又無趣的喪屍們的追擊,找到了更感興趣的目標。

麥小麼是個嬰兒,字麵意義上才出生沒多久。

剛剛長牙,還不會說話,也沒能像父輩一樣進化出可以在岸上生活的雙腿。

無論放在什麼星球、種族中,新生兒都是最最柔弱、最最需要保護的那一類。

現在被單獨拋棄在風暴中央,而大人們無能為力。

蛇鰩向他的方向遊過去,每一步都靠著%e8%83%b8鰭重新衝撞出大浪。

小人魚戰慄地漂浮在浪與浪的間隙中,滿是無助,怯生生咬著奶嘴獲取最後一點安慰。

崽崽怕……

媽媽……媽媽在哪裡?

蛇鰩足足有七八米長,人類在蛇鰩眼裡很小。

人魚幼崽就更小了,一點點大。

幼崽的奶嘴,簡直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就是這樣幾乎看不見的小奶嘴,引起了蛇鰩的興趣。

它並不是用眼睛、或者視力說探查到它的,而是……感覺。

極光珍珠在沒有異能的人類眼中,不過是個好看的裝飾品,除了麥汀汀以外,也沒有誰曾受過它的助力。

對許多人魚而言,無非是流傳於“聽說”或者黑※市的已滅絕珍珠,誰都知道它是皇家地位的象徵,不過也無所謂,人魚和海洋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樣的蚌與珍珠,代替品多了去。

但對於像蛇鰩這樣的變異動物來說,極光珍珠就是一個又小、又大的能量源。

小指的是體積,大,則是裡麵源源不斷的能量。

哪怕差得這麼多,離得這麼遠,它也還是能感受到它。

蛇鰩自然不是末日來臨之初一夜之間體積暴漲,也是在日複一日的吞噬同類、其他動植物的過程中,吸收著不同力量,逐漸變得龐大。

十多年過去,如今已經很難再找到能讓它飽餐一頓的獵物了,為了不在饑餓感中度日,它不得不找個地方節省體力。

體育館的地下室是個好地方,水質好,還安靜。就算偶爾樓上有嘈嘈雜雜的動靜,對它來說也不算無法忍受。

它體內有一半森蚺的基因,保持長久的相對靜止狀態並非難事,於是盤踞於此,像蛇一樣進入冬眠。

然而冬眠終究隻能讓體力消耗得速度減慢,不可能停止,更不可能增長;今日被打攪醒後憤怒地鬧這麼一通,更是餓了。

直到感受到那個微小而龐大的能量源。

生物的進程永遠都是向著更高等進化,本能驅使著蛇鰩要獲得能量源,讓自己更強大。

它的情緒不再是暴跳如雷的紅,轉變成了欣喜若狂的綠。

且不說唯一可以控製他物情緒的少年已經昏迷,就算麥汀汀還醒著,也是頭一遭遇上這種情況——棘棘果賦予他的變異能力是探查情緒,安撫紅色,把它變成平靜的白,最好能推向愉快的綠。

可沒人告訴他,如果一開始遇到的就是過於興奮的綠,該怎麼辦呀?

眨眼間蛇鰩已經來到三十米開外,戚澄和尼基塔就算是會飛,也不可能搶在蛇鰩之前趕到小人魚身邊。

還有一個他們不會承認的原因:二人與這條小人魚本沒有任何交際,也說不上什麼愛屋及烏的感情。若是讓他活下來,被弩哥發現,隻會更麻煩。

更何況,他可是奴役、逼迫喪屍族群自相殘殺的敵族後代,難保長大以後不會成為劊子手的一員。

他們在進化,他們沒有遺忘,他們記得什麼叫做養虎為患。

兩人默契地陪在麥汀汀身邊,誰也沒有動。

另一邊,巨獸已然來到了幼崽麵前。

哪怕是它全身上下最細的尾巴尖兒,直徑也近一米,而人魚幼崽隻是個很小很小的寶寶。

它把尾尖伸向他,好似投來一張巨大的網。

小人魚已經嚇呆了,忘記了哭泣,忘記了逃跑,傻傻地用小手抱住自己的小尾巴。

他已經找不到其他留存安全感的辦法了。

冰冷的鱗片擦著嬰兒柔嫩的臉頰而過,尾尖輕輕一撲嚕,極光珍珠掉了下來,正巧卡進鱗片的縫隙中。

蛇鰩的%e8%83%b8鰭歡快地舒展了一瞬。

它很高興——哪怕還沒吞進肚子裡,也已經感受到了珍珠龐大的能量。

吃掉。

吃下去!

變更大!

小魚苗?

丁點兒大。

不夠塞牙縫。

不想吃。

走了走了。

蛇鰩歡天喜地地帶著珍珠潛入水底。

幾秒鐘後,泳池恢復了該有的風平浪靜,除了殘留在岸邊、不該存在的積水,什麼也沒發生過。

第27章 後遺症

麥小麼從惶惶然的恐懼中慢慢睜開眼。

麵前什麼都沒有了。

大怪獸呢?

不見了。

是因為把崽崽吃掉了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是好像還在水裡, 沒有吞進魚肚子。

崽崽沒有死。

那,是崽崽打敗了大怪獸嗎?

麥小麼有些茫然。

媽媽……媽媽在哪裡?

崽崽怕,想要媽媽抱抱。

小幼崽擺了擺尾巴,正要遊動, 突然發現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太對勁。

大大的眼睛, 小鼻子和小嘴巴, 圓鼓鼓的臉頰,精靈一樣的尖耳朵, 還有好看的耳鰭。

一如既往,天下第一可愛的寶寶。

可崽崽就是知道, 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低下頭,一一檢查。

唔唔。

動一動手手。

手手在的。

腳腳……

崽崽還沒有長腳腳。

尾巴也在。

晃一晃, 還可以動。

什麼不見了?

圓圓的,亮亮的。

奶嘴……不見了。

小人魚在培養皿中孕育, 從未感受過真正的母體, 奶嘴是他最好的安撫玩具, 出生到現在沒有分開過, 是他一體共生的小夥伴。

連媽媽都不可以擅自動哦, 隻有崽崽願意分享的時候才可以。

而現在, 這個“小夥伴”,在沒有經過崽崽同意的情況下, 被拿走了。

被偷走了。

也可能是搶。

小幼崽搞不明白這些差別, 不過不重要。

重要的是, 有誰拿走了他最最、最最寶貴的東西, 拿走了他的朋友。

他沒有朋友了。

經過一係列簡單但漫長的思考, 麥小麼終於理清了這個邏輯,並且找到了元兇——那個不知躲哪兒去的大怪獸。

失去奶嘴, 失去媽媽,失去安全感,三重情緒交錯、重疊、相互融合,一層層將幼崽推向恐懼的最巔峰。

好怕……

崽崽怕……

他怯怯地抱住自己的小尾巴,把自己蜷成沒有可憐巴巴的逗號,不再試圖保持於水麵之上,隨波逐流向水中沉沒。

等到完全被吞掉後,幼崽在冰冷的水中緩緩睜開眼。

小人魚的尾巴是甜甜的奶金色,指蹼、耳鰭是淡綠色,而他的眼瞳則介於這兩種顏色之間,很繾綣的金綠色,像黃昏時分的翡翠。

這時,他的眼瞳卻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色澤,金光大盛,周遭霎時間亮如白晝!

岸邊尚還清醒的成年人紛紛怔在原地。

他們一直注意著小人魚的動靜,他沉沒的地點此刻突兀下陷——

不對,那不是單純地下沉,水流規律且迅猛地扭成順時針的方向,以小人魚為原點,擰出漩渦。

剛開始漩渦隻能容納小幼崽,漸漸越擴越大,水的流速也愈發猛烈,很快,大半個泳池都被捲進漩渦之中。

站著的尼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