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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進屋,一句話都沒說。

夏其安將法師袍掛在門邊的衣架上,見應生璞進了廚房,突然道:“聽說羅茜夫人再婚了。”

“加西雷的公爵夫人倒很受你的關注。”應生璞淡淡道。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修長手指在杯壁輕點,冷水很快冒出幾縷熱氣。

夏其安沒等到自己的那杯,他也不惱,好脾氣地回:“那是自然,她可是無字之書的第一個預言者。”

“倒該慶幸這預言隻有你我和羅茜夫人的幾個仆從知道,否則她現在可不隻是癡傻了。”

“唉,師兄,正是因為你總是有話就說,他們才不待見你,”夏其安幽幽歎道,“今日宴會散場的時候,白樞機邀我與他同乘,您猜他與我說了什麼?”

見應生璞興趣缺缺的模樣,夏其安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道:“他說,成帷以才見世,勞苦功高,但若要涉足政事,心思未免太單純了些。”

他還沒死呢,就這麼急著站隊了。

應生璞暗歎一聲,便聽夏其安繼續笑道:“我們敢這樣開誠布公地說話,也是知道師兄宅心仁厚,不會往心裡去。”

“閒話還是少講吧,其安,”應生璞將杯中熱水一飲而儘,“你這次過來,也是帶了陛下的任務吧。”

上一次兩人不帶目的地相聚,是什麼時候了?

應生璞走神片刻,夏其安不知他所想,繼續說了下去。

“師兄還是一如既往看得透,”夏其安頜首,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了應生璞身後,一雙顏色極淺淡的眼睛跳動著燭火,“我聽說,這些日子,陛下請你喝茶的次數格外多。”

應生璞轉過身俯視夏其安。他的目光從男人掩在華袍下的白骨遊離至他帶著紋身的手臂,最後望進了夏其安的眼睛。

“他等不及了,”他道,“想讓我自己請辭,還是讓你今晚過來殺了我?”

“成帷鞠躬儘瘁,卻落得個三十出頭便告老還鄉的下場,難免給人家落了口舌,說陛下無情無義。更何況,池夏需要一個成帷。”

應生璞聽懂了。他看上去並不驚訝,亦沒有憤怒,像是知道國王並不會讓問題就那樣簡單地解決。

他隻是困惑,那雙在塵世玷染幾十年卻依然清澈的眼睛凝視著夏其安,目光裡罕見地帶了幾分茫然。

“我該做什麼?”他問,“我還要再做什麼,才能配得上首席魔法師這個位置?”

夏其安的眉眼舒展成一個憐憫的笑。他傾身想給應生璞一個擁抱,但後者後退一步躲了開。

他搖了搖頭,道:“都這個時候了,我就說點心裡話吧,師兄……我記得,你做宮廷法師也有快二十年了。他們推你做了首席,沒人懷疑你不能勝任,師兄。

“人們缺衣少食,你便造起罔極之樹飽食天下人;池夏旱澇相繼,你便引了神域之河保國民四季豐收。

“更彆提其後的萬象之塔,風神之塞和甘樂之泉,現在你甚至造出了能預言未來的魔法器,你可知,已經有人將你尊為神明,奉生祠在家中,日夜祭拜。

“可你終究是人,不是神。你給的越多,他們期盼的就越多。人心是個永不滿足的黑洞,你用血肉飼養它,終有一日會連骷髏都不剩。

“師兄啊……這麼多年了,你也該累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應生璞:累了,彆來沾邊。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司竟是我自己

火焰從夏其安袖口滾落,他伸手輕撫應生璞的臉,在火光中露出一個微笑。

應生璞一把推開夏其安,火舌%e8%88%94上他的褲腿,他沒有去攔。

“夏其安,”他緩緩道,“你承受不起。”

池夏225年,大魔法師成帷於池夏首都風易的住宅遭大火,成帷當晚飲酒,未能及時逃脫。

此後,成帷以燒傷難愈為由閉門不出,僅在家中輔佐國王處理國事,獻計獻策。

後五年,邁丁沙漠異變。通往異世界多爾的魔法陣憑空出現,世人喚其,長歲門。

應生璞於混沌之中睜眼,眼前景象漆黑如夜,遙遙天幕之下似有群星閃爍。

“這便是那強行撕裂世界的凡人?”一道女聲好奇道。

“是他,”一人笑%e5%90%9f%e5%90%9f道,“怪稀奇的,我還從未見過成神之前便能撕裂世界的人呢。”

“那約莫是你活的不夠久了,再怎麼稀少,偶爾也是能見到幾個的。”

“嗯?就算是母親,聽到這事也得說一聲少見吧,怎麼就是活得不夠久了?”

應生璞被一群看不清麵目的人七嘴八舌地圍著——或許不該如此武斷地稱祂們為人,祂們沒有人的外形,像誌怪故事裡的奇物,樣貌古怪而多變。

“該怎麼處置他?”一個聲音問,“他快死了。撕裂空間畢竟不是凡人該有的力量。”

“魔鬼沒有義務去搭救凡人,除非我們願意。”

周遭一時寂靜無聲,魔鬼們沉%e5%90%9f著,似乎在思考眼前的人類有沒有資格得到祂的恩典。

有誰輕笑一聲,道:“我看見了……他的命運。很有趣。”

沒等其他聲音說更多,應生璞忽覺眼前綻開一道金光,一個人影撥開虛空,如水流般靈巧地淌進空間內。

“母親。”所有魔鬼異口同聲地喚道。

祂顯然是種族中的至高者,其餘魔鬼皆是低頭,做出老實而順從的模樣,向來者表示自己誠摯的尊敬。

應生璞試圖看清那位“母親”的真實麵貌,但其他魔鬼尚且能與之對視,麵對眼前這位,他卻發現自己連抬眼都成了難事。

“他的命運,”“母親”道,祂的聲音空靈而悠遠,語速緩慢卻又像在一瞬間傳入了每一隻耳朵,應生璞分不出祂的性彆,“很有趣。”

魔鬼們沉默一瞬,頓時嘩然。

一名魔鬼在爭論中擠到“母親”麵前,揚聲問:“您的意思是,想要留著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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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聲逐漸平息,“母親”微笑一下,道:“你們認為呢?”

“不如給他賜福好了,”一魔鬼道,“我聽說卡蒂克揚扶持的受賜者已經基本掌控了這個世界。”

“反轉總是在最後一刻出現,”一道女聲笑道,“我聽說,拉斯蘭是最早發現這個世界的吧?”

大家都說卡蒂克揚是個孩子,祂和拉斯蘭之間或許有些糾葛,魔鬼們笑著,意味深長。

“那你是什麼想法呢,塞利瑪爾?”“母親”問那挑起話題的魔鬼。

“這就該問問拉斯蘭的意願了。”塞利瑪爾笑答。

拉斯蘭顯然也在,應生璞先前沒聽祂說過話。長發的魔鬼微笑起來,道:“如果諸位不介意的話。臨喬是個好世界,很多兄弟姐妹都看上了吧?”

“你的眼光向來不錯,”一魔鬼道,“卡蒂克揚的家鄉也是個好地方。不過,你也不必歉疚,地方雖好,卻也不隻一個這樣的。”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拉斯蘭笑答。

有人輕撫他的耳後。應生璞隻覺那處皮膚猛地一疼,像被蜈蚣咬了一口,一股電流從皮膚直通大腦,他失去了知覺。

斑駁的色彩將夢境攪作一團,記憶在應生璞腦海中跨越數年,但於現實而言不過一瞬。

倏然,腳下光芒大盛,以罔極之樹和萬象之塔為中心,一個法陣從迷宮底部浮現。它旋轉著,變換著,無數古代咒文從迷宮的牆壁、沼澤和樹林中升起,啟動間似有雷光閃爍。

而那遙遠的虛空中,另一個同樣巨大的法陣緩緩下壓,與迷宮地麵的法陣交相呼應,像兩隻巨掌緩緩合攏,一時間,其中魔力波動幾乎與池夏七絕無異。

應生璞從回憶中抽身而出,在他踏入迷宮的這一刻,便已然走入了卡蒂克揚布下的法陣。

一個能強行剝離他所有魔力的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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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池夏國王在風易為劍士團分劃出數塊規模可觀的土地,其中便包括第六分隊隊長卞迎秋經營的魔獸場。

在此之前,卞迎秋還從未見過夏其安帶俘虜到她的魔獸場來,但長期在夏其安手下工作所鍛煉出的直覺讓她識趣地選擇了閉嘴,光是妥帖地為自己的上司安排好需要的一切,隨後便為他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兩根成年人手臂粗細的鐵鏈從天花板上延伸出來,另一端連著的枷鎖將青年的兩臂高高吊起,特殊的法陣封印了他的力量,讓他無法掙脫。

海虞活動一下因久站而僵硬不已的腳腕,這個動作讓他腳下僅供立足的石板微微搖晃。

碎石從石板上剝落墜入水中,一條生著健壯四肢的鯊頭魔獸躍出水麵,將其誤認為餌食一口吞下,石塊在瞬間碎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