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1 / 1)

不一樣。”第四天,一個年輕男子在岸邊問他,“為什麼你的眼睛這樣憂傷?烏雲壓在你的睫毛上,好像壓倒蘆葦的碩石。”

索爾不去看他,很久之後才答道:“我誰也不是。”

年輕男子又盯著他瞧了一會,便轉身道:“好罷!那我走了。”

“彆離開河!”索爾跳了起來,“彆進鐵樹林。”

“你是誰?”年輕男子便又轉過身來。“你憑什麼管我?我憑什麼聽你的?”

索爾一時語塞。

“我是吉歐爾河上的引渡人,”他終於說,“我給你帶來的隻是良善的建議:

彆離開河,因這河流能讓你活著;

彆進鐵樹林,因那林子會要你的命。”

“你到底知道什麼?”年輕男子逼問,“你不告訴我,我偏要離開這河,走進那林子裡去!”

 

索爾沉%e5%90%9f作答:“孩童時,你是阿斯加德唯一的王子,

父親拉住你的手,母親也拉住你的手,

阿斯加德喜愛你,你不曾離開過阿斯加德。

少年時,父親對你說:你生而為王,

你向百姓伸出手,百姓便親%e5%90%bb你的手,

阿斯加德信任你,你不曾離開過阿斯加德。

青年時,你出震繼離,

你向前方伸出手,戰士便成為你的手,

阿斯加德尊崇你,你不曾離開過阿斯加德。”

年輕男子先是不為所動,繼而皺起眉頭,接著緊閉嘴唇。

“這不對,”他想,“一切都很完美,可我為什麼並不高興?”

年輕男子問道:“這裡是阿斯加德?”

“這裡不是阿斯加德。”索爾的聲音因為哀傷而低沉,“你為了你的百姓來到這裡,明天我就能送你回去。”

“回去?”年輕男子有些恍神,“回到哪裡去?”

索爾答道:“回阿斯加德,你的國。”

“哦,是了,”年輕男子有些遲疑,“我的父母一定會樂意見到我……”

索爾突然失去言語。

“他們已經不在了,是不是?”年輕男子注意到他的反應。

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切奇怪在什麼地方。

年輕男子突然問道:“什麼人愛著我?”

索爾猝不及防,便答道:“你的百姓愛著你。”

“那是尊崇不是愛。”年輕男子打斷他,又問一遍:“什麼人愛著我?”

未等索爾回答,他又咄咄逼人地問他:“什麼人愛著我?我愛著什麼人?

什麼人恨著我?我恨著什麼人?

如果沒有人恨著我愛著我,我如何知道我確實存在?

如果我沒有恨著什麼人愛著什麼人,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他一找到漏洞,便不遺餘力。

狂風驟雨卷著無數利刃,反而先割傷了自己。

顫唞又哽咽,好像被突然的寒冷凍壞了喉嚨;

憤怒又無助,好像平白受了這世界莫大的背叛。

索爾無法回答其中任何一個問題。

洛基每痛一次,索爾便跟著痛一次。

他恐慌他就這樣碎掉,燒光,便上前去托住他的後頸。

那顫栗隨著他的手掌傳到他的心臟,於是當他張開嘴喉嚨也被堵住。

洛基渾身一震。

“這個動作非常熟悉,”他的眼淚凍結在眼眶裡,抬起眼睛問他,“你到底是誰?”

索爾又答不上來。

“我不想知道發生過什麼!

隻是告訴我:誰為我的離開流淚?誰在期待我回去?

我在誰的生命裡?我對誰重要?”

他抓住兄長的盔甲,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稻草,

他的牙齒和舌頭被黏在一起,分不清是在哭還是在喊叫,

他正在凋零,正在溶解,他的脊椎一節一節地坍塌。

“彆的事情我都不在乎!

我隻想知道:我是不是孤身一人在這世上?”

“你不是!我的兄弟。”

索爾大聲打斷他,用被割裂的心為他衰敗的防線建起新的牢不可摧的圍牆。

他無法再珍重他為他辛苦找回的那片天空和海洋,自此延伸到九界的河水衝出源頭。

“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兩個都不是。”

他試圖支撐他的坍塌,可他本身也在坍塌,

他試圖製止他的溶解,可他本身也在溶解。

他把他的脖頸緊緊摟到肩頭,吐出那些光腳從沸油烈火上走過來的字句:

“你就是我的生命,你對我重於一切,

你離開的那一刻我便也死了,你回來的可能才使我仍在呼吸。”

洛基的身體好像被閃電擊中般抽搐了一下,緊接著嚎啕大哭,

所有的喊叫終於從喉嚨的囚牢裡自由,肺裡所有的空氣逃出他的身體,

他本身的存在卻沒有隨之消散,終究停留在了他的懷裡。

直到星與月西沉,他才安寧地垂下腦袋,變回那條鮭魚。

 

 

 

第五天,洛基終於找回了全部的一千五百年。

“你是誰?紅披風的陌生人,你和這裡的景物都不一樣,

在這陰暗之地你衣著光鮮,卻並不顯得突兀,

好像你很熟悉這地方,這地方卻一直記不住你,

好像你已在這河邊很久,鮭魚卻總是健忘。”

索爾思忖答道:“我是你的兄長,也是你的士兵;

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君王。

我並不阻礙你,也不離開你;我來帶你回家去。”

洛基一愣,不滿道:“這叫什麼道理?

憑什麼我哥哥能做士兵,我卻隻能做君王?

這叫什麼公平?

我哥哥要做士兵,我便也要做士兵;

我哥哥不做君王,我便也不做君王!”

索爾驚而發笑:“那阿斯加德便沒有王了。”

“閉嘴,手下小卒!”洛基冷哼著轉身,“你的王決定不走了!就在這紮根了!”

索爾去拉他的手臂:“好了弟弟彆鬨了,我們回家吧。”

洛基耍脾氣抽走了手:“一個士兵沒有立場告訴他的王該做什麼!”

索爾隻好退讓道:“我道歉,我承認我沒有想清楚,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洛基便氣呼呼看向他:“那你再說說:你是我的什麼人?我是你的什麼人?”

索爾笑答:“我是你哥哥,也是你的君王;

你是我弟弟,也是我的君王。

現在一位君王與另一位君王商量:我們回家去,好嗎?”

洛基繃不住要笑,趕緊故作高傲地提高聲音:“你彆高興得太早!我還生著你的氣呢!”

 

索爾拉住他的手,他便也拉住索爾的手。

索爾猶豫問道:“你不想知道其他的事?”

洛基搖頭道:“那有什麼重要?

一切都使我滿意,什麼也改變不了。”

 

巨犬突然從鐵樹林裡跳出來:“好啊,你這不死不活的小東西,竟敢騙我!”

洛基不解道:“你說誰不死不活?誰騙了你?”

巨犬道:“省省你的花言巧語!我看不見你兄長身上的東西嗎?

我不去找你麻煩,你卻自己送上門來!

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門的靈魂,就不能再回去。

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我這就撕開你的肚皮,用我的獠牙!”

索爾醒悟事情真相,暗自自責遲鈍。

多天真的想法!失去的東西會自己送回麵前,做出選擇不用付出代價?

“洛基,快走!”

索爾掄起起斧頭砍,但絲毫不能傷它。

巨犬哈哈大笑:“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不可有生命,死亡也不可再死亡。

我本沒有生命,生之國的武器殺不死我。

阿薩神,你的記性比鮭魚還要差。”

它一說完,卻轟然倒地。

血液瞬間浸透了鐵樹林的土壤,染紅了見證始末的吉歐爾河。

“你膽敢叫我先走?”

洛基割開巨犬的脖頸,踢開它的頭顱走來。

他擲那沾血的鐵樹枝猶如擲匕首,入木三分在索爾脖頸的方寸之間。

“什麼時候你才能明白,我不需要你的犧牲,我也可以為你犧牲?

什麼時候你才能明白,你不需要保護我,我也可以保護你?

你真的明白我要的是什麼‘公平’?

哥哥,你告訴我:你是相信我站在你的王座背後,還是相信我坐在你的王座旁邊?

怎麼樣你才能理解,這段關係並不隻有你片麵的奉獻,我對你的愛並不比你對我的淺些?”

洛基正要把另一截鐵樹枝也紮進索爾頸邊的鐵樹乾裡,索爾卻抓住了他的手腕。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我理解,從那擲物不再穿透虛像就理解,

從你選擇回到我的身邊就理解,從你放棄我給你的自由就理解。

我曾盲目;如今得見。

正是因為理解,我才叫你先走,

因為我相信:隻要我們兩人中有一個活著,就一定能把另一個找回來。”

洛基怔住因而鬆開手,良久才搖頭笑道:

“我總是以為隻有我才洞悉一切,從未想到你也有開竅的一天。”

 

兄弟乘船來到對岸,那守橋的枯骨莫德古德卻正站在那裡等他們。

洛基問:“你也要來阻攔嗎?”

枯骨答:“阿薩神要回到生者的世界,我便把他的神力還給他。”

久違的溫度回顧他的百骸,恩賜的光明重臨他的雙眼。

他的靈魂停止腐爛,他的心靈消除重負。

索爾問:“你要幫我們?”

枯骨道:“阿薩神要離開亡者的世界,還有三個條件。”

洛基又到腰後摸鐵樹枝,笑嘻嘻回答他:“好呀,說來聽聽。”

索爾卻偷偷按住他的手:“請你說吧。”

枯骨道:“第一個條件,就是阿薩神要賠償河上的橋。

河上沒有了水晶橋,河裡也沒有了引渡人,亡靈便過不來。”

索爾問:“要到哪裡去找橋呢?”

枯骨道:“這橋原是一座鍍金的水晶橋,用一根頭發吊住。

那頭發雖是死的東西,仍能如活物般自然生長;雖是活的東西,卻在死的世界誕生。

因它既是死的也是活的,才可溝通生死兩岸。”

洛基笑道:“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我正既是活的東西,也是死的東西。

要放走我哥哥,你便要拿我做橋嗎?”

說著洛基便把鐵樹枝拿出來。

索爾嚇了一跳:“洛基,不!”

“先前說過的話你都忘啦?”

洛基卻已搶先一步地把那鐵樹枝從後頸處割過。

然而落到地上的隻有一把頭發。

“我哪有你那麼傻?”洛基笑他,“既是欠他一根頭發,我便還他一把頭發。”

索爾這才鬆了口氣。

洛基道:“我既是死的也是活的,我的頭發便也既是死的也是活的。

這段頭發在死的世界誕生,又如活物般自然生長,便用它做你的橋吧!”

說著便把那把黑色長發扔到河上,變作一座玉石的橋。

枯骨又道:“第二個條件,阿薩神需要賠償守門人。

血斑巨犬加爾姆已被殺死,阿薩神便要守好海拉之門。”

索爾問:“我明白你的意思:隻要把門看好,你便放我弟弟回去嗎?”

這回洛基嚇了一跳:“哥哥,你對我保證過什麼來著?”

“每一句話我都記著。”

索爾回到鐵木船上。

然後把金山羊牽下來。

“我也沒有那麼傻啊。”索爾笑道,“既是欠他一隻狗,我便還他一隻羊。”

洛基翻了個白眼。

索爾道:“你還有什麼條件,繼續說吧!”

枯骨道:“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門的靈魂,就不能再回去。

他的腳曾被斯利德河流淌的尖刀割破,他的血肉已屬於冥界九河。”

洛基問:“你要反悔嗎?”

枯骨道:“為了那根斷裂的頭發,為了那三百七十枚硬幣,

為了斯利德河裡的窗簾,為了吉歐爾河裡的血,

我可以給你們一次機會,也隻能給你們一次機會。

你們現在就離開這裡,沿著崎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