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第四天,一個年輕男子在岸邊問他,“為什麼你的眼睛這樣憂傷?烏雲壓在你的睫毛上,好像壓倒蘆葦的碩石。”
索爾不去看他,很久之後才答道:“我誰也不是。”
年輕男子又盯著他瞧了一會,便轉身道:“好罷!那我走了。”
“彆離開河!”索爾跳了起來,“彆進鐵樹林。”
“你是誰?”年輕男子便又轉過身來。“你憑什麼管我?我憑什麼聽你的?”
索爾一時語塞。
“我是吉歐爾河上的引渡人,”他終於說,“我給你帶來的隻是良善的建議:
彆離開河,因這河流能讓你活著;
彆進鐵樹林,因那林子會要你的命。”
“你到底知道什麼?”年輕男子逼問,“你不告訴我,我偏要離開這河,走進那林子裡去!”
索爾沉%e5%90%9f作答:“孩童時,你是阿斯加德唯一的王子,
父親拉住你的手,母親也拉住你的手,
阿斯加德喜愛你,你不曾離開過阿斯加德。
少年時,父親對你說:你生而為王,
你向百姓伸出手,百姓便親%e5%90%bb你的手,
阿斯加德信任你,你不曾離開過阿斯加德。
青年時,你出震繼離,
你向前方伸出手,戰士便成為你的手,
阿斯加德尊崇你,你不曾離開過阿斯加德。”
年輕男子先是不為所動,繼而皺起眉頭,接著緊閉嘴唇。
“這不對,”他想,“一切都很完美,可我為什麼並不高興?”
年輕男子問道:“這裡是阿斯加德?”
“這裡不是阿斯加德。”索爾的聲音因為哀傷而低沉,“你為了你的百姓來到這裡,明天我就能送你回去。”
“回去?”年輕男子有些恍神,“回到哪裡去?”
索爾答道:“回阿斯加德,你的國。”
“哦,是了,”年輕男子有些遲疑,“我的父母一定會樂意見到我……”
索爾突然失去言語。
“他們已經不在了,是不是?”年輕男子注意到他的反應。
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切奇怪在什麼地方。
年輕男子突然問道:“什麼人愛著我?”
索爾猝不及防,便答道:“你的百姓愛著你。”
“那是尊崇不是愛。”年輕男子打斷他,又問一遍:“什麼人愛著我?”
未等索爾回答,他又咄咄逼人地問他:“什麼人愛著我?我愛著什麼人?
什麼人恨著我?我恨著什麼人?
如果沒有人恨著我愛著我,我如何知道我確實存在?
如果我沒有恨著什麼人愛著什麼人,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他一找到漏洞,便不遺餘力。
狂風驟雨卷著無數利刃,反而先割傷了自己。
顫唞又哽咽,好像被突然的寒冷凍壞了喉嚨;
憤怒又無助,好像平白受了這世界莫大的背叛。
索爾無法回答其中任何一個問題。
洛基每痛一次,索爾便跟著痛一次。
他恐慌他就這樣碎掉,燒光,便上前去托住他的後頸。
那顫栗隨著他的手掌傳到他的心臟,於是當他張開嘴喉嚨也被堵住。
洛基渾身一震。
“這個動作非常熟悉,”他的眼淚凍結在眼眶裡,抬起眼睛問他,“你到底是誰?”
索爾又答不上來。
“我不想知道發生過什麼!
隻是告訴我:誰為我的離開流淚?誰在期待我回去?
我在誰的生命裡?我對誰重要?”
他抓住兄長的盔甲,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稻草,
他的牙齒和舌頭被黏在一起,分不清是在哭還是在喊叫,
他正在凋零,正在溶解,他的脊椎一節一節地坍塌。
“彆的事情我都不在乎!
我隻想知道:我是不是孤身一人在這世上?”
“你不是!我的兄弟。”
索爾大聲打斷他,用被割裂的心為他衰敗的防線建起新的牢不可摧的圍牆。
他無法再珍重他為他辛苦找回的那片天空和海洋,自此延伸到九界的河水衝出源頭。
“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兩個都不是。”
他試圖支撐他的坍塌,可他本身也在坍塌,
他試圖製止他的溶解,可他本身也在溶解。
他把他的脖頸緊緊摟到肩頭,吐出那些光腳從沸油烈火上走過來的字句:
“你就是我的生命,你對我重於一切,
你離開的那一刻我便也死了,你回來的可能才使我仍在呼吸。”
洛基的身體好像被閃電擊中般抽搐了一下,緊接著嚎啕大哭,
所有的喊叫終於從喉嚨的囚牢裡自由,肺裡所有的空氣逃出他的身體,
他本身的存在卻沒有隨之消散,終究停留在了他的懷裡。
直到星與月西沉,他才安寧地垂下腦袋,變回那條鮭魚。
第五天,洛基終於找回了全部的一千五百年。
“你是誰?紅披風的陌生人,你和這裡的景物都不一樣,
在這陰暗之地你衣著光鮮,卻並不顯得突兀,
好像你很熟悉這地方,這地方卻一直記不住你,
好像你已在這河邊很久,鮭魚卻總是健忘。”
索爾思忖答道:“我是你的兄長,也是你的士兵;
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君王。
我並不阻礙你,也不離開你;我來帶你回家去。”
洛基一愣,不滿道:“這叫什麼道理?
憑什麼我哥哥能做士兵,我卻隻能做君王?
這叫什麼公平?
我哥哥要做士兵,我便也要做士兵;
我哥哥不做君王,我便也不做君王!”
索爾驚而發笑:“那阿斯加德便沒有王了。”
“閉嘴,手下小卒!”洛基冷哼著轉身,“你的王決定不走了!就在這紮根了!”
索爾去拉他的手臂:“好了弟弟彆鬨了,我們回家吧。”
洛基耍脾氣抽走了手:“一個士兵沒有立場告訴他的王該做什麼!”
索爾隻好退讓道:“我道歉,我承認我沒有想清楚,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洛基便氣呼呼看向他:“那你再說說:你是我的什麼人?我是你的什麼人?”
索爾笑答:“我是你哥哥,也是你的君王;
你是我弟弟,也是我的君王。
現在一位君王與另一位君王商量:我們回家去,好嗎?”
洛基繃不住要笑,趕緊故作高傲地提高聲音:“你彆高興得太早!我還生著你的氣呢!”
索爾拉住他的手,他便也拉住索爾的手。
索爾猶豫問道:“你不想知道其他的事?”
洛基搖頭道:“那有什麼重要?
一切都使我滿意,什麼也改變不了。”
巨犬突然從鐵樹林裡跳出來:“好啊,你這不死不活的小東西,竟敢騙我!”
洛基不解道:“你說誰不死不活?誰騙了你?”
巨犬道:“省省你的花言巧語!我看不見你兄長身上的東西嗎?
我不去找你麻煩,你卻自己送上門來!
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門的靈魂,就不能再回去。
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我這就撕開你的肚皮,用我的獠牙!”
索爾醒悟事情真相,暗自自責遲鈍。
多天真的想法!失去的東西會自己送回麵前,做出選擇不用付出代價?
“洛基,快走!”
索爾掄起起斧頭砍,但絲毫不能傷它。
巨犬哈哈大笑:“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不可有生命,死亡也不可再死亡。
我本沒有生命,生之國的武器殺不死我。
阿薩神,你的記性比鮭魚還要差。”
它一說完,卻轟然倒地。
血液瞬間浸透了鐵樹林的土壤,染紅了見證始末的吉歐爾河。
“你膽敢叫我先走?”
洛基割開巨犬的脖頸,踢開它的頭顱走來。
他擲那沾血的鐵樹枝猶如擲匕首,入木三分在索爾脖頸的方寸之間。
“什麼時候你才能明白,我不需要你的犧牲,我也可以為你犧牲?
什麼時候你才能明白,你不需要保護我,我也可以保護你?
你真的明白我要的是什麼‘公平’?
哥哥,你告訴我:你是相信我站在你的王座背後,還是相信我坐在你的王座旁邊?
怎麼樣你才能理解,這段關係並不隻有你片麵的奉獻,我對你的愛並不比你對我的淺些?”
洛基正要把另一截鐵樹枝也紮進索爾頸邊的鐵樹乾裡,索爾卻抓住了他的手腕。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我理解,從那擲物不再穿透虛像就理解,
從你選擇回到我的身邊就理解,從你放棄我給你的自由就理解。
我曾盲目;如今得見。
正是因為理解,我才叫你先走,
因為我相信:隻要我們兩人中有一個活著,就一定能把另一個找回來。”
洛基怔住因而鬆開手,良久才搖頭笑道:
“我總是以為隻有我才洞悉一切,從未想到你也有開竅的一天。”
兄弟乘船來到對岸,那守橋的枯骨莫德古德卻正站在那裡等他們。
洛基問:“你也要來阻攔嗎?”
枯骨答:“阿薩神要回到生者的世界,我便把他的神力還給他。”
久違的溫度回顧他的百骸,恩賜的光明重臨他的雙眼。
他的靈魂停止腐爛,他的心靈消除重負。
索爾問:“你要幫我們?”
枯骨道:“阿薩神要離開亡者的世界,還有三個條件。”
洛基又到腰後摸鐵樹枝,笑嘻嘻回答他:“好呀,說來聽聽。”
索爾卻偷偷按住他的手:“請你說吧。”
枯骨道:“第一個條件,就是阿薩神要賠償河上的橋。
河上沒有了水晶橋,河裡也沒有了引渡人,亡靈便過不來。”
索爾問:“要到哪裡去找橋呢?”
枯骨道:“這橋原是一座鍍金的水晶橋,用一根頭發吊住。
那頭發雖是死的東西,仍能如活物般自然生長;雖是活的東西,卻在死的世界誕生。
因它既是死的也是活的,才可溝通生死兩岸。”
洛基笑道:“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我正既是活的東西,也是死的東西。
要放走我哥哥,你便要拿我做橋嗎?”
說著洛基便把鐵樹枝拿出來。
索爾嚇了一跳:“洛基,不!”
“先前說過的話你都忘啦?”
洛基卻已搶先一步地把那鐵樹枝從後頸處割過。
然而落到地上的隻有一把頭發。
“我哪有你那麼傻?”洛基笑他,“既是欠他一根頭發,我便還他一把頭發。”
索爾這才鬆了口氣。
洛基道:“我既是死的也是活的,我的頭發便也既是死的也是活的。
這段頭發在死的世界誕生,又如活物般自然生長,便用它做你的橋吧!”
說著便把那把黑色長發扔到河上,變作一座玉石的橋。
枯骨又道:“第二個條件,阿薩神需要賠償守門人。
血斑巨犬加爾姆已被殺死,阿薩神便要守好海拉之門。”
索爾問:“我明白你的意思:隻要把門看好,你便放我弟弟回去嗎?”
這回洛基嚇了一跳:“哥哥,你對我保證過什麼來著?”
“每一句話我都記著。”
索爾回到鐵木船上。
然後把金山羊牽下來。
“我也沒有那麼傻啊。”索爾笑道,“既是欠他一隻狗,我便還他一隻羊。”
洛基翻了個白眼。
索爾道:“你還有什麼條件,繼續說吧!”
枯骨道:“奧爾老格自有永生津:死亡就是死亡,生命才是生命。
入了海拉之門的靈魂,就不能再回去。
他的腳曾被斯利德河流淌的尖刀割破,他的血肉已屬於冥界九河。”
洛基問:“你要反悔嗎?”
枯骨道:“為了那根斷裂的頭發,為了那三百七十枚硬幣,
為了斯利德河裡的窗簾,為了吉歐爾河裡的血,
我可以給你們一次機會,也隻能給你們一次機會。
你們現在就離開這裡,沿著崎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