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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囂走到洞口,挪開用遮擋風雪的柵欄,抱著白狼矮身走了進去。

山洞很大,足夠十來個人生活,頂上掛著的露營燈效率很高,能照亮整間山洞。

沈囂注意到牆壁上的刻字,走上前快速辨認,從一些熟悉的字眼裡,得知這裡居住的是白塔研究員。

白塔一早就盯上了深淵,但礙於破冰基地的存在,沒有派大隊人馬過來,隻留下了一支科研隊伍。

他們的工作時間與基地錯開,白塔會在10月份接研究員離開雪山,等極夜結束,再送他們過來。

但這一次白搭隻接走了八位研究員,留下了另外兩個人,這隻小狼就是他們救助的。

沈囂找到最新刻痕,得知這兩位研究員昨天趁著雪勢較小的時候,去了一趟深淵,但中間很可能遭遇了與他相同的幻境,才留下白狼在雪地中苦苦尋找。

白狼大概也知道收留他的人類發生了意外,咬了咬沈囂的袖子,催促他往山洞深處走。

沈囂聽到裡麵傳來的細微動靜,問白狼:“裡麵是你的孩子嗎?”

白狼虛弱地嗷嗚一聲,算是默認。

沈囂掀開簾子,走進山洞深處。

被留下的兩位研究員將山洞布置成了一間溫馨的臥室,中間的木床旁邊放著一張小小的木床,裡麵躺著的不是小狼,而是一隻人類幼崽。

得益於白塔最新研究的輻射屏蔽儀,半歲大的幼崽沒有受到輻射影響,安靜地睡在木床裡,等待著父母歸來。

白塔不容許自然降生的生命,按照規定,他出生後就會被強製抹殺。

幼崽能活到現在,應該是他的父母和白塔做了交易,但保護他的人已經不在了,最後的結局可想而知。

沈囂沒經曆過這種事情,望著奶乎乎的團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直到一聲啼哭傳來。

幼崽應該會立刻放聲大哭,沈囂的神情從沉重變為無措,急忙將白狼放在旁邊的床上,拿起旁邊的護理手冊,開始翻閱。

然後手忙腳亂,給幼崽喂了一點流食。

整個過程異常混亂、漫長且無助……

半小時後,哭聲終於停了,沈囂鬆了口氣,走出房間,到洞口透了口氣。

聲勢浩大的暴風雪未有任何消停跡象,接下來的路注定會更艱難。

第319章 番外

12月28日清晨, 第三場暴風雪結束,盤旋在森林上空的冰霜散去,夜空格外明亮。

沈囂走到洞口,厚重的積雪壓得柵欄變形, 隻有最上麵一截還能向外推開。

他昨天等幼崽睡著後, 研究了半晚地圖。

山洞距離深淵還有十幾公裡的距離,他不可能背著幼崽走那麼遠, 但把幼崽放在山洞裡, 他也將幼崽帶出雪山。

一番思索之後, 沈囂將目光投向了白塔的信號發射器。

暴風雪已經結束了, 山脈信號恢複穩定,無人機大概率能收到異常信號。

等它過來之後, 沈囂可以利用山洞裡的傳音裝置,與營地取得聯係,讓他們帶走幼崽。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深淵任務還沒有結束。

如果其他隊伍都向無人機發送了求救信號,那今年的深淵任務就提前結束了, 無人機和救生機會跟著撤離山脈, 信號也不會再有被接收。

沈囂站在欄杆前思索片刻, 最後還是決定一試。

他推開最上層的柵欄, 離開山洞, 站在雪坡上, 向天空發送信號, 等待無人機到來。

時間在寂靜寒冷的山嶺中, 被呼嘯的風聲撕扯拉長。

十分鐘過去,天空沒有任何變化, 冷風卷起尚未凝固的雪花,帶著它們向前翻滾, 沾濕了靴子。

一小時過去,乾枯的樹枝無法承載厚厚積雪,啪嗒一聲斷裂,落入雪中、回歸大地。

十小時過去,靴子被白雪壓在身下,黑發冰冷凝結成霜,隨風飄舞的藍色絲帶漸漸垂落。

二十小時過去,極光轉瞬即逝,所有星子與它一同離去,夜幕黑沉、萬籟俱寂。

二十四時過去,信號失效。

二十六時過去,沈囂睜開雙眼,粗魯地抹了把臉,拽出陷在雪中的靴子,轉身走進山洞。

山嶺中隻剩下他們了,他會帶著幼崽進入深淵。

他生他生,他死他死。

——

12月29日下午1點。

雪狼在睡夢中結束生命,沈囂將幼崽放進他父母留下的隔離包裡,帶著他離開山洞,踏上去往深淵的路。

山脈中心地勢平坦、河流密布,森林蕭索冷寂。

穿梭在白樺與雲山之間,能注意到越往深處,樹木的表皮越脆弱,顏色越深,像一根根燒黑的木柴佇立在雪地上,在白色的世界中尤為顯眼。

沈囂伸手碰了碰樹木,身上的輻射儀器立刻發出警告。

這裡的輻射值已經超過了人類承受的極限,幼崽的隔離包可以阻擋輻射,但他沒有任何保護。

沈囂關閉警告,繼續往前走,等到走出樹林,終於看到了地圖上所說的漠河。

這一次河中沒有蝴蝶飛出,寂靜得像一條死去的長龍。

山嶺便是墓地,一年敞開一次,迎接新的祭品到來。

沈囂不禁懷疑,沉眠在深淵中的生物究竟是“種子”,還是“怪物”。

前者還能拿走,後者就隻能陪葬了。

沿著河流繼續往前走,沈囂來到了斷崖,斷崖之下應該是冰封的瀑布。

他換上裝備,做好攀爬的準備,但等他走到崖邊,出現在他麵前的不是與瀑布相連的河流,而是將河流吞沒的深淵。

沈囂找到了深淵。

或者說深淵找到了他。

深淵不是固定不動的,祂一直看著地上的生靈。

沈囂望著深不見底的黑暗,心中逐漸被一股奇怪的情緒占據。

害怕…恐懼…擔憂……他不會產生已經被剔除的情緒,無法判斷這股奇怪情緒究竟是什麼,唯獨銘牌聽到他加快的心跳聲。

沈囂摒棄腦中的雜念,爬下斷崖,站在離深淵最近的地方,低頭往下看。

夜幕中,隱於雲層的星河被喚醒,散落的星光如一層薄紗,輕輕拂過麵頰,似乎在歡迎他的到來。

沈囂沒有心情欣賞夜空,找到一處能落腳的地方,將身體放入深淵,然後抓著石壁,一步一步往下走。

冷淡的星光照亮石壁,也照亮空氣中的冰晶雪霜,它們與沈囂一樣,在不可抗力下來到這裡,是與他一同下潛的同伴。

但遺憾的是,他們無法陪同沈囂太久,很快,他又變回了孤身一人。

下潛深度二十米,星河變成了一條深藍色的河流,倒懸在深淵之上,沈囂打開腰部的探測燈,繼續探尋。

下潛深度五十米,星河與深淵融為一體,沈囂被包裹在一個巨大的黑色圓球中,失去方向、失去聲音、失去思維……漸漸與這個世界脫離,下潛是他給自己的唯一指令。

下潛深度一百米,時間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e8%83%b8`前的燈光開始閃爍,輻射警報越來越響,沈囂的體力也到了極限。

下潛深度一百五十米,燈光徹底熄滅,沈囂右鞋的釘子沒紮牢,險些落入深淵,等重新穩定後,四肢僵直得難以動彈。

他還想繼續下潛,但似乎已經沒有機會了。

要留在這裡嗎……

沈囂閉上眼問自己,還沒等到他想出回答,身後的黑暗給與了反應。

一道響亮的哭聲打破了深淵長久的寂靜,喚醒了沈囂疲憊的神經,他這才想起,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進入身上,他的身上也並不隻一盞燈。

隻是這些記憶都被困在了剛才的黑暗裡。

沈囂放下一隻手,迅速更換%e8%83%b8`前的燈,然後向四周掃射,找到了一處勉強可以停歇的山壁,帶身後的幼崽過去。

給幼崽喂完飯後,哭聲終於停止了,沈囂將屏蔽儀器的功率調到最大,等身體恢複了力量,繼續下潛。

下潛深度兩百米……

下潛深度三百米……

下潛深度四百米……

下潛深度五百米……

下潛……

下潛……

下潛……

計數器已失效……

下潛……

下潛……

下潛……

下潛……◇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沈囂會在死亡後,跌落穀底,但在此之前,他不會停止。

下潛……

下潛……

下潛……

下潛……

時間仿佛過去了24個小時,也有可能已經過去了48小時,沈囂沒有時間概念,隻知道身上的包已經沒了重量。

下潛……

下潛……

下潛……

下潛……

屏蔽儀爆裂,他回不去了,但他不想留在這裡……

沈囂緊緊抓著手中的抓鉤,顫唞著拔出右腿,想往下再走一步,也許這一步就是最後一步。

但就在他尋找著力點時,身前的牆壁突然崩塌。

這一次,沈囂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與身後的幼崽一同落入深淵。

銘牌從衣領中劃出,如一隻銀鳥飛入視野,沈囂不畏懼死亡,卻不甘心死在這裡,他用儘最後的力氣,拚命追趕那隻銀色的鳥。

而深淵也在追趕他。

就在銀鳥銜住指尖的那一刹那,冰冷的地麵拖住了他下落的身體。

沈囂達了深淵之底。

星河的光輝照亮蒼白的臉,黑色瞳孔亦被光芒占據,沈囂不知這是真實,還是夢境,忍不住伸出手臂,丈量他與夜空之間的距離。

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過去了好幾個日夜,時間究竟在哪裡出了問題?

沈囂擔心自己又被幻覺迷惑,低下頭,將目光放在冰冷的深坑中。

幼崽就在他的身旁,而他們的身旁是無數枯骨。

沈囂強撐起麻木的身體,向四周看去,目之所及遍地枯骨。

它們仿佛是從深淵中生長出的一般,鋪滿了這裡的每一寸土地,纏住了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

這裡不是幻境,這裡是深淵之底,是埋骨之地,是生與死的交界之處。

風雪到達不了這裡,卻令沈囂感到無比寒冷,那股怪異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令他難以呼吸。

沈囂捂住心口,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銘牌,破曉日的記憶湧入大腦,模糊了視線。

為了一顆尚未定性的種子,無數人前赴後繼來到這裡,希望能帶回火種,卻留下一副白骨深埋黑暗。

這大概是末世中最令人絕望的場景。

一滴淚水落在銘牌上,那之中沒有絕望,隻有濃烈的悲傷。

但悲傷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沈囂抱起幼崽,哄他睡著後,繼續在深淵中,找尋那顆被寄予希望的種子。

星河消失,深淵恢複冷肅,沈囂給探照燈換上最後的備用電池,往屍骨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他以為自己還要花上很長時間才能找到種子。

但種子察覺到了他的造訪,主動來到了他的身邊。

那是一道奪目的白光,祂像夜空中的星子,明明滅滅,又像黑暗中的燈塔,若即若離,祂散發著聖潔的氣息,卻令人感到森寒。

沈囂想要確定祂到底是希望,還是惡魔,踮起腳,向祂伸出雙手。

感應到人類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