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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帶著一絲笑意。

...這樣死掉也好。

他心想,這樣死掉,白諾恩永遠都忘不了自己。

第二十二章

喬沉有過兩次瀕死的體驗。

第一次, 是他五歲的時候。

年幼的記憶本該是模糊的,但這種情況在喬沉身上是一個意外,他永遠忘不了那段陰暗潮濕, 帶著種黏膩不適感的日子。

在他的記憶中, 他的母親是一朵枯竭的紅玫瑰, 從他記事起就被關在廢棄的倉庫裡。纖細的脖頸上套著一圈銀製鎖鏈, 燙下的傷痕落成一道疤, 而後又一次次被磨開。

她的眼神總是瘋癲, 會蜷縮在角落偷偷看你,也會突然撲上來亮出長牙, 可即便如此,她的美麗依舊讓人難以忽視。

即便落魄, 她的唇色依舊鮮紅,金色的長發落在肩頭,皮膚是血族特有的冷白,比喬沉的純正許多。

喬沉是後來才從他養母的嘴裡知道, 他的母親曾經是在愛意中長大的。

那是貴族小姐愛上普通人的俗套故事,喬沉的母親生長在純潔的愛意之中,不願相信人性的險惡。她為了自己的愛人走出隱蔽的古堡中,求長老使用秘術為她掩蓋血族特征, 最後如願地以遠房親屬的身份, 借住進了農場主家。

後來她得償所願地得到了自己渴望的愛情,卻不慎被農場主發現了血族的身份, 害怕的本能趨勢農場主用銀器傷害了她,又將應激的她用銀製鎖鏈捆住。

而麵對她上門尋找的戀人, 農場主用“移情彆戀”的拙劣接口搪塞回去。

她的戀人是個普通人,長相普通又資質平平, 時常需要她來救濟,自卑與怯懦早已經在心中滋生。

一直以來,這個普通人都不敢相信她會愛上自己,覺得這隻是一場美妙的夢境,每天都因為害怕美夢破碎而膽戰心驚。得到這個說法的那一瞬間,普通人沒有悲傷與哭泣,反而感到如釋重負,他轉身離開,再沒回頭過,留下她一個人,在廢棄的倉庫中,逐漸衰竭。

農場主曾聽說,吸血鬼獵人回發布懸賞令,賞金豐厚,人性的貪婪讓他留下了女人的性命,並且養著她那長相精致漂亮的、半人半鬼的孩子。

那時候的喬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為她送去動物的血液,親眼看著那個女人吸食血液的模樣有多狼狽,也親眼看著她一點點消瘦下去。

她快要死了。

這是喬沉第一次理解“死”這個概念。

雖然他總是聽見農場主將“死”這個字眼與他的母親共同提起,但他從前並不知道那代表什麼。

而此刻,年幼的他站在這個形銷骨立的女人麵前,清澈的瞳孔映出對方乾瘦的臉,她血紅的瞳孔在逐漸黯淡下去,一點、一點變成灰色。

她快要死了。

喬沉沒有任何反應,他從來不會哭,即便他被農場的惡狗咬住小腿、即便農場主對他又打又罵,他都沒有哭。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吸血鬼應該也是不會哭的。但麵前的女人竟奇跡般地抽泣起來,眼眶裡滑出一滴滴血淚,在她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哭了。

喬沉這樣想道。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作出什麼反應,隻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可麵前的女人越哭越厲害,虛弱的哭聲填滿了整個倉庫,到後來,地麵上積起一灘她落下的血液。

他的手指動了動,斟酌片刻後,學著記憶中農場主哄妻子的模樣,猶豫地環住了麵前的人,手生澀地拍著她的背。

女人一怔,停止了哭泣,她緩緩地抬起手輕撫過他的臉龐,渾濁的眼珠重新聚焦。

而後,她的手滑向喬沉的脖頸,猛地掐了上去。

窒息感撲麵而來。

求生的本能讓喬沉開始瘋狂地掙紮,但女人手上暴起青筋,麵目猙獰地使出了所有的力氣壓製住這個五歲的孩子。

喬沉抬手瘋狂錘打女人的手臂,倉庫內堆積的廢品被他蹬開,嘩啦啦倒了一地。

農場主聞聲趕來,“哐”一聲踹開大門,手中拎著一把銀製的長劍,嘴裡不停叫罵著肮臟的話語。

他的母親,這個隻剩一口氣的女人鬆開了手,猛地抬起頭,眼底的仇恨讓她的臉上重新出現生氣,她抬手扯斷了脖子上的鎖鏈,狠狠撲了過去。

農場主嚇得跌倒在地,長劍落到數米以外,而女人卻忽然拐彎,改變了目標,徑直繞開,衝出倉庫。

門外,大雨滂沱,女人仰起頭,那灰暗的瞳孔又重新亮起紅色,地麵應她召喚震動起來。

“呲”一聲,女人臉上暢快的表情僵住,一寸一寸地回過頭。

是農場主趕了過來,他的長劍狠狠地插|進她的%e8%83%b8脯,發出灼燒的聲音。

喬沉從地上爬起,撞進了女人看過來的目光裡,他看見了,她嘴角溫和的笑意,而後又親眼見證了那個被他稱之為“母親”化成一堆灰燼,心中生出從未有過的悲傷情緒。

模糊的視線中,一個穿著精致的女人忽然出現在農場主身後,她瞳孔血紅,皮膚白得沒有絲毫血色,她伸手,不費吹灰之力地掏出了農場主的心臟,將其捏碎。

而後她抬手,擦掉了眼角的一滴血淚,側頭看見了一旁靜靜看著的喬沉,走過來,將他帶回了血族。

第二次,是他的初擁儀式上。

回到血族中的喬沉一直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

他有一半吸血鬼的血脈,但身體卻還是人類,沒有強大的能量、會自然生長,關鍵還需要進食。

他的養母,也就是他母親曾經的好友,不知是出於私心還是大義,她說服了族中長老將他留下,但她並沒有因為他的母親而疼愛他,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厭惡。

當然,每一個吸血鬼都厭惡這樣一個半人半鬼的小孩,卻又因為懷念他的母親而不願狠下殺手。

就這樣,他在一群強忍著吃了他的吸血鬼中長到了二十五歲,終於迎來了自己的轉化儀式。

也就是這天,他第二次踏進了死亡的邊緣。

初擁,是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的常見方式,需要一個人處於瀕死狀態中,將其的血液放乾而後再讓被轉化者吸食血族血液即可完成。

而對於喬沉這樣血統不正的血族,則需要等到恰當的時機,才能進行轉化,而這恰當的時機是在什麼時候,誰也說不清。

喬沉一等,就等了二十年。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對融入集體這件事抱有極大的意願,他選擇轉化,隻是為了獲取更強大的力量,然後將曾經欺辱過他的人一個個殺掉。

而血族長老並沒有把他的轉化儀式放在心上,或者說,他壓根不認為喬沉能捱過那場驚險的儀式,於是隨便將陣地畫在了海岸邊,結果就是,儀式被打斷了。

那種趨近死亡的感覺再次襲來,連喬沉都以為自己將會永遠的沉睡下去,直到塵封已久的棺材再次被打開,一個長相出挑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喬沉飄忽的神智一蕩,那天初見的畫麵重現在麵前。

那人右眼下方綴著一顆小痣,似乎對於自己的存在很驚訝,接著,他麵上神色一凜,忽然朝著自己撲過來。

他們躲過巡視,從槍林彈雨中逃出,來到了第三星係。

回憶一點點出現在麵前,從見到白諾恩的那一瞬開始,自己的記憶就多了一抹色彩,不再是漆黑的倉庫、陰冷的古堡,是他不排斥的溫暖、基地眾人為了吃頓好的,而莫名其妙多出來的節日、是白諾恩看過來的目光。

四肢被半凝固的蟲液裹住,傳來綿軟的觸?感,喬沉感受到體內能量的流逝,心底卻是一陣發笑。

他心想:果然是快死了,都到走馬燈這一環節了。

他坦然地接受這種自己生命逝去的感覺,開始仔細欣賞自己這一生的回憶,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來到銀河基地後的所有,以及與白諾恩初遇時,對方破開黑暗的瞬間。≡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回憶太過於具象化,以至於光照進來時,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對。

他瞳孔聚焦,清晰地感覺到身上的束縛感正在急速褪去,半凝固的蟲液被某種力量朝兩邊撥開,有光透進來,麵前那層半凝固的晶體變得越來越薄。

他看見,一個慌亂的身影正竭儘全力地挖開麵前的蟲液。

密封的空間被破開了,喬沉看見白諾恩怔愣地看著自己,不複往日的沉穩和冷靜,臉頰沾上了灰塵與泥土,挽在腦後的長發鬆鬆垮垮,有的還被黏稠的蟲液裹住,粘成一股。

白諾恩雙眼通紅,半晌之後才緩過神來,伸出手輕撫上喬沉的臉頰,後知後覺地鬆出一口氣,落下第一滴淚來。

他似乎還沒從磅礴的悲傷與害怕中緩過神,木訥地抬手去擦眼淚,卻發現怎麼也止不住。

白諾恩的雙手因為挖掘晶體被掀破了皮,露出裡麵金屬的關節,鎖骨上電路板被刮脫了線,右邊眼球上不斷地閃回著綠色的代碼,整個人都陷入了“故障”狀態,連說話都有些不順暢。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磕磕絆絆地喊道:“喬...喬沉?”

喬沉看著麵前狼狽的人,難過地皺起眉,心尖牽起一陣抽痛,壓根沒有心思去管白諾恩身上的機械製品是怎麼回事,連忙伸手將人摟進懷裡。

感受到懷中人仍舊在抽泣,喬沉抬起還有些發軟的手,一下一下地順著白諾恩的背,語氣溫柔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了。”

第二十三章

白諾恩從情緒中抽離出來, 掙脫喬沉的懷抱。

他眼眶濕紅,睫毛上還掛著淚珠,還泛著淚光的雙眼將喬沉從上到下看了一邊, 問道:“有沒有不舒服?”

“我沒事, ”喬沉搖頭, 他伸手捧起白諾恩受傷的手, 反問道, “痛不痛?”

被他捧住的那雙手, 因為強製挖掘蟲液晶體,指甲已經翻開了, 指腹上的皮肉被劃破皮,露出裡麵機械的關節, 模樣怪異。

這樣的傷口看著都痛,不知道落到身上會有多難受。

白諾恩本能地想要將手抽出來藏在身後,抬眼看見喬沉眼中不含絲毫雜質的關心後,他微微愣住, 任由對方牽住自己的手。

他垂下眼眸,解釋道:“我...是類人體。”

類人體,所有經曆過人機變革的人類最痛恨的物種,可以說, 銀河基地的每一個人, 都對類人體恨之入骨。

但喬沉是一個從二十一世紀睡到星世紀的吸血鬼,沒有經曆過那場由人工智能發起的大變革, 自然也對“類人體”沒什麼概念,心中恨是沒有, 倒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說變革也是那群破銅爛鐵發起的,即使真有類人體乾過反人類的是, 那還白諾恩這樣善良的類人體有什麼關係?

“我管你是什麼體。”喬沉見到白諾恩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難受得發緊,恨不得自己替他受罪,身體受傷也好、被人唾棄也好,他都無所謂,但白諾恩不能受一點委屈。

這樣想著,他一手摟住白諾恩的腰,另一手撐住地麵,將人帶出背後的深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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